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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夜談

“天快黑了……”蝶釉望著窗外喃喃自語道。

後背溼乎乎的,真綾忍痛摸到一層薄薄的紗布,紗布也溼透了,她摸了一手土棕色的藥和滲出的血。

“走吧,吃飯去。”蝶釉招呼真綾,“藥是瀨雪媽媽給你上的,她說一開始會疼些,不過很快就能結痂了。”

“瀨雪的媽媽?”真綾呲牙咧嘴扭動著身體下了床。

蝶釉點頭,“嗯,這裡是瀨雪父母開的小旅館。不用緊張,叔叔阿姨人都很好,只是……”

邁出門的那刻蝶釉突然停下腳步,魂不守舍的真綾險些撞住她。

“只是飯桌上萬一皓琅和他爸爸發生什麼爭執,咱們得當聽不見。”

真綾的疑惑中,蝶釉無奈地長嘆口氣,“從中午到這裡開始,皓琅就已經和他爸爸吵了好幾架,如果不是你受著傷,他恐怕也不肯在這裡過夜。”

“明白。”

真綾跟著蝶釉一步一步走下破舊的樓梯。木製扶手開裂粉碎,腳下紅地毯也被時間染成灰黑色,遍佈煙火燙的口子。頭頂燈光閃爍,燈泡發黑,空氣裡瀰漫著股黴味。

很快,黴味就被飯香味代替,那是米飯剛剛被煮好的香氣,夾帶著些許鍋底鍋巴的焦香,真綾肚子咕嚕叫不停。

“餓了吧!”

一下樓梯,真綾就對上一個女人笑容和煦的眼睛。女人短髮齊肩,黑色皮筋隨意扎束,眼尾皺紋燦爛如浪花。老舊泛黃圍裙在身,女人雙手疊著四個剛炒好的菜盤子,邊對真綾笑著點頭邊將盤子放上桌,“飯馬上就好。”

“好,好。”真綾臉笑得僵,心裡卻陣陣和暖。

瀨雪也久違地紮起高馬尾辮,袖子翻到手肘,興致沖沖地忙裡忙外,嘴角咧上了天,渾身洋溢著幸福的泡泡。

簡單問好後,真綾也要上手幫忙,卻被推搡著坐到了主座上。

“你不用動,你不用動!”瀨父將真綾摁住,並在她面前放了一小碟山楂糕。

香氣四溢,真綾撫著乾癟的肚子,心想這兩天一天比一天吃得好,看來很快就要胖了。記憶裡完全挖掘不到吃東西的畫面,更別說和誰吃了。

父親也這麼會做菜嗎?真綾忍不住想象父女相聚其樂融融的畫面。只可惜是想象,落差感讓真綾有些失落。

小方桌上,各種山珍海味家常菜堆得滿滿的,怕是再來十個真綾才吃得完。瀨雪早早支起歇業的牌子、將門反鎖,蹦蹦跳跳也坐到位子上。

“這麼早就關門了嗎?”真綾問。

“沒事,”瀨父豪邁地揮手,“停一天也少賺不了幾個錢,大家動筷,動筷吧!”

桌邊,一把空椅、一個空碗顯得十分寂寥。

真綾偷偷問蝶釉,“皓琅去哪了?”

蝶釉大口啃著雞腿,“跑出去了,別管他。”

心裡惴惴不安,真綾又要開口,一隻雞腿忽然跑到了碗裡。

“多吃啊小真綾,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別見外!”瀨父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就是啊,”瀨母樂呵呵地說,“你們跑來跑去肯定很累吧?吃飽了飯才有力氣做事啊!阿姨知道你們在幹什麼,總之是很難的事情吧……我們不求你們能做到那種地步,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就好了。如果累了,就回來找我們,雖然不能保證每天飯菜都能有今天的規格吧,養胖你們還是綽綽有餘的!”

糟糕,眼淚就要流下來了!

真綾一怔,旋即趕忙道謝,埋頭啃起雞腿來。

夜色降臨,世界被黑暗籠罩,燈火通明,群星閃爍,月光皎潔。

真綾高坐在屋頂,瓦片冰涼,清風送爽。視野裡沒有高層建築,可以肆意眺望遠方。自發帶被偷走,真綾就一直沒有扎過頭髮,現在已經比之前長很多了,風一吹就裹在脖頸間,倒是保暖。

瘋狂的想法還在心裡作祟,真綾吹著風預想實行這個想法的後果即過程可能出現的意外。

“想什麼呢?”蝶釉抱膝坐到了真綾身邊。

沉浸突然被打斷,真綾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我,發呆。”

“你在擔心釘涯嗎?”蝶釉問。

半晌,真綾回答:“是。”

“沒關係的,咱們還會在這待一陣,明天天一亮咱們就出發去找他。”蝶釉輕聲說。

趕快了斷吧……真綾默想著,看到地面路邊站著一人,面色沉重,無所事事地靠著牆觀察來往行人,嘴緊緊抿著,顯然還在氣頭上。

“那是皓琅嗎?”真綾指給蝶釉看。

蝶釉手託下巴,“嗯……”

“他和他父親的關係,很不好嗎?”真綾問。

“嗯……非常不好。”

想起那日莎簡的鬧劇,真綾捕捉到一個詞彙,“拋妻棄子?”

蝶釉雙目放空望著遠處的皓琅,“他父親本就是諭城人,年輕時候隻身闖蕩去到郎萊認識他母親。皓氏家族是當時郎萊最繁盛的家族之一,他母親手下的商會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後來他們結了婚,卻因為他父親事業不是很成功,總被人指吃軟飯。我小時候見識過,那些說閒話的人,是真的敢當面說的,而且越是面對當事人、越是人多力量大,就罵得越難聽……”

一聲重嘆,“後來他父親就不告而別,母親也忙著工作,留下三歲的皓琅自己長大。打架受傷也沒人管,慢慢的,他就變成了打架最厲害的小孩。對了,也不是完全沒有聯絡吧。他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收到父親寄的、來自世界各地的明信片,告訴他‘自己’又到了哪些新的地方冒險、碰到了哪些好玩的事……”

“殘忍的是,三四年後,他收到了最後一張明信片,寫著他父親已經成家,並生育了個小妹妹的事情,然後父子倆就斷了聯絡。我不知道他當時作何感想,總之肯定是會傷心的吧……不過還有更殘忍的,猜猜是什麼?”

真綾搖搖頭。蝶釉無奈地笑著,“更殘忍的是,有一天他發現,過往幾年他收到的所有的明信片,都是他母親寄的。”

“啊!”真綾倒吸一口氣,心緒交雜,不知該說什麼。

遠處,一眨眼,三兩個黑衣人走了上去將皓琅團團圍住。

“喂!”真綾猛地站起來。

皓琅見陌生人靠近卻神色不改,還是臭著臉,一副“別打擾我”的模樣。黑衣人沒對皓琅動手,反而畢恭畢敬地對他說著什麼。片刻後,皓琅竟真的跟著他們轉身消失在街角。

真綾眉頭緊蹙想跟上去瞧瞧,卻被蝶釉抓住,“織織籬的人,不要擔心,她不會傷害皓琅的,而且皓琅肯跟他們走,一定有他的理由。”

織織籬……真綾沉默著,想將這部分事情也問個明白。可蝶釉累了,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上下眼皮打架,但還是無聲陪真綾坐著。

“休息吧。”真綾說。

蝶釉揉揉眼睛起身,“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