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威力不小的爆炸在真綾手心掀開,燙得她連連後退。突然的動靜也讓攜盞一驚,他也全然沒有預想的真綾會主動後撤往他肩上靠,嚇得他趕忙將劍抬起,跟著後退了好幾步。
槍的外殼自行剝落,唯剩晶片一樣的電子核心閃耀著光浮動在半空,彩色子彈散了一地,平滑外殼將月光也反射得五顏六色的。
真綾的燯能還在她手裡閃爍,緊接著,一地的子彈也跟著粲然發亮,微光裡驟然升起,一顆顆竟都憑空開始消解融化成一灘灘金屬液,色彩斑斕的液體爭相吸引,相融相黏包裹住晶片。
忽略了身後的攜盞,真綾腳步不穩走上前去。燯能聚合的指尖輕點那團彩色液體球,一束炫目光流轉,“唰”的一下,一柄通體彩亮的細劍成了形。
各色各質金屬緊密契合,部分地方刃厚,部分地方刃薄,側面看如一條波濤起伏的江河,正面看如繁花錦簇的盛春。
真綾伸手抓住黑金色劍把,即刻,一片銀白色金屬片由劍首延展,徑直包裹著真綾的手,讓劍實現反向抓握,避免劍鬆脫手的狀況發生。
這一切都太快,真綾掌心出汗卻被包裹著不得不緊緊抓著劍把。她拖著劍緩緩轉身看向攜盞,攜盞手裡劍險些掉下。
這明明是他最想看到的場面。
攜盞不知是生氣還是因為什麼,眼眶通紅,血絲遍佈眼球,讓那墨藍色的瞳孔宛如身處颶風眼的動盪深海。
“為什麼?”攜盞失措地開口。
“為什麼什麼?”真綾惡狠狠的眼裡再無半點往日情分。
“為什麼,會跳樓?”
一滴清淚躍出深不可測的眼眸從攜盞眼角滴落。
“給我講講,這所有一切的,來龍去脈。”真綾定定地說。
“現在?”攜盞笑起來,“講不完吧?”
“那就講你,為什麼叛離郎萊,投靠織織籬!”
聽到真綾的要求,攜盞咧了咧嘴,一把將劍丟到地上,抬手看了看手肘處的傷,面露厭惡,“好吧……”
“……三年前,織織籬實力大增,正值郎萊從外腐爛到內,國庫空虛,軍隊整頓失敗,國家氣力大傷。在織織籬的默允下,莎簡出兵重創了郎萊北部的塢城……”
“就是你的,家?”真綾皺著眉頭問。
攜盞譏諷地乾笑幾聲,“對,你不記得了,就是我送給你這把劍的那天……”
“我記得。”不知怎的,真綾喉嚨也乾啞起來。
“你記得?記得就好……天台上,我看的一清二楚。幾十顆雲爆彈……你知道是什麼概念吧?不會有人倖存,救都沒得救……可是呢,郎萊當局什麼做法?無視、隱忍,明明可以一樣地打回去!但是因為這把劍沒有插在自己心裡!就不會有人管!妥協妥協再妥協!這是在幹什麼?向自己的敵人示好嗎?這就是他們認為的堅守的正義?!”
攜盞越說越憤慨,整個人都在怒火裡燃燒抽搐,就像那些投向自己家人的炸彈盡數炸裂在他頭上,幾乎要氣到昏厥。
“……所以我要反,我咽不下這口氣!我要讓施暴者和旁觀者數百倍奉還!”
“所以你就殺了我父親?”真綾淚光忽閃地問。
“……我沒有,”攜盞漠視著真綾,“我說我要走,織老師就放我走了。”
“不可能……”真綾喃喃道。
“後來你追上我了,不是嗎?”攜盞輕笑,“因為你在路上撿到了你的劍,因為我身上沾著血,你就不顧一切要殺我。為什麼?我在你心裡就是那樣的人?不分青紅皂白誰都照殺不誤的人?真綾,是你先拋棄我的吧?”
我追上你了?!真綾滿腦恐慌。她完全搜尋不到相關的記憶!那場追逐,分明就在遇到受傷的釘涯那裡停住了!
莫名的,真綾心裡痛得要命,頭皮發燒,眼淚橫流。說不出一句話,每個要吐出口的字全部變成難以平息的抽咽,“我沒有……”
不僅沒能制止,淚水反而不要命地流,真綾哭得梨花帶雨,哭得拱起脊背,後背的傷口扯得巨疼無比,縱使如此,她還是低著頭大哭著,從嗚咽到痛心的放聲。
面前,兩行眼淚也從攜盞臉龐滴落著,他靜靜望著真綾,腿灌了鉛一樣使喚不動,無論怎樣也難以靠近真綾半步。
自那日學院門口拔劍相向,他們之間就自然生成一堵這輩子註定難以逾越的屏障。
眼淚流多了,整個人就疲乏起來,呼吸性鹼中毒的症狀漸漸好轉,真綾撐著劍苦苦站起來,通紅的眼睛不改狠意投向攜盞。
“那釘涯呢?他的眼睛,是你劃傷的嗎?”
“釘涯!又是釘涯!”攜盞暴怒起來,“你為什麼總要提他!”
說著,攜盞邁著急躁的步子就往樹叢走去。真綾以為他要走,猶豫著要不要攔下來,忽地,攜盞停住了腳步,從樹叢裡抓起什麼,又怒氣衝衝走了回來。
真綾目瞪口呆目送攜盞一瘸一拐走回來。他雙手無情地提溜著那暈厥的人的領子,受傷的雙臂使他很難用力,拖動那人的步伐也凌亂起來。
他手下的人雙眼緊閉著,嘴角、鼻下的血跡已然乾涸,顴骨大片黑青,棕色皮衣破爛程度不淺於攜盞身上的西裝,銀色短髮髒乎乎地,垂下來蓋住他痛苦緊縮的眉頭。
站到真綾面前,攜盞看著真綾淚水未乾卻仍敵視著他,沒好氣地將手一鬆,任憑那人無意識倒下,真綾趕忙一把撈住那人。因為真綾扶人心切,手裡劍並未強求,而是自行撤去反抓握。
真綾雙手側抱住那人,劍“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見狀,攜盞臉色更是難看得要命,乾脆轉過頭去,留下不深不淺的嘲諷。
“哼,看來我不在,你們的關係親近了不少啊!”
真綾著急地拍打著那人肩膀,“釘涯,釘涯?”
攜盞見自己被無視了,極其不爽地自己又轉了回來,“死不了!”
負面情緒如潮水淹沒了真綾的神智,她尚不清楚釘涯究竟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又被攜盞打成什麼樣子,恨意湧上心頭,逼迫著她必須強硬地面對。
“人送到了,你不用擔心了,”攜盞撿起地上的劍,看到釘涯倒在真綾懷裡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可眼神還是不自覺地去瞟她,“沒我的事了,我先走了……”
攜盞前腳剛邁出步子,後腳一道五彩劍光便襲來。他腦袋一偏,劍撲了空,旋即,劍刃又橫著劈來,讓他不得不抬起“菱角”格擋。
一轉頭,真綾握著劍刺連番地刺,劍刃相擊錚錚作響。她招招往要害處劈刺,毫不含糊,方才的痛心疾首被憤怒所驅趕,燯能在天突穴燃燒,眼眸發灰,她彷彿一下子變成了只會單向思考的一根筋,眼裡除了殺還是殺。
奇怪的是,攜盞面對真綾毫不留情的進攻竟毫不生氣,只會擋擋擋,連明顯的破綻都不願理會,一劍也不想多出,就像座滴水不漏的鐵牆。
他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從釘涯醉醺醺站在他面前開始兩人就一直打架,沒有停下過。他再強也不是個鐵人,傷痛讓他很難打起精神。
在真綾將誠意滿滿的、裹滿燯能的那一劍刺向攜盞眉心的剎那,攜盞再次以一陣濃煙的形態消失不見了。
“菱角”被丟在地上。
真綾正處於被激怒的狀態,敵人的突然失蹤令她發狂,直到後方弱弱傳來一句“他走了”,真綾才恢復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