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在次日回京。
沈勻一跟顧慎謹提留在梨源村,顧慎謹想都沒想立馬就答應了,策馬而去。
江少珩身體不好,坐的是馬車。
車簾厚重,沈勻盯著那簾子許久,終是沒有拉上來。
張旭特意吩咐了讓張洵慈睡在滿是稻草的推車裡,他朝沈勻招招手,眼中不捨,但是一張臉憔悴得很。
“沈兄,再見!”
沈勻與隊伍逆行,同樣對他招招手。
“張兄,再見!別忘記你答應我的!”
張洵慈眼中含淚:“沈兄放心!”
隊伍走後,留下了一地的車轍,沈勻長長的撥出一口氣,這具身體今年也不過二十三歲,若是他的毒能清理乾淨,說不定真的能像徐友一樣,有那樣美好的一個小家。
沈勻想著,走向了那棵高大的銀杏樹下。
馬上就要立春了,這棵銀杏樹雖然還是光禿禿的但是過不了多久就會長滿嫩芽,枝葉。
蕭離書站在樹下轉身看向他。
“你跟我走吧,我不收你的藥錢。”
沈勻心中正有醫藥費的疑惑,還沒問出口居然就被蕭離書說出來了。
*
回到王府後,江少珩的待遇比從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顧慎謹抓住他的肩,信誓旦旦道:
“本王已經遣散了所有人,從今往後後院都只會有你一個。”
江少珩不好在明面上反駁他,只是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拍開,心中暗道:
“老子信你就有鬼了!”
顧慎謹注意到他的神情又討好道:
“我知道沈勻待你不好,他留在梨源村必死無疑,你不要再生氣了。”
江少珩只覺一陣惡寒,自顧自的往前走。
就在他回頭那時,脖頸上那淡淡的紅痕暴露在顧慎謹眼前。
顧慎謹走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人拽到自己身前。
“你脖子上這是什麼?”
江少珩甩開他的手。
“沒什麼。”
顧慎謹也是在煙花柳巷裡逛過,再生氣這時也是哄著江少珩。
“你給我看看,萬一是傷早點醫治也好。”
江少珩懶懶的看了他一眼。
“蕭大夫開了方子,我會吃藥,你只要別拿鞭子打我,傷會好的很快。”
顧慎謹聽到他提鞭子,登時忘了紅痕的事情,呆愣在原地,小聲的道:
“對不起,從前都是我的錯。”
江少珩不曾回頭,他趕著去後院,現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顧慎謹握了握拳,他欠江少珩的太多了,把身邊的侍從叫了過來說了些什麼,回到了自己的寢室。
看著那個被別人動過的機關眯了眯眼,這裡面少了一隻小箭,最後是在金蘭那裡找到的。
但是金蘭卻沒有受傷,以她的身手不可能躲過這箭矢,但箭矢上又沒有血跡。
到現在顧慎謹都不知道到底是誰進了這裡面,目的又是什麼,就這麼想著有個侍衛進來了。
“王爺,人睡著了,沒有別的動作。”
顧慎謹臉上浮現出前所未有的笑容,沉默一會兒,眼底像是有深潭。
“去,灌點迷香,讓他睡得更沉些。”
侍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還是去了。
顧慎謹還是忘不掉江少珩脖子上的痕跡,沒沒想到有人在他身上留下痕跡,有股火從心裡竄出來像是要把他燒得喪失理智。
沈勻這廂,從下午到現在已經喝了好幾碗藥水了。
蕭離書又拿過來一個海碗,淡黃色的藥水與碗麵齊平。
沈勻絕望的捂著肚子道:“還喝?再喝我就吐了!”
蕭離書把碗放下,淡淡道:
“就是要你吐,毒發的前一天是毒性最弱的時候,你能多吐些毒對後面的醫治有幫助,還能提高你的生還可能。”
沈勻嚥了咽口水,先前已經喝了好幾碗,腸胃都開始抗議,他猛吸了一口氣,閉上眼一股腦的把藥灌下去。
蕭離書看著他的動作,默默的數著:
“三、二、一,吐。”
與此同時,沈勻嘩的一聲把藥吐了出來。
這幾碗藥都是催吐的,沈勻一個勁的吐,膽汁都要吐出來了,他狼狽的抬起頭,青筋凸起。
“我吐的算多吧。”
蕭離書道:“正常人的量,但是你還要吐………”
話還沒落下,沈勻按著胸口,轉頭又開始吐了。
蕭離書道:“這次應該就是吐乾淨了,你等等,屋裡熬了藥,你得做好準備,接下來的藥有可能要你的命也有可能讓你活。”
沈勻:“我……好……好的。”
不一會兒蕭離書就端著一碗藥走了出來。
一邊放下一邊道:“虎狼之貼我也不是沒開過,但是你這副貼子是我開過最兇險的。”
沈兄笑道:“我要是死了,還勞您幫忙找個地方埋了,風水好不好無所謂。”
蕭離書笑道:“你不是有個老相好嗎?要是死了我找人通知他,讓他來埋。”
沈勻:“什麼老相好。”
蕭離書:“就是昨日那位瘀血不散的郎君。”
沈勻急忙擺手:“沒有的事,你想多了。”
蕭離書看著他只是笑,不說話,把藥往他眼前一推。
“喝吧,毒清了才好去找你的那位老相好不是。”
沈勻還想狡辯:“真不是!”
蕭離書:“真的不是嗎?聽說人在極端痛苦的時候會神志不清,神志不清時想起來的人在你心裡佔的份量有多重,只有你自己知道。”
沈勻愣了愣,看著黃褐色的湯藥,一息後拿起來喝了下去。
蕭離書道:“你要是死了,我會通知他的。”
沈勻:“………”
蕭離書站起身來往屋裡走,在藥性起來前,側頭露出半張臉。
“既然還有牽掛之人,一定要努力活下來去見他。”
沈勻悶悶的道:“我會的。”
過了半個時辰,沈勻感覺心臟傳來一陣陣的鈍痛,全身都在發熱,像是置身火爐。
這感覺他在熟悉不過,這是秋見香犯癮時的感受,但這些都只是前戲,接下來就是蝕骨鑽心的疼,彷彿有千萬條小蛇在啃噬他的軀體。
他想吐,想哭,又想笑。
在極端的痛苦中,他想死,但是刀早已被蕭離書拿走了。
沈勻蜷縮在地上,他眼前彷彿變了。
顧慎謹往他手裡塞鞭子,讓他對著下首那個遍體鱗傷血肉模糊的人動手。
那人回頭看他,虛弱的喊了一聲。
“沈勻……”
無錯書吧“沈勻,救我……”
然後,那人在他的眼前被打死了,翻飛的血肉帶著血腥味濺在他身上。
沈勻拿著鞭子的手止不住的顫抖,他感到一陣惡寒,想吐又什麼都吐不出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身體傳來骨骼筋絡被挑斷般的痛苦,他聽到耳邊有個人在說:
“快了,沈勻,快了,扛過去,別咬舌。”
沈勻匍匐著去追尋那聲音的源頭。
“你是誰……”
“我是白葉。”
“這世上沒有白葉這個人,只有江少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