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微風徐徐,花香襲人。屋內眾人卻各懷心思,氣氛冷凝。
徐知顏定定地看了看那對母女:“承蒙姨娘慧眼,顏兒確實年紀尚小,不及姨娘和二姐姐能說會道,在沒問清事實之前,三言兩語就給顏兒敲定行為不端的說辭。”
“二姐姐方才所說,立身之禮,祖母教我們的立身之禮就是讓你在一眾長輩面前滿口穢語、大放厥詞嗎?”
徐知菲被戳中心事,頭稍微低下,眼中閃著無法遏制的怒氣。
“顏兒,你二姐姐與你年紀相仿,她慣是直言直語,你莫要同她計較。我託個大,我作為母親,是有責教導你們的,姨娘的話總不是大放厥詞吧。”
聽到趙夢嫻這話,徐老夫人面色稍有變化,她心裡長嘆了一口氣,果真是小門戶出來的,扶不起來。
“姨娘,你一口一個行為不端。論情,我們確是一家人,在這種情況下,你對家人沒有半點回護之意,多方拉踩誣陷。論理,你方才是想自稱為誰的母親,不管是二姐姐還是我,我們只有一個母親,那就是徐府主母。”
“這些年來,我母親寬容待你,吃穿用度幾乎與主母規格無異,連二姐姐也是放在你院裡教養,你去查訪一下,放眼整個皇城,還有哪一戶的主母有如此氣度。”
“莫不是軟枕細臥用久了,竟令姨娘忘了本。”
她沒忘,這趙夢嫻最是熟知不過了,她在孃家是嫡女,她母親便是那容不下妾室的主母。她父親生性風流,納妾數十位,但最後在她母親手下安穩活著的姨娘只有兩個,那兩個全靠巴結恭維她母親才僥倖得以存活。
所以她怎會不知,這蘇氏的確是個慈悲的主母,但她也知道,當年那些姨娘沒能從她母親手裡活下來,那是因為她們軟弱無腦!她由嫡女淪為妾室,能有今日的地位和待遇,並不全然是靠蘇氏的慈悲大度。
徐知顏還是一副神情淡然地盯著她們二人看,徐知菲氣得渾身發抖,趙夢嫻則死死拽著她的袖子。
趙夢嫻隱下兇狠面容,抬起頭時迅速換了一副笑容:“是,妾此番得三小姐指正,感激不盡。”
她換臉換得再快,也沒有躲過徐知顏的銳眼。能屈能伸,果然是個狠人。
“至於你們說的私養外男,我說了怕姨娘和三妹妹認為是狡辯,那就由張伯來說吧。”徐知顏說完退至一旁,神情始終平淡無波,令人尋不到錯處。
無錯書吧張管家也從廳外走入,拱手行禮:“回稟老爺,趙姨娘口中的外男,是半月前三小姐於永鬥場買回的武隸,名喚弈明。此事是皇城眾百姓可證的,入籍文書小的已著凝冬姑娘前去賬房取來,稍候趙姨娘一看便知。”
徐母神色肅然,冷哼道:“趙姨娘是得看一下這文書,得好好看,仔細看才行。下次再胡亂攀咬我女兒的話,莫怪我行主母之權了。”
“你的女兒你自己教養,這些年我從未多言半分。我的女兒我也會自己教養,就不勞趙姨娘費心了!”
趙夢嫻聞言暗驚,這次大意了,可不能惹怒了這個女人,不然往後她們母女的日子不好過:“是,夫人,妾僭越了。”她一臉誠懇,腰彎得更低了。
徐定安看事已澄清,便罷手朗聲道:“今日之事到此為止,菲兒、趙氏識人不清,口無遮攔。罰,禁足一月,抄寫佛經千遍!”
“父親!”徐知菲不可置信地看向徐定安,她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身旁的趙夢嫻拉住她,輕輕搖了搖頭。
她頹然地低下頭,不再多說什麼。
“顏兒,過來,到祖母這兒來。”徐老夫人輕拍了身旁的位置,招手示意徐知顏過去。
剛才來得急,熬藥時捋上去的袖衫有些冗亂,徐知顏理了理袖衫,輕輕頷首,走向祖母。
徐老夫人將人拉近,拿著手中繡帕,一點一點抹掉徐知顏臉上的灰:“今日我的小顏兒受委屈了。”
徐知菲看著這一幕,心中憤然更甚,不管她如何討好這老虔婆,在她心裡,自己就是比不上徐知顏一根頭髮。
“沒事的祖母,這事孫女也有錯處,當日和婉婉從永鬥場回來得晚,過後又一直在忙,忘記將此事向祖母、父親母親通報一聲。”
“好了,這事已經過去了,誰再提就罰。”
“是,父親。”
雪菲閣中。
“跪下!”
“你個瞎了眼的小賤人!”
“讓你辦點事都辦不利索,還害得我們母女倆被禁足!”
徐知菲氣急敗壞的痛罵著跪在地上的樂鳴驚雀二人。抓著手邊的茶杯就往樂鳴身上砸。
樂鳴捂著早已被打腫雙頰低聲抽泣著,那茶杯不偏不倚砸到她額頭上,一道刺眼鮮血徑直汩汩流下。
驚雀手忙腳亂地用方帕捂住樂鳴傷處,轉身哭道:“小姐息怒,三小姐與那武隸是晚間回府。我們才以為那是……那是三小姐有意避開人帶回的。張管家口風極緊,只有他知曉那是永鬥場的武隸,我們無從查探……”
“無從查探!讓你們去盯著徐知顏抓她的把柄,你們就是這麼盯的?!”徐知菲猛然站起,又打了驚雀兩巴掌。
“菲兒,不必與她們一般見識,下次謹慎些就成。”趙夢嫻看到自己女兒如此暴躁的一面,不由得頭疼。
“你們倆先下去吧。”
“是是,多謝趙姨娘。”兩人正互相扶著要往外走。
“你們敢去哪,跪著!事情辦砸了還想獨善其身,想得美!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們兩個小賤蹄子賣到那萬人騎的淫窩裡!”
“徐知菲!!住口!”
“啪!”
趙夢嫻忍無可忍,重重地給了徐知菲一個耳光。
“你清醒一點!”
徐知菲捂著瞬間紅腫的右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孃親:“娘…你竟然打我?”
“是!今天是該打醒你!方才那惡言要是被外人聽了去,說不定……”
趙夢嫻心痛地壓低聲音:“說不定…來日被賣到淫窩裡的,是你啊。”
徐知菲呆呆地看著這個從小到大對她愛護有加的孃親,渾身像被瞬間抽乾力氣一樣,收起她的利刺,整個人癱軟在地。
趙夢嫻看向不遠處被嚇傻的兩人,冷言叱道:“還不快滾出去,把門關上!”
待門關上後,她蹲在徐知菲面前,輕輕將人摟入懷中,手慢慢撫著女兒的秀髮。
徐知菲終是忍不住,在趙夢嫻懷裡痛哭。
“菲兒,今日並非毫無收穫,至少我們徹底看透了,這個家上下都是護著徐知顏的,就算今日咱們揭發的是與之有染的姦夫,他們也會替徐知顏掩過去。”
“孃親,我明白了。”
不知何時,徐知菲已停止哭聲,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苦笑,雙目發出一道利芒。
送祖母回院後,徐知顏在去縈芳院的路上遇到長姐。
“顏兒,我方才聽嬤嬤說,二妹妹又找你麻煩了?咳咳…”徐知縈在暮春的攙扶下,急切地走向妹妹。
徐知顏快步走向她,攬住長姐的胳膊,將人往回帶,路上將剛才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什麼?她竟懷疑你在府裡…藏人?”
徐知縈到底是世家貴女,太過齷齪的話,她連複述出來也是難的,只能選了個折中合理的詞兒。
在趙夢嫻母女禁足的這一個月裡,這是徐知顏最喜歡徐府的一段日子,只要不踏足雪菲閣,這府裡每一個角落她都看著很順眼。
給長姐調理身體,閒暇之餘,她還會到花坊裡買許多爬藤花來種下,也會買一些即將開花的玫瑰月季種滿府裡的小道兩旁。
只是苦了弈明,這段時日,每日搬花種花
每日清晨,府裡的嬤嬤小廝開始忙活時,聞著花香,樂得自在。
國公府近日還在籌備一件大事。徐國公的生辰快到了,全府上下緊鑼密鼓的籌備著。
離國公生辰宴只有三天,這日徐知顏早早便起來,到正廳和母親一起籌備壽宴。
徐知顏到時,父親母親等人都在,連近日身體好轉的長姐也在。
甚至,連趙夢嫻母女也在。
眼見徐知顏走過來,徐知菲上前幾步,握著對方的手,一臉歉意說道:“妹妹莫怪,前些日子是姐姐糊塗了,讓妹妹枉受冤屈。方才我已讓樂鳴將那套我最喜歡的銀梅蝶點翠頭面送到你院裡,權當是給妹妹賠罪了。”
“這段時間的禁足思過,我已經想明白了,咱們姐妹三個一榮俱榮。名聲於女兒家來言,遠勝於性命,上次的事,是姐姐不對,妹妹,你可會原諒姐姐?”說到動人之處,她還落了淚,十分惹人戀愛。
徐知顏忙用帕子替她揩淚,滿臉真誠回道:“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們姐妹哪會有隔夜仇呢。”
“至於那套頭面,稍後我便讓挽秋送回去,既是姐姐最喜歡的,妹妹怎好奪人所愛。”
“罷了罷了,你二姐姐給的,你就收著便是,也不枉她一番苦心。”徐老夫人看著姐妹二人重修於好,姊妹友愛,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家和,才能萬事興啊。
聽了這話,徐知菲身體一頓,但瞬間便笑開:“祖母說的在理。”
徐知顏也順著她的話應下:“那就多謝二姐姐割愛了。”
徐知顏轉過身,原本堆滿笑的面容立馬冷下。
她可不信才一個月禁足,就能讓一個小惡魔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