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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好久不見

一張寒酸的摺疊長桌前,幾人被迫停下腳步。桌旁穩坐著一穿著軍裝、身形圓滾滾的中年人,一根菸別在耳後,嘴裡卻叼著中性筆。桌上隨便堆著好幾本厚厚的名冊,正中心攤開的那本,上面已有許多人名被紅筆勾去。

“叫什麼名啊?”胖軍官翹著二郎腿上下打量著蝶釉。

“油碟!”蝶釉謹慎地回答道。

“哦,”胖軍官揮筆就要寫下名字,突然又抬起腦袋,“有病沒?”

“啊?”蝶釉一愣,一杆槍立刻頂上了後背,“沒有沒有!”她連連擺手。

“下一個!”

蝶釉還疑惑地往名冊上探看,胖軍官立刻面露不爽,把他叼過的筆往蝶釉面前一放,“要不你自己寫?”

“啊不不不!”蝶釉趕忙閃開。

“下一個!”

“我……”釘涯湊到前面。

“他叫釘釘!”蝶釉舉手搶答道。

“我,我叫……”釘涯想找補兩句。

“嗯?!”胖軍官厭惡的眼神銳利地像一把刀。

避免起紛爭,釘涯只得嚥下啞巴虧,“我叫釘釘,釘釘……”

輪到真綾,她無比自然地報出了那個不屬於她的名字,“我叫解語。”

看見胖軍官目中無人的樣子,皓琅極其不爽,雙手插兜一點不給胖軍官好臉色,“我叫琅皓。”

“狼嚎?”見胖軍官笑了,周圍一圈小兵也跟著狗仗人勢大笑起來,“哈哈哈!狼嚎!我還鬼哭呢!”

皓琅眼眸放火眼看就要撲上前,槍上膛的聲音接連響起,胖軍官也猙獰地呲牙咧嘴繼續叼起筆。

“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諭城軍第一軍團第九師第七十……”一揹著槍的小兵說。

“等等!”蝶釉揮手打斷,“就這樣?我們就算參軍了?這也太草率了吧!”

小兵清清嗓子,“我們平等給予每個人報國的機會,沒有歧視,一視同仁!”

“那,我們要去鄴加嗎?”真綾弱弱地問。這取決於他們要不要逃跑。

一堆材質可觀、有一定防禦力的半盔甲式軍裝和幾支槍被扔到眼前,小兵沒有回答,示意他們穿上。

該說不說,諭城果然有錢啊,普通士兵都能穿到這種戰服……不對,這不就意味著他們很可能並不是直接上戰場的普通士兵嗎?!

“到底去哪!”真綾大聲問。

這聲喊成功引得了營地內大部分士兵的目光,還有一陣不小的騷亂。胖軍官把筆丟下,拽著豪橫的步子慢悠悠走來,油膩的大臉盤子上揚著令人作嘔的猥瑣的笑容,“你們來晚了,上戰場的名額沒了,殺敵報國什麼的就下次吧,組織有更重的任務交給你們……”

但後來他們還是乖乖換上了軍服、乖乖站到了隊尾。原因是他們向同隊的小兵打聽到他們這回要被派往赤霜山駐紮!

因為山高路遠天寒地凍,原定的許多士兵老早就託關係離開了,才會導致有太多名額空缺。諭城已經一連搞了一個月的徵兵,只要是能走路能拿槍的,就全被軟硬兼施抓走充軍,他們嘴裡的“羊”,就是為數不多彌足珍貴可以充軍的閒散人士。

這回他們暗暗約定,每個人都確保警報開啟,避免出現上次失散的情況發生。

一連塞進來了五隻“羊”,為首士官大喜,雖然仍不能達到要求的駐軍人數,但起碼錶面上說得過去。

一個小時後,為了替後方部隊開路,他們所在的“領頭羊”小隊先行出發。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呀!剛出門就搭上順風車了!”蝶釉興奮地叫。

聞訊,前排即刻有人咆哮道:“後面的!安靜點!”

蝶釉只得閉上了嘴。

無言,一路跋山涉水就這麼悶頭走了一上午,走到幾層陰鬱薄雲遮住驕陽又退散,走到皓琅隨身攜帶的幾張大餅被他全部吃光,走到他們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又被風吹乾。

越是靠近赤霜山,路上人煙就越稀少,天氣越清寒。沿路有條小溪陪伴著他們,大約是諭河某條無名小支流。

他們眼看著這條小溪流水量由少變多再變少,再變少是因為他們走著走著,溪面上的浮冰多了起來。

“你說,一直以來跟蹤咱們的尾巴,還在嗎?”真綾悄悄問瀨雪。

“我猜……”

瀨雪剛要說,隊伍前面一名小兵翻起白眼徑直倒下。又一陣騷亂。

打頭的人這才反應過來讓大家休息休息。

“走,走了這麼久才,才知道休息……他,他就不覺得累嗎?!”氣喘吁吁的蝶釉倒在地上大口喘氣。

皓琅隨手一指讓大家看仔細,他們才發現為首領頭計程車官腿上竟是兩條假肢,還是電動的!

“好像,不太對。”瀨雪望著腕錶神情凝滯。

他們席地而坐,清風借用抽芽泛綠的柳條向春天招手,驕暉在枝條間影影綽綽,天高雲遠之景明晰地映在逐漸活泛的窄河裡。

到這裡,氣候又明朗起來。

“咱們不是在朝北!而是開始朝西走了!”瀨雪驚詫地告訴眾人。

不敢聲張,蝶釉悄悄摸到同行的小兵旁打探情況。片刻,她帶著一言難盡的表情歸來。

蝶釉先是嘆了口大大的氣,才開口:“白整了,搞了半天這軍官也不想去赤霜山駐紮,竟然也託了關係把一整支部隊都調到鄴加去了!朋友們,咱們要上前線了……”

真綾環顧一圈,臉色變得難看,“兜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了,那咋辦?總不能真跟自己人打去吧?”

釘涯四下張望著,回想來路,“這裡大概已經進到山區了,往反方向跑,東邊有森林。”

“你的傷,能行嗎?”真綾問。

釘涯扭了扭脖頸,掏出內兜裡小心珍藏的眼鏡帶上,點了點頭,“沒問題。”

“那我說三二一。”蝶釉輕輕說。

“三、二……”

“來來來!起來!準備趕路了!”

“一!快跑!”

剎那間,隊伍最後平平無奇的五隻“羊”突然開始越過河面越過平原拔腿狂奔。他們統一穿著黑黢黢的軟鎧甲,雖然輕質,但極其醜,裹在他們身上活像一條條飛速移動的大黑蟲。

看見此景,為首士官喝的一口水吐了半口,嗆得岔了氣,“哎哎呦呦”咳嗽叫喚了半天,看見旁邊一群只會睜眼看不知道做出行動的同樣的大黑蟲,險些氣死。

“逃兵!逃兵!”士官大喊,“給我抓啊!”

黑蟲大部隊頃刻出動跟著奔跑,留下士官一人縮在高階厚重的金屬軀殼裡,像只蟲群裡的留守兒童,還在咳個不停。

“傻啊你們!放槍啊!放槍!”

糟糕,黑蟲們跑得太匆忙,一個個槍全落在了原地。眼看那五隻漸行漸遠,他們追趕不上,又沒帶槍,全都無所適從地站在光禿禿平原上轉圈。

士官又要氣死了,“我說了多少次了!槍就是,咳咳,就是士兵的生命!可以沒命!不能沒槍……”

嘈雜聲落在背後,他們悶頭一直衝了老遠,到了樹林邊才停下。

東邊樹林離赤霜山近許多,澄澈藍青色天幕下,這座傳說中無比神秘的巨山以毫無皺褶的白茫茫的樣子映入他們眼簾,一排排蕭索稀疏的枯樹凌亂地立著。他們就停在這裡。

“應該追不上來了,他們不會為了我們費功夫追到這裡。”蝶釉費勁地將醜鎧甲從身上扒下來。

剩下幾人也照做。為了避免這堆黑硬的鐵板任性地堆在這裡有礙觀瞻,釘涯將其碼得齊齊的,摞在一棵小樹旁,等待有緣人發現並帶走它們。

真綾目送釘涯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但他在直起腰時,整個人冰封一般凝固住了。

“釘涯?”真綾以為釘涯是扯到了傷口。

即刻,釘涯猛地轉身往回跑,邊跑好像還說什麼,但真綾沒聽清,因為此時正巧又一陣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震耳噪音莫名出現。

頭頂黑壓壓墜下來什麼東西,真綾下意識抬頭看,卻看到一張閃著銀黑色光束的天羅地網重重落了下來。

看著輕飄飄的,砸在真綾頭上卻直接痛得她擠出眼淚來。

和她一起,五個人被一網打盡。

半跪半蹲的姿勢固然難受,可真綾一時間只顧得上摸摸腦袋,看是不是被網壓扁了。

本來就不是很聰明,這麼一壓,怕是又痴呆好久了。

默默氣著,真綾感受到一片極具壓迫性的陰影逐漸靠近。心生不好預感,她抬起頭,四四方方的網外,她正對上了一雙嫵媚眼睛。

真綾看呆了,那女人的眼睛和攜月的不太一樣,攜月的攝瞳術是物理的、強迫性的,而這女人的眼眸真就是天然漂亮得令人移不開眼。

她目光緊鎖在真綾臉上。長而濃密的睫毛自然向下垂,將眼尾襯得嬌俏中透出些許懶倦,無需夾翹,存在感同樣強,一側墨紅色瞳孔藏在睫毛後,另一側則眼眸淺棕晶透,想必這便是失明的那隻眼睛。

無需太鋒利的鼻樑,但不能缺失稜角。濃豔綺麗妝容的精髓就在於那一抹明媚的紅唇。

她不笑,像是從來都不笑,只是自然生著上勾的唇角,讓人總是覺得她忽明忽暗的臉上浮著虛假的笑意。

望著這麼一張臉,真綾頭一回希望自己是看錯了,最好真的是這張網把她腦袋壓壞了,怎樣都行,只要不要看到這張臉。

“小真綾,好久不見。”

女人嗓音輕靈幽遠如空中樓閣午夜時分的鈴聲,繾綣疏離。

“帶走。”

女人一個響指,真綾眼前一黑,莫名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