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吾清數著二兩銀子十分開心,心中暗自盤算此次要買的東西。
“那些菜,也是老神仙教的?”沈懷瑾說話時,眼神鎖定在她臉上,想要從中看出點什麼。
而陳吾清依舊是裝傻到底。
“我在天上時,看神仙們做過這些菜。”
“神仙也吃飯?還吃下水?”
陳吾清無語,心道“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死纏爛打,合著在酒樓你沒有哐哐炫飯是吧?”
“神仙若是不食人間五穀,那百姓上的香火豈不是都白費了?”
兩人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牛車停在趙記糧油鋪前,沈懷瑾指了指裡面,“這是我們村子常來買的糧油鋪。”
店裡只有零星一點貨物,看起來像是要進貨了。老闆也在櫃檯後昏昏欲睡。
“掌櫃的,”陳吾清開口詢問,“您這兒都有什麼油?”
“只有胡麻油。”掌櫃聽見來客人了,連忙迎出去。
“煩請掌櫃幫忙沽上一壺。”
“一壺?這可要一錢銀子...”掌櫃自然而然看向沈懷瑾。
陳吾清取出一錠銀子,交到掌櫃手裡,“趙掌櫃,煩請沽上一壺胡麻油。”
趙掌櫃接過錢就沒再說什麼。
鎮上的每家鋪子都有固定的客源,他的客源就是陳村的百姓。他常去醉仙居,知道醉仙居的野味大多是沈獵戶提供的,自然知道這家人吃得起胡麻油。
趙掌櫃取出沽油器和一個油壺,“這會子看你們沒帶油壺,等下次來再給我就行。”他不怕他們不來,做生意的就是要讓主顧放心。
陳吾清又四處轉了轉,只發現了一些小米和粟子,“掌櫃的,請問您這兒有豆子嗎?”
“豆子?有,但是都在後院倉庫堆著呢,這平時也沒個人來買。”
其實雖說豆子不好吃,但是有些窮苦人家還是會買來和粟子一起混著煮,即使吃多漲肚,但總要勝過沒有。
胡麻油的香氣透過油壺飄出來,讓人忍不住地流口水。陳吾清將油壺仔細收進自己帶來的小包袱裡,不過太重了,沈懷瑾順勢拿到自己手中。
“你們要多少?”
陳吾清簡單換算了一下,“先要一斗吧!再稱上半斗的小米。”陳吾清想起今早吃的碴子粥,不禁喉嚨一滯。
雖然趙掌櫃非常奇怪為什麼這二人有錢買一壺的胡麻油和半斗的小米,卻又要買一斗的大豆,不過本著“悶聲賺錢”的原則,趙掌櫃的還是選擇了閉嘴。
“一斗豆子二十文,半鬥小米七十五文,共計九十五文。”
趙掌櫃的習慣,每記一筆賬,就要加在賬簿上,再在算盤上打出來,說與顧客聽,這樣省時省力。
陳吾清又想起現代的收銀位置,看來後期要選一個算術好會打算盤的人來做收銀。明碼標價,錢貨兩訖。
“糖怎麼賣?”
“姑娘,糖乃貴物,我可進不起。”
看來如今的甘蔗養殖和提煉技術不甚成熟。
“你若是想吃甜的,我過兩日上山尋一尋蜂窩。”
“謝謝沈大哥,等到時我與你一同去。”
將兩個袋子放在二人面前,掌櫃開心極了,這是最近最大的一筆訂單了。
兩大包的東西,加起來小二十斤,沈懷瑾自然地接過。
陳吾清轉頭給趙掌櫃道謝,畢竟出門在外,人設是自己給的。
趙掌櫃也十分驚訝,眼前這個笑吟吟和自己說再見的年輕女子,似乎和傳言中有些愚傻的陳家小女有些不一樣。
沈懷瑾帶著陳吾清七扭八拐,來到一個偏僻小巷,遠遠望去只有一個招牌——濟善堂。
不過濟善堂的招牌實在太破舊了,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
走進去只有一個藥師在。
沈懷瑾問道:“賀大夫不在?”
那人頭也沒抬,“長孫家的寶貝孫女的頭風又發作了,我師父被急忙請走,應該快回來了。要是不著急可以等一等。”這人的語氣不知怎麼,陳吾清竟聽出了一絲委屈。
“那日我妹子從山崖上掉下來,我請賀大夫去看病,賒了不少藥材,現下妹子已經好了特來平賬。”
年輕男子猛抬頭,才發現眼前的女子居然是自己師父當日說的必死之人陳吾清,頓時尖叫起來。“你、你居然能活下來?”
陳吾清心中叫嚷:“是是是,活了下來,神奇嗎?拿命換的”,但面上還是堆起和煦的笑:“都是賀大夫妙手回春,才將我從鬼門關拉回來,這不,”她把沈懷瑾往前一推,“我和沈大哥特來感謝。”
“那日師傅說你救不回來,我也把過脈,你確實...”年輕男子欣喜若狂,腳步踉蹌地從櫃檯後跑出來,還不忘取了一方手帕,他想摸摸這個起死回生的脈象如何,卻被沈懷瑾攔下來了。
“賀小大夫,請你自重。”沈懷瑾一隻手死死鉗住這位賀小大夫的手,語氣強硬但還算客氣。
無錯書吧賀小大夫...陳吾清總算明白剛剛的委屈是怎麼回事了。人人都知濟善堂,無人問我賀小大夫是吧?
她拉了拉沈懷瑾的胳膊,示意他鬆開手,“我讓你搭脈,比你師傅更早搭上這個脈,然後你賣我東西,如何?”
這句話說在賀小大夫的心坎上,舒服地他一激靈。
“多謝多謝!”手帕並沒有多大,卻能將她的小臂都遮住,現在的身板,委實太瘦了。
“竟然什麼內傷都沒有?”他再三確定,雖然這副身子氣血不足,底子差些,卻沒有一絲隱藏的傷處。
“怎麼樣?開心了?”
陳吾清畢竟是二十好幾的靈魂,看這個半大小子就像看弟弟一樣。
“太奇妙了!前幾日我也探過你的脈象,分別是一個將死之人,可是如今內傷外傷竟然都是好好的,太奇妙了!我打賭,我師父一定也沒見過這種脈象!”賀小大夫興奮地直搓手。
“對了,你們要什麼?”接過沈懷瑾遞過的十二兩銀子,賀小大夫在賬簿上劃掉賒賬記錄,“賒賬已平。”
“生石膏。”雖然藥櫃上的字型有些磨損,但陳吾清還是找到了生石膏的櫃子,指著說道,“若是可以的話,我想稱二十錢。”
“二十錢?你用來治什麼?”一聲男女莫辨的年輕聲音在身後響起,陳吾清看去,門口站著兩名男子。一位中等身材,素衣素帽,身上揹著一個藥箱。一位看起來年逾五十的老者,神色中有一絲慌亂,但看上去亦有威嚴。
沈懷瑾見此連忙作揖:“賀大夫,我妹子的病已經好了,特此來還賬。”
其實他已經在外面聽了許久了,也認識面前的女子正是那天他下了死亡通牒的人。
“老大不下的人了,看見一個脈象就能高興成這樣?”別看賀大夫看起來年輕,訓起人來一套一套的,賀小大夫自知剛剛的話被聽到了,羞愧地趕忙從櫃檯後跑出來,將藥箱接下來。“箱子裡有一方藥單,你速速按單抓了藥,交由馮管家拿回府上”
陳吾清識趣地將手伸過去,剛剛賀小大夫說的長孫家她隱約記得,是東山鎮的大戶,寶貝孫女頭疾犯了都要請他去,抓的藥要管家親自帶回,可見長孫家對這個孫女的寵愛,而賀大夫的醫術也可見一斑。沒準以後還會需要他幫忙,這筆賬陳吾清還是能算清楚的。
賀大夫也不說話,搭脈瞧了瞧,確實像自己的徒兒說的,內外一處傷病都沒有,哪怕是隱疾都沒有發現一處,短短的四天,他完全想不出這人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是礙於面子,他還是裝作波瀾不驚。畢竟當時說話也沒說死,他開了十幾兩銀子的藥,本來只想著能小賺一筆,畢竟他的濟善堂實在太破舊了,招來招去就有一個徒弟願意跟著他幹,誰成想真把這人給救活了。
“我這一個小櫃子怕是也就五十錢左右的生石膏,你一開口就是二十,”賀大夫不動聲色地收手,繼續問道,“你用來作何用?”
“實不相瞞,我在夢中得仙人指示,每日需服生石膏所制之物,方能續命。”陳吾清笑的十分燦爛,絲毫沒有撒謊的愧疚之色。
一聽就是在胡說八道。
不過賀大夫也懶得計較。“有錢付?”
“師傅,欠下的十二兩銀子已經還了”,賀小大夫忙不迭地插話,手上抓藥包藥的十分麻利沒有一絲停歇。
有錢付就行,其實他也不是多麼偉大之人,你有錢我有物,你有病我有藥,各取所需而已。賀大夫朝自己的徒弟點點頭,示意可以抓藥。
賀小大夫剛把藥遞給馮管家,立刻手腳麻利地稱生石膏,嘴邊說著“二十錢生石膏,一共四十文。”
沈懷瑾掏出錢遞給小廝,加上包好的兩隻鹿角一併遞了過去。“這是我在山上獵的鹿,剛剛在醉仙居鋸下的鹿角,就當做是給賀大夫的謝禮,請務必收下。”
正要說錢貨兩訖的賀小大夫怔在原地,這鹿角可是一個稀罕物,就算是家養的鹿,也是不多見的,更別說這個剛剛新鮮鋸下的鹿角。若他對她的病情所料不差,東山鎮眼下最需要這個鹿角入藥的,就是長孫家的小孫女長孫榴玉了。
賀大夫與馮管傢俱是一愣,開啟布,看見兩支品相極好的花鹿角躺在手心,嫩如春筍,表面新發纖細茸毛,斷口泛著新鮮的粉白色。
“徒兒,快切成鹿茸片,給馮管家包起來。”長孫榴玉的病情他再清楚不過,幾次命懸一線都是他救回來的,但是頭風乃是頑疾,她的身子又不能承受猛藥進補,唯一能起到溫潤滋補的佳品便是花鹿角。
馮管家大喜過望,剛剛來的路上賀大夫還在惋惜沒有鹿角可以做藥引,只能慢慢靠藥一點點養起來,如今便遇到這麼大的機緣,不禁向著二人作揖道謝:“我家小姐已罹患頭風數年,得賀大夫醫術照拂才漸漸好轉,今日賀大夫本就說要用花鹿角入藥溫血滋補,我正欲派人去尋野鹿,誰成想踏破鐵鞋竟能得此殊緣,在下感激不盡。”
陳吾清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損失了一筆不小的進賬,可是和長孫家的感謝來講,那簡直不值一提,備不住以後鬥倒錢家還需要長孫家的幫助。
於是她拉著還不知道說些什麼的沈懷瑾還禮,語氣柔和道:“馮管家您言重了,我前幾日墜下山崖都由賀大夫救回來了,現下有藥引在,萬事俱備,相信賀大夫肯定能為小姐排憂解難。”
沈懷瑾深深地望了陳吾清一眼,看著她“左右逢源”道:“是啊馮管家,你別客氣,沈某別的本事沒有,打獵還是在行的,日後若有需要,沈某定會相助!”
馮管家打量著眼前的二人,終於想起這個“沈獵戶”是誰了,他長孫家落魄至小小的東山鎮,連一個暴發戶都能踩上兩腳,錢三公子看上一個蠢娘子的事情,在鎮上他還是有所耳聞的,看著眼前進退得宜的女子,他很難將她與蠢字沾邊。再打量一下旁邊身材高大面色沉靜的男子,打獵的弓箭還背在身後,看起來十分可靠。
“如此,老夫在此處多謝了,”馮管家又向賀大夫作揖,“我這就將藥拿回去,之後的診金,一定託人送到。”隨後便拿著稱好的藥和切好的花鹿茸一起急匆匆地離開了。
兩人簡單
賀大夫望著遠走的二人,頭也沒回地問自己的徒弟,語氣是罕見的認真:“剛剛的脈象你摸了,說說看。”
“師傅,那脈象平穩有力,雖後脈有些綿軟,但我能摸出,那是一個一個頂頂健康的脈,就是....就是有一點...”賀小大夫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似乎在做一個非常困難的博弈。
“那是兩個不同的脈象,對嗎?”賀大夫回過頭對著自己的小徒弟笑笑,他雖然有時候看起來對徒弟不上心,但是隻有他自己心裡清楚,自己的徒弟,是一個學醫術的好苗子。
“對!”賀小大夫猛點頭,“剛開始我還不信,可後來仔細探查,我發現那不是之前的脈象復原了,而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脈象,師傅,這太奇妙了!”
“奇妙你個鬼!你看什麼都奇妙就是因為你不認真看醫書!還在為師出診的時候偷懶,來了病人不知道接待還讓他們等我?偌大的濟善堂就靠為師一人苦苦支撐嗎?還不快去幹活!今晚抽查十條脈案,背不下來不準吃飯!”
一連串的輸出嚇得賀小大夫一激靈,趕緊跑到後堂去背脈案,臨走時嘴裡還嘟嘟囔囔,“本來就是很奇妙,我肯定沒摸錯的...”
一切喧鬧終結於雞毛撣子破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