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辰祭拜完周貴妃回府，蘇慎和蕭景涵正在他的書房喝茶，四隻几案擺滿點心。
“四哥，剛出鍋的炸糕，熱乎乎的特別好吃，快，趁熱吃。”
蕭景涵把一大盤黃澄澄的炸糕放在蕭景辰面前，連聲招呼。
蕭景辰沉浸在撤銷“案底”的喜悅中，對蕭景涵的熱情招呼來不及回應。
“怎麼了？”
蕭景涵一口咬掉半個炸糕，含糊不清問：“沒遇到父皇？”
接到訊息匆匆趕去，還是沒遇上嗎？
蘇慎要淡定得多，把一杯熱茶放在蕭景辰面前，道：“喝杯茶緩緩吧。”
一杯熱茶入肚，蕭景辰語氣平淡的開口：“你猜到了？”
十幾年的隱忍已經養成習慣，就算天塌下來，他也面不改色。雖然心裡欣喜若狂，他還是面無表情，語氣平平淡淡。
蘇慎道：“一是陛下勉勵你，二是陛下改變對你的評語。我猜是後者。”
起居注是記錄帝王的言行錄，也是最重要的史料，在上面留下喜怒不定的惡評，將會記錄到史書中。
蕭景辰進來時，蘇慎發現他雖然面無表情，但雙眼神采奕奕，腰背挺直，雙手緊握，顯然強抑喜悅。
蕭景涵喜道：“父皇改變你的評語？”
“嗯。”
蕭景辰微微頜首，道：“以後喜怒不定這四個字將與我無緣了。”
“哈哈哈，太好了。”
蕭景涵放聲大笑，命宮女拿來好酒，倒了三杯，道：“這麼大的喜事，喝茶不過癮，必須上酒。我先乾為敬。”
他仰脖喝光杯裡的酒，又倒滿。
蘇慎笑道：“你酒癮犯了吧？”
“沒有。”
蕭景辰默默喝光酒放下杯子，道：“阿慎，父皇讓我查羅順無辜杖打宮女太監，致周貴妃棺槨摔在地上的案子。”
“你要怎麼查？”
“該怎麼查就怎麼查。”
蘇慎點頭道：“恐怕會有娘娘出面講情或阻攔，你能做到鐵面無私嗎？”
“能。”
蘇慎想了想，道：“關鍵時刻，德妃娘娘會不會幫忙？”
同為宮裡的嬪妃，德妃說話方便多了，她的面子也得給，而且她們位份有高低，卻是“姐妹”，蕭景辰是小輩，很多事做不了，很多話不能說。
蕭景辰沉默。
蕭景涵看他垂下眼瞼的樣子心疼地道：“德妃娘娘只疼十四，對四哥和對陌生人沒分別。”
同樣是親生的兒子，十四自己養大，老四過繼給周貴妃，那就是別人的兒子了。當年蕭銘寒命史官把“喜怒不定”記在起居注上，德妃一次沒為兒子說過情。
蘇慎道：“那只有鐵面無私，一視同仁，公事公辦了。”
蕭景辰點頭。
“四哥，你什麼時候審理這個案子？”
羅順貪汙一案沒有審完，先是工部各級官員紛紛跳出來舉報，接著戶部、吏部的官員也跑來湊熱鬧。
蕭景辰命書吏接待舉報者，不管官職大小，有證據便受理，沒證據那就對不住了。
蕭景辰望向蘇慎。
蘇慎道：“四哥不妨出告示，被羅順強索財物者，限五天內帶齊證據到北城衙門登記。這些人安排書吏接待。”
“你帶相關人員進宮審理杖打宮女內侍的案子，審完回衙門繼續審理貪汙的案子，沒有審完發告示再給五天時間。”
“高，實在高。”
蕭景涵堅大拇指，道：“阿慎不愧是軍師，這麼好的計策都能想出來。”
“這也值得誇？”
蘇慎不以為然道：“前期收集證據，只要人手足夠就行，四哥不用親力親為。我建議四哥向其他衙門借書吏。”
書吏足夠兩線作戰完全不是問題，可惜北城衙門書吏有限，留在衙門內接待舉報的官員就沒有人手進宮記錄口供了。
“好，我這就命人去借。”
蕭景辰命親隨去借人，自己拿起炸糕吃起來。炸糕已經涼了，他還是吃得津津有味，一口氣吃了六個。
“好吃吧？老黃做的。”
蕭景涵獻寶似的道。
“老黃是我的廚子，你得意什麼？”
蘇慎不解地道。
蘇慎答應把老黃借蕭景涵一天，他倒好，命人把老黃帶到雍王府的廚房做點心。
蕭景涵“嘿嘿”笑。
蕭景辰吃完炸糕喝兩杯濃茶，便算填飽肚子，去衙門忙活了。
雍王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各衙門派出得力書吏，其中混進多少其他皇子的人便不得而知了。蕭景辰決定鐵面無私公事公辦，並不怕他們傳遞訊息。
未時初，人員安排好，蕭景辰帶書吏進宮。
第一次踏足皇宮，也是此生唯一一次進宮，書吏們緊張得手腳發抖，有人甚至不知先邁哪隻腳，有人被高高的門檻絆倒，好在沒人走失，全部來到御書房。
蕭景辰進去稟明父皇，然後把宮女太監叫來，在院裡排成兩列，道：“曾被羅順杖打的留下來，不曾的自行散去。”
沒有人離開。小順子第一個站出來揭發被羅順杖打的經過，露出手臂上的斑斑傷痕。
有人帶頭，宮女太監們一個個走出來。
書吏們坐在書桌前記錄。
偏殿變成訴苦大會，宮女們邊說邊哭泣，太監們義憤填膺罵聲不斷，書吏們運筆如飛還不忘表示同情。
忙到酉時初，只記錄二十幾人。天色已晚，男子不能在宮裡過夜，蕭景辰帶書吏們離開。
在御書房這政治中心呆一下午，書吏們勇氣陡增，走在金水橋上一個個抬頭挺胸，頗有新科進士的風采。
御書房的宮女太監記錄完，蕭景辰帶書吏到坤寧宮。
皇后道：“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你不要有顧慮。”
蕭景辰行禮道：“謝母后。”
小太監帶書吏到偏殿，給他們上茶，讓他們受寵若驚，能在坤寧宮吃一碗茶，足以對後世子孫誇耀了。
坤寧宮受杖打的宮女太監不多，一天就記錄完了。
蕭景辰帶書吏到張貴妃宮中，倒有一大半宮女太監受過羅順杖打，皇十子燕王蕭景琅聞訊，跑到大牢把羅順揍了一頓。
就這樣一個個宮殿記錄過去，來到惠妃宮中，卻受到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