時辰尚早,賓客喝得正興。徐知顏和凝冬沿著小道回正廳,就有一個小廝急匆匆跑來。
“三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不知怎的暈倒了!在縈芳院……”
小廝還沒說完。徐知顏便已提著裙襬跑向縈芳院,還不忘回頭囑咐凝冬:“凝冬,去仁春堂將師傅請來。”
“仁春堂,仁春堂…”凝冬從沒見自家小姐這麼著急過,心裡也是慌亂不已。
“得去仁春堂。”凝冬抹了一把淚,快速往外跑去。
待二人離去後,前來報信的那個“小廝”,緩緩露出一絲得逞的陰笑。他不慌不忙換下身上的家僕服,藏到身後的假山下,露出身上的華服,慢慢走到正廳,混入一眾賓客當中,與方才急切冒失通報的樣子,判若兩人。
徐知顏一路急趕,她從沒像現在這樣嫌棄徐府的地闊屋多。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長姐不能有事!
聽到長姐暈倒的訊息,她險些腿軟倒下,這些天,她每日給長姐診療,熬藥養身,但也只能緩解這個病腐蝕長姐身體的速度,在那麼多靈藥滋補的情況下,症狀竟然越來越重。
這幾日,長姐每日清醒的時辰越來越少,今日是父親壽辰,長姐不想家人擔憂,硬是強撐著要來為父親祝壽。果然,她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她怕,怕長姐這次倒下,她再也無法喚醒她了。
她還沒將前世的虧欠補全,她不想失去姐姐……
轉過這個彎,就到縈芳院了。但是這幾步路她跑得越來越慢,雙腳如灌鉛一般難抬起,忽然,她眼前一黑,倒在一旁的花叢中。
見徐知顏暈倒之後,從縈芳院中走出兩人,將徐知顏抬進院裡。
暗處有一人一閃而過。
竹園中,徐知菲聽到遠處傳來的仿鳥叫聲,面上一喜,故作端莊與宋懷愉道別:“小女此番得幸與世子相識,只是這男女有別,小女不便久留,恐生閒話…”
宋懷愉也一臉懊惱說道:“是我忘了時辰,令徐小姐為難,實在抱歉,自小鮮少與女子共處,竟一時忘了禮數。”
徐知菲一聽,心裡更歡喜了,沒想到這世子還是個翩翩君子,
“不妨事,只是小女得暫時失陪了。不周之處,還望世子莫怪。”
“徐小姐請便。”
徐知菲走之前,還戀戀不捨地回頭瞄了幾眼。
今日真是好事成雙,不僅能讓徐知顏那賤人栽跟頭,還能與這世子相識。
她不動聲色地溜進縈芳院,片刻之後,換上徐知顏的衣服出來,臉上還蒙了輕紗。
“人在哪?”
她走到假山前與剛才的“小廝”接頭,那人指向離正廳不遠的一處隱秘角落。
徐知菲走到角落裡,看著喝得爛醉的容隨茂,輕輕將他搖醒:“世子爺,您起來,陪顏兒再喝兩杯嘛~”
容隨茂睜開眼恍惚間,看到了心心念唸的清冷美人,正對著他撒嬌。
他心下一軟,大手摟上美人纖腰:“好好好,本世子陪你喝!”
徐知菲周身一滯,咬牙切齒地深吸一口氣,她真想立刻把這鹹豬蹄砍斷剁碎,此人周身盡是異味,那張上下嘴唇極厚的油嘴快要碰到她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被這些臭男人佔了便宜!但只要今日事能成,這番犧牲就是值得的。
她努力平靜了很久。才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這兒人多,顏兒不喜歡被人打擾,世子爺,咱們到那邊去吧。”
“全依美人所言…”容隨茂將人一把拉近,把臉埋進美人脖頸處,貪婪地吸取著屬於美人的香味。
徐知菲一路哄著將容隨茂帶進縈芳院,推開其中一個房間,徐知顏赫然躺在床上,她把容隨茂一腳踢進去,還不忘出聲誘惑他。
“世子爺,顏兒在裡間等你~”
容隨茂搖搖晃晃往裡間床榻走去,看了一眼房中還在燃的香,徐知菲這才滿意的鎖上了門,走到另一間將自己衣裳換回。
今日她可比壽星還忙。
徐知菲不動聲色地回到一眾女眷所在之處,陪著各位夫人談笑良久,言語得體,姿態得宜。
引得幾位夫人對她大加讚賞,心想要是自己兒子能納之為妾,那倒也是喜事一樁。
徐知菲心比天高,要是知道這幾位與她親近的夫人只是想讓她做妾,怕是又少不得一頓氣急。
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徐知菲款款走到祖母身邊,輕輕用指尖勾了一下鬢角青絲,淡淡笑道:“祖母,昨日我路過縈芳院,見三妹妹前些日子佈置的花圃,裡頭的花最近開得甚是好看,那些花都是三妹妹不辭辛勞上各處搜尋而來的,其中還有羌戎秘花一明鷲絲呢。不然,咱們與眾位夫人前去觀賞一下,權當遊園了,您看如何?”
徐知縈病痛纏身,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縈芳院,徐知顏不想縈芳院日漸沉寂蕭索,便在院裡的東南角搬種了許多花。
原本一些高門貴婦一聽到賞花,心裡還暗想俗氣無趣,這國公府不愧為武將府第,府中毫無清雅脫俗之景。
但一聽到有明鷺絲,而且還種活了,眾人便蠢蠢欲動。
這明鷺絲乃是羌戎皇室才有的稀罕物,別處不曾見,傳說此花竟有聚靈養魂之效,只是其生長環境尤其苛刻。
羌戎有一寶地名喚靈島,靈島深處有一片凝土,明鷺絲便是長於凝土之中,明鷺絲離了凝土就馬上枯萎,凝土出了靈島便與滿地黃泥無異。
有一年,羌戎使臣將明鷺絲連帶著凝土裝入花盒之中,作為邦交之禮,呈於天旭皇帝面前,開啟之後,發現盒中僅剩一捧黃土和枯萎的明鷺絲。
因此世人極少有人見過明鷺絲。
徐老夫人看著眾人的反應,心中甚是滿意,看來這小孫女玩鬧的本事大著呢,連他國秘花也能種活。
“那咱們就去看看吧,幾位夫人意下如何?”
她們早就迫不及待了,此時徐老夫人問起,她們自當連連點頭。
“既是寶物,國公爺,咱們也去開開眼界吧。”一旁耳尖的男賓們也是被激起了好奇心。
“如此,那就獻醜了,請。”徐定安放下手中酒杯,側身作禮。
徐知菲看此情形,笑意更盛了。原本她以為只能說得動女眷們前去看這齣好戲,沒想到他們也來了,這樣更好。
哼!剛好讓她那偏心眼的爹瞧清楚,他一直珍愛的寶貝女兒是個什麼放浪貨色。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縈芳院外,徐知菲親暱地挽著祖母的胳膊,笑得無比燦爛,今日過後,徐府只會有一位小姐,那就是她,徐知菲。
什麼嫡女嫡母,今日過後,統統化為灰燼塵埃!庶女二字壓了她十五年,這十五年來,在孃親的提點幫扶下,她學禮練舞,乖巧明理,只為在父親和祖母面前站得住腳。
她們踏進縈芳院時,只見到主院門一開,徐知縈一臉笑意盈盈地迎出來:“祖母,有客來此,您也不先差人過來通報一聲,恐是怠慢了。”
徐知菲看著眼前滿臉溫婉笑意的徐知縈,正要邁開的步伐微微一頓,心卻一瞬間墜入萬丈寒窟,心裡無盡慌亂。
她怎麼會在這!她早就把縈芳院上下所有人全支走,肯定是哪個環節出現了紕漏!不知她是剛回來還是早就在,那她有沒有發現房中苟且的兩人,她們會不會發現是她動的手腳。
千般想法一下全在徐知菲腦海裡湧現,但她面上早已蒼白如紙,只能強裝鎮定,試探性地詢問徐知縈:“長姐,方才早些時候妹妹路過縈芳院,並未見長姐在院中。這會兒怎的突然回來了。”
徐知縈抬眸看了一眼臉色不佳的徐知菲,輕輕一笑:“我一直在此,妹妹怕是看花了眼。”
不可能!她們已將縈芳院每個角落都檢查過了!
徐知縈接著說道:“小院雜亂,別礙了各位伯伯夫人們的眼才好。”
“大小姐客氣了。我等是慕名而來,想一睹明鷺絲之真容,叨擾之處,還望海涵。”
“獻醜了,花圃在這邊,請。”
無錯書吧徐老夫人等人正欲往前走,發現徐知菲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嘴裡不斷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麼會一直在這呢。”
徐知菲衝上臺階,沿著主院門,將整個縈芳院的房門全部開啟,這間沒有,這件也沒有!人呢!正在行齷齪之事的兩人呢!她費盡心思安排了這一幕,就這樣沒了?!?
每一間房都是乾淨整齊之狀,沒有她想要看到的淫靡亂象。
“二姐姐莫不是在尋我?”一個清脆淡然的聲音在縈芳院外響起,接著徐知顏提著裙襬,從容走進來。
徐知菲雙腿一軟,臉色難看至極,手指緊緊抓著憑欄,她怎麼會醒得這麼快!給藥的人明明說了,這藥一旦發作,七個時辰後方能清醒,再加上屋裡的迷情香。
對了,香呢!
她再次走進剛才的房間,發現香爐早就不在了,空氣中甚至瀰漫著縷縷花香。
徐知菲目光宛如利刀般颳了一眼徐知顏,臉色越發暗沉下來。
徐知顏蓮步輕移,緩緩走到徐知菲身旁。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你現在最好安分一些,別讓人看出什麼端倪,否則,明日躺在那容隨茂身旁的便是你。”
徐知菲聽完渾身一顫,木然點點頭,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方才我貪玩,與凝冬在竹園中滯留許久,倒是讓二姐姐一通好找。姐姐不會責怪妹妹吧?”
徐知顏一臉無辜,歪著頭,一雙澄澈大眼撲靈撲靈地望著徐知菲,眼中的警告之意卻不減半分。
徐知菲扯了扯嘴角,認命似的回道:“怎麼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