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臉上佈滿有粗有細宛如枯葉脈絡的血絲,許寶符的嘴唇也變得暗紫,一掌拍在阻隔他和曹明之間的餐桌,那桌子應聲碎成兩截,正在吃飯的客人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注意到許寶符異常的臉色,趕緊躲到遠處。
普通成年男子不要說用手,便是用斧頭也難一下就將桌子敲碎,許寶符又不是武夫,怎會有這般力氣?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體內有鬼怪。
鬼怪誕生於天地之間,可以獨立於人而存在,又可以寄宿在人體內,年幼的鬼怪,力量薄弱,害的人有限。強大的鬼怪,頃刻間能死亡一座城池的百姓。被鬼怪寄宿的人,可以獲得與鬼怪相匹敵的力量,這可比透過修煉玄功獲得力量快多了。
碰到這種情況,曹明第一選擇是走為上策,但他又不能走,他是巡捕,這種事須身先士卒,他走了,丟的是衙門的臉面,革職是輕的,萬一被治一個貪生怕死的罪,曹家到他這一代就絕後了。
在許寶符拍碎桌子的時候,腰間的佩刀已經被他拔了出來,側身躲開許寶符想要抓住他衣領的手,刀順勢砍在許寶符伸出來的手臂上,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從傷口處噴出,頃刻流了一地。
許寶符面無表情,好似被砍的不是自己的手,曹明的刀很鋒利,一刀砍斷一棵樹有點誇張,但一刀砍斷人的胳膊理應不成問題,現在卻沒有將許寶符的手臂砍斷,甚至奇怪。
許寶符另一隻手橫著向曹明抓去,速度很快,抓住了曹明的衣袖,兩人拉扯間,將袖子撕碎,裸露出來的手臂上有數道滲血的抓痕。
“掌櫃的,快住手。”
正在廚房忙碌的老闆娘聽到外面桌子碎裂的聲音,扔下手中的活,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出廚房,見到自己丈夫面目猙獰,正在與衙門巡捕曹大人打鬥,驚得幾乎雙腿發軟。
不管他們飯館開得有多好,生意做得有多大,還得仰仗官家照顧,怎麼好得罪官家?
掌櫃的平日機靈,哄得官家個個都很滿意,怎個今日沒剋制住脾氣,和官家動起手來。
她大喝一聲,希望喝聲能讓自己丈夫冷靜下來,可是平日聽她話的丈夫,依舊發了瘋似地去抓去打曹明。
“你瘋了,快給我住手。”
老闆娘不顧兩人的打鬥會誤傷自己,衝進去抱住許寶符的腰,想用自己柔弱的力量,制止自己丈夫。
可她這點力量哪裡有用,很輕易被她男人反過來抓起她的手臂,一把甩開,扔得遠遠的。
“他好似有用不完的體力。”
“鬼怪遮蔽了他對疼痛的感知,必須找到他的弱點。”
“對了,砍他脖子。”
曹明手起刀落,找準機會,將許寶符斬首。
許寶符的腦袋在地上滾動幾下,臉上的血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去,恢復正常容貌。
“啊!掌櫃的!”被甩得遠遠的,尚處於疼痛中的老闆娘見自己丈夫被砍了腦袋,驚呼一聲,昏厥過去。
怕惹事上身而退得遠遠的小二和食客們聽到打鬥聲消失,一個個靠攏上來,見到許寶符一顆血淋淋的頭掉在地上,盡皆心驚肉跳。方才還好好的一個活人,誰知半晌功夫就身首異處。
有人心裡嘀咕,老百姓命如草芥,官家人說殺便殺,誰都有沒剋制住脾氣的時候,就算許寶符主動動手,也不應取人性命。
許掌櫃多好的人呀,樂善好施又沒架子,誰家有點困難,二話不說出手接濟,有乞丐來討飯,從不給剩菜,都是給新鮮的飯菜。
“官家殺人啦。”
有小二高呼。
“叫什麼叫,你給我過來。”
剛才喊叫的小二看到曹明看著他,知道是在讓他過去,心裡發虛,卻也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怎地,你要殺人滅口?我們很多人都看見你殺了許掌櫃,你殺我一個也銷燬不完人證。”
“我問你,你們飯堂的地板最近是不是翻新過?”
“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問,你答,屁話這麼多。”怒目而視。
“確實翻新過,還翻新過不止一個地方,掌櫃的說有些地板過於老舊,便讓我撬開挖了個坑,第二天一早又讓我用新地板鋪好,把多餘的土拿出去倒掉。”
“你找幾個人,把那幾個翻新過的地板撬開,儘可能往深處挖。”
小二哪裡敢不從,找了四五個夥計,起開木板挖了沒多久,有人便因為看到屍體而從坑裡跳出來。
這小二也被嚇壞了,原以為許掌櫃是偷偷在木板下藏金銀財寶,還想找個機會將這些財寶偷走,遠走高飛,哪想到埋的竟然是屍體。
總共有三個坑,五具屍體,這些屍體全都是乾癟得像皮包骨的肉乾,只要保持乾燥,可以一直不腐爛,也就可以一直不發出臭味。
聽風樓地板下竟然埋葬著屍體,想到自己剛才還在上面吃飯,有幾個忍耐力差的人當即嘔吐不止。
所以許掌櫃不是被誤殺?
好多人這時明白過來。
“許寶符被鬼怪寄宿,殺了五名客商,本巡捕發現其罪行後,他想對我進行滅口,被我誅殺,本店小二暫且留下,其餘人速速散去。”
這些人聽到鬼怪,頓感四周陰風嗖嗖,恐懼戰勝了好奇心,紛紛離去,店裡就剩下八九名小二和被人從昏厥裡搶救過來的老闆娘。
老闆娘醒後,看到五具乾癟的屍體,又嚇得兩眼翻白,昏死過去,被人使勁掐人中再度救活過來。
有小二對她講了她丈夫做的事,她立刻悲痛哭泣:“我們夫妻倆一直與人為善,從不與人結怨,更沒害過什麼人,怎的就被這等邪物盯上,我一女流之輩,沒了丈夫,可讓我怎麼活啊。”
哭泣聲讓旁人動容,在場小二都被這情真意切的哭泣聲牽動情緒,鼻子微微發酸,也想落淚。
曹明讓其中一名小二去衙門報信,讓同僚來聽風樓登記屍體資訊,並貼出告示,以便家屬認領,他自己則待在聽風樓,等候同僚到來。
老闆娘足足哭了一個時辰才因口乾舌燥停下來,她噙著淚走去廚房喝了碗水,又端著碗水出來,遞給曹明,聲音因長時間哭泣而沙啞:“大人,請喝水,亡夫罪有應得,小女子替他向您賠不是了。”
曹明看她滿臉淚痕,也不由心生憐憫,擺擺手,笑了笑,示意她別放在心上,接過水就要喝,碗送到嘴邊,碗裡的水倒映出老闆娘居高臨下的佈滿血絲的臉。
他條件反射把雙腿在地上一蹬,坐在凳子上的身體向後在地上倒翻了個跟斗站起來,在他原本坐著的位置,老闆娘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的一把匕首已經刺了進去,若是他反應慢半拍,這把匕首刺的就不是空氣,而是他的胸口。
“鬼啊!”
看到老闆娘臉上的血絲和掌櫃的一模一樣,小二知道老闆娘也被鬼怪寄宿,嚇得連滾帶爬,慌不擇路跑到街上去,整個聽風樓一下子空空蕩蕩,只剩老闆娘、曹明。
“好你個老闆娘,我看你哭得梨花帶雨,又三番兩次昏厥過去,以為你是弱女子,差點因為不提防著了你的道。”
“你這狗官,本來我只要再吸食三個活人就能突破到兵級,你把掌櫃的殺了,把事鬧大,壞了我好事,我非吞了你不可。”
匕首被她像飛鏢一般朝曹明射去,這可比拳頭揮過來的速度快多了,曹明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在匕首的刀尖幾乎要碰到他的瞬間,臉同時一側,匕首貼著他的鼻尖飛了過去,可以清晰感覺到匕首碰到鼻尖傳過來的冰涼,鼻尖輕微刺痛,他伸手摸了一下,有血。
這一下要是慢半拍,匕首就直接刺進他腦袋。
連著兩次險象環生,曹明心跳不由加快,這是他從業以來第一次讓自己陷入這麼危險的境地,以前他緝捕的都是普通人,憑藉自己強悍的身體素質和尚且不錯的刀法,都可以輕鬆應對,不過他的本事只能應付普通人。
“有點麻煩,老闆娘身上的這頭鬼怪好像比她丈夫身上的那頭要厲害。”
眼前女人的實力已經超出普通人範疇,就算不如一品武夫,也相差不了多少。
他必須逃。
沒有半分猶豫,瞅準距離自己最近的視窗,他準備越窗而出,至於老闆娘後續怎麼處理,那也得等他活下來再說,只要把今天的事上報朝廷,朝廷自然會派武夫來處理,何必由他逞能。
大丈夫該認慫就認慫。
只不過,他的腳步朝視窗的方向跑了沒幾步,老闆娘就堵住了他的去路。
“好快的速度。”
“難道今天要死在這裡?不行,曹家的香火不能在我這裡斷了。”
逃跑不行,那就殺出一條路。
大刀橫著砍向老闆娘的脖子,老闆娘往下一蹲,刀身從她頭頂劃過,她蜷曲的雙腿發力,蹲著的身體像彈簧一樣射出,具有強大沖擊力的拳頭打在曹明肚子上,曹明整個人被向上擊飛,幾乎要和屋頂碰撞。
回落到地上,他吐了口血,忍著腹部疼痛,勉強用雙臂支撐起身體,讓自己斜靠著最近的桌角,看著老闆娘面目猙獰,像看著無法逃脫的獵物一般,朝他走來。
“完了,今天要交代在這裡了,想我曹明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聰明過人,沒想到年紀輕輕,還沒來得及娶妻生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