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張桌子一字擺開，書吏坐在桌後，一邊聽著版本相似的悲慘故事，一邊奮筆如飛。
宮人們坐在小凳子上，一邊抹淚一邊哭訴，時不時捲起衣袖褲管裙子，露出面板上青紫的杖痕。
惠妃闖進來，一聲斷喝：“都給本宮閉嘴。回去！”
宮人們遲遲疑疑站起來。
蕭景辰道：“惠妃娘娘，父皇命我查羅順無故杖打宮人一事。”
“聖旨拿來我看。”
惠妃伸出白白胖肥的手掌。
“父皇口諭。”
“呵，老四，你學會假傳聖旨了。”
蕭淺淺笑吟吟道：“父皇在御書房，四哥是否假傳聖旨，惠妃娘娘過去一問便知。”
“有你什麼事。別以為皇后寵你便沒大沒小。”
“我哪裡沒大沒小了。你冤枉四哥，還不允我幫四哥說話不成？”
惠妃見她攔在蕭景辰面前，一副保護哥哥的樣子，氣得胸脯波濤洶洶。老四庶出，養母周貴妃死了十多年，生母德妃範氏又和他形如陌路，哪裡比得上小妮子有個當皇后的親孃？
哪個女子不偏心兒子？皇后是個奇葩，對老二不聞不問，卻把女兒捧在手心，真要把小丫頭惹惱了，跑到皇后跟前哭訴，皇后斷然不會坐視不理。
惠妃對皇后有一種很奇妙的心裡，既嫉妒又害怕，平時沒少在兒子面前說皇后壞話，但遇到皇后絕對不敢逾越規矩，在嬪妃面前囂張得不行，見了皇后比誰都慫。
惠妃不願和蕭淺淺鬥口，道：“老四，你不帶這些臭男人離開，我命人拿棍棒打出去。”
書吏們面面相覷。
他們進宮幹活，不是進宮捱打。
蕭景辰輕輕推開蕭淺淺，道：“罪證很多，永和宮的宮人是否作證並不重要。我們去延禧宮，你們要把自己受到的委屈說出來，可以到延禧宮。”
最後一句話是對永和宮的宮人說。
惠妃轉頭怒視宮人們，喝道：“不準去。”
“何必去延禧宮？你們誰捱過羅順這閹奴的打，站出來告訴他們，本宮和雍王為你們做主。”
蕭淺淺擲地有聲對自己的宮女道。
為壯聲威，她帶來的宮女可不少，足足二三十人。
你非要跟我對著幹是吧？惠妃不敢對蕭淺淺怎樣，圓盤似的臉堆滿橫肉，對攬月宮的宮女們怒目而視。
雨荷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第一個坐到小凳子上，道：“我來說，羅順經常訓斥奴婢。”
她是安怡公主的心腹宮女，羅順哪敢杖打她？最多訓她幾句，她也算實話實說了。
哪個宮人沒被訓斥，這也值得拿出來說？惠妃氣得發暈。
書吏記在紙上，道：“還有呢？”
雨荷搖頭。
“沒有杖打你嗎？”
雨荷繼續搖頭。
幾天來，書吏記錄下無數杖打的慘事，看過無數青紫的面板，還是第一次得到否定的回答。
攬月宮的宮女們有樣學樣，紛紛坐到小凳子上。別人就沒有雨荷那麼幸運了，多少捱過杖打，不過傷痕未消的不多。
蕭淺淺原想給四哥撐腰，順便氣氣惠妃，她早看不慣惠妃目中無人的樣子，沒想到自己宮裡真有宮女捱了杖打。
她瞪圓漂亮的桃花眼，道：“你們受閹奴欺負，怎麼不告訴我？”
其實她宮裡有太監做些粗活，只是不能進入後殿。
另一個宮女半糖道：“羅順說，奴婢們若向公主告狀，定要加倍杖打。”
羅順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宮人們不敢讓公主為難，哪敢聲張？
“四哥，一定要重判這個閹人。”
蕭淺淺握著小拳頭道。
蕭景辰面無表情道：“怎麼判還得看父皇的意思。”
蕭淺淺命人把攬月宮其餘宮人叫來，在永和宮開訴苦大會，氣得惠妃差點吐血，又不好和蕭淺淺翻臉，只好回房生悶氣。
啟和宮的宮人見她回房，偷偷跑來檢舉。
蕭淺淺命人抬來几案和椅子，端來茶和點心，拉著蕭景辰在院子裡喝茶，悄悄問：“四哥，他忙什麼呀？”
要是蕭景涵，肯定會主動幫忙帶信，蕭景辰卻面無表情道：“不知。”
宮人們在廊下排隊，人多嘴雜，不是說話的地方。
蕭淺淺道：“魏王什麼時候得勝回朝？”
“恐怕魏王自己也不清楚。”
妹妹的問題太天真，蕭景辰莞爾道。
蕭淺淺噘著嘴無聊地望著院子上方那一片天空，命雨荷拿來紙筆，在几案上寫一封信，悄悄遞給蕭景辰。
蕭景辰不明所以。
“給他的。”
“好。”
…………
宋王蕭景紹煩躁地在書房走來走去。
謝月華在旁邊勸道：“王爺，羅順獲罪並不會牽連您，何必生氣？”
一個內應而已，用得著氣成這樣嗎？
蕭景紹咬牙切齒道：“舅父，難道你看不出，張青松受老二指使？還有小順子，一樣不是東西。”
羅順是閹奴，他不在乎他的死活，氣的是老二竟然用這種方式報復他，打掉他安插在父皇身邊的內應。
一句話，他咽不下這口氣。
謝月華道：“齊王現在的麻煩比您多得多，他一定焦頭爛額。您只是損失一顆棋子，再尋找一顆就是。”
“論起來還是我們贏了。”
起碼你沒有危險，齊王卻會被彭金生拉下水。
“不能這麼算。”
蕭景紹繼續如困獸般走來走去，自從羅順犯事他開始生氣，蕭景辰帶人進宮記錄羅順的惡行，他更加煩躁。
知道的說他生蕭景博的氣，不知道的還以為羅順是他親爹呢。親爹入獄他也不見得會變成火藥桶，一點就著。
不能這樣算，那要怎麼算？謝月華一臉懵逼。
就在屋裡氣氛讓人窒息時，宮裡來人了。
太監老丁道：“王爺，娘娘讓你趕緊進宮。”
蕭景紹不耐煩地道：“有什麼事？”
“娘娘被安怡公主氣得心口痛。”
蕭景紹以為自己聽錯了，道：“安怡？你沒說錯？”
“沒有。就是安怡公主，這會兒她還在永和宮呢。”
蕭景紹對這個嫡出的妹妹印象不壞，要不然也不會親自拉攏蘇慎。
“我去看看。”
他丟下一句轉身就走。
老丁小跑跟在後面，道：“雍王爺也在。”
“老四？淺淺什麼時候和他攪在一起？”
蕭景紹猛地停住腳步，老丁收腳不及，差點撞上他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