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前，宋王蕭景紹要在皇帝身邊安插內應，想來想去，再沒有比羅順更合適的了。
他照顧皇帝二十多年，熟悉皇帝的喜好習慣，是皇帝完全信任的人，皇帝懷疑誰也不會懷疑他。
可是，正因為他深得皇帝信任，才能成為總管太監，擁有掌管宮女太監們生死的權力。
他不笨，自然知道這份權力是皇帝給他的，要讓他背叛皇帝並不容易。
閹人不能做官，不能娶妻，所以大多貪財。
蕭景紹許諾在西城給他置一座五進的院子，每月給他五百兩銀子，提攜他的族人。
羅順拒絕了，言語鏗鏘只忠於陛下。
蕭景紹沒辦法，到永和宮和惠妃商量。
惠妃覺得這事不難。她告訴羅順，如果不成為宋王內應，便告訴皇帝他和宮女彩霞結成對食的事。
太監宮女看對眼結成對食本沒有什麼，宮中的貴人對這種事通常睜隻眼閉隻眼，但蕭銘寒是例外。這位馬上得天下的皇帝最討厭這種虛凰假鳳的事，一經發現立即處死。
羅順怕死，也怕連累彩霞，答應了。
這些年，皇帝的一舉一動透過羅順源源不斷送到蕭景紹手裡，透過這些訊息，他知道父皇對二弟蕭景博漸漸不滿，奪嫡的野心越來越大。
現在羅順下獄，小順子舉報他杖打宮女太監，甚至拿周貴妃的棺槨說事，事情越鬧越大，估計羅順要回來難了。
羅順死了沒什麼，麻煩的是得重新找一個新內應，小順子背後肯定有人，不然不會跳出來舉報。
再找一個，可就沒有羅順這麼好的情報了。
惠妃心煩，不願配合，不顧皇妃的體面，雙手叉腰攔在永和宮門口，對蕭景辰大吼大叫：“你堂堂皇子不顧男女有別，帶臭男人闖進後宮，想幹什麼？”
蕭景辰十幾年來修心養性，惜言如金，壓根不跟她解釋，只是躬身拱手道：“請惠妃娘娘讓開。”
“不讓，老孃就要在這裡納涼。”
天氣轉涼，她多加一件馬甲，卻說納涼，如果這裡不是永和宮，書吏們早就呵斥了。就算這樣，還是有兩個書吏笑出聲。
他們在皇帝的御書房、皇后的坤寧宮，張貴妃的景仁宮都做過記錄，已經沒有第一次踏入午門時的緊張惶恐。這幾天聽到無數悲慘故事，皇宮在他們眼裡也不再神秘。
惠妃勃然大怒，喝道：“誰！給老孃滾出來。敢笑話老孃，活得不耐煩了吧。”
她仗著資歷老，又生下皇長子，一向囂張，哪裡把小小的書吏放在眼裡？
兩個出聲的書吏嚇得面無人色。
好在蕭景辰特地挑選上了年紀的書吏進宮，要不然惠妃還不知道有多少難聽的話呢。
蕭景辰道：“請惠妃娘娘讓開。”
“你把笑話老孃的臭男人綁了，不然老孃跟你沒完。”
蕭景辰依然面無表情躬身道：“請惠妃娘娘讓開。”
張牙舞爪的惠妃和麵無表情的雍王就這麼對峙上了，蕭景辰身後的書吏額頭漸漸出汗，那兩個笑出聲的更是雙腿發抖。
永和宮位於東六宮。
東六宮是六座造型一模一樣的院落排列在一起，位於皇宮東邊。
惠妃的聲音又高又響，其他五宮的宮女聽到動靜紛紛跑出來看熱鬧，有跟雨荷要好的，便去攬月宮告訴她。
雨荷忙稟報蕭淺淺：“惠妃娘娘為難雍王呢。偏偏雍王是個悶嘴葫蘆，哪裡說得過她？”
別說四哥跟自己兄妹情深，看在他跟蘇慎走得近的份上也得幫他呀。蕭淺淺呼啦啦帶上一大群人匆匆趕去。
走到半中間便聽到惠妃罵人的聲音，拐進東六宮的甬道瞧見好幾拔看熱鬧的宮女，見她過來，一個個笑著行禮：“參見公主。”
走近便見蕭景辰面無表情做躬身拱手狀，惠妃長長的指甲快戳到他臉上，他紋絲不動。
“惠妃娘娘這是做什麼呢？”
蕭淺淺笑吟吟攔在蕭景辰身前，伸手撥開惠妃的手臂，道：“四哥怎麼惹惠妃娘娘生氣了，快跟我說說，回頭我去母后跟前告他的狀。”
小妮子來幹什麼？
惠妃語氣誇張地道：“安怡啊，你沒事多讀讀《烈女傳》，別跟十三攪和在一起。”
“惠妃娘娘說得對，看來您平時常讀《烈女傳》了，快跟我說說裡面的故事吧。”
書吏們想笑不敢笑，有人憋得滿臉通紅。
蕭景辰莞爾。
惠妃氣呼呼道：“我用得著讀這個？”
“那您讀什麼書呀？”
惠妃經常吹噓當年紅袖添香，以示自己陪伴皇帝時間最長，其實大字不識一個，哪裡讀過書？
惠妃道：“快回去讀書，別在這裡搗亂。”
蕭淺淺抱住惠妃的肩膀拉著她往裡走，道：“大哥說您做得一手好女紅，我想做兩件褙子，不知挑什麼花樣，不如您幫幫我？”
她個子高挑，惠妃比她矮一個頭，被她攬住，哪裡掙扎得開，嘴裡道：“我很久不做女紅了，你找良嬪去，她那裡花樣子多得很。”
一句話沒說完，被蕭淺淺半抱半拉拖進永和宮，朝起居室走。
沒她攔在宮門口，蕭景辰對她帶來的宮女道：“有受羅順杖打的過來登記。”
他帶書吏們進去，命太監搬來桌椅，在廡房坐下。
東六宮只有廡房，沒有偏殿。
書吏們用眼神交流：“剛才那個美若天仙少女的便是安怡公主吧？”
惠妃好不容易掙脫，氣道：“你再沒大沒小，我去告訴皇后了。”
“你去呀。”
蕭淺淺笑吟吟道：“母后讓你阻攔四哥了嗎？”
“老四要出家當和尚的，你跟他走太近沒好果子吃。”
“不勞您操心，您還是管好您自己吧。”
惠妃氣得胸脯波濤洶洶，就見心腹宮人苦雪嬤嬤急匆匆進來，道：“娘娘，雍王爺把宮女內侍們都叫到廡房了。”
“老孃倒要看看誰敢亂說話。”
惠妃氣呼呼丟下蕭淺淺，提起裙子衝向廡房。
“哎，惠妃娘娘，你鞋子掉了。”
蕭淺淺氣定神閒跟在後面喊。
惠妃聽到喊聲，停步低頭一看，鞋子好端端穿在自己腳上。
“你這丫頭！”
她恨得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