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雨幕中，他們摸黑翻山越嶺。

這本是座小丘，可奈何豐茂繁盛的樹種了滿山，稍微一個不注意就被枝幹劃傷手臂劃破衣服。不比後方追趕的當地人，地圖上沒有山路詳盡的標識，他們相當於埋頭瞎跑。

後面叫喊讓“停下”“別跑”的聲音此起彼伏，子彈飛舞，一棵棵無辜可憐的樹木被打得枝條稀碎、傷痕累累。

細雨不停，落地無聲，很快澆溼了每個人頭頂。

皓琅一個迴旋鏢飛出去沒傷幾個敵人，反而削斷了大片枯枝，收回來時還險些扎住蝶釉的腦袋。捱了蝶釉一腳後，皓琅再沒敢亮出他那回旋鏢。

“怎麼搞的！今天怎麼除了逃跑就是溼透啊！”皓琅大喊道。

“不行！他們猜到咱們要往哪跑了！必須換路線！”瀨雪邊跑邊瞧著腕錶上的地圖。

前方岔路口，原定的北方忽地又冒出來一路敵人，看見他們二話不說就一陣掃射，逼得他們只得往西面跑。

蝶釉氣得一直嘟囔，“一上來就放槍，沒人告訴他們要抓活的、要談判嗎！”

西邊樹木比北面還要更蔥鬱，鑽進樹叢就如鑽進大海，敵人再熟悉這山，也只得在樹叢間摸索。等後來者一個個撲進樹叢時，他們已經一隻腳邁出了這座山。

山下，他們剛腳踏實地就上氣不接下氣地倒了一片。

“跑不動了……”皓琅抹了把臉，擦去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

“不該，喝酒，來著……”蝶釉也喘個不停。

“不知道釘涯在哪，怎麼樣了……”真綾撐著地，雙腿發軟，突然無比反胃。

再起身，一座古樸小山寨映入幾人眼簾，低矮土房磚房高低錯落，被陰鬱夜色襯得像座鬼村，除卻飄渺輕雨和若有若無的野獸奔走，再沒什麼聲響，死寂得可怕。

逐漸，雨也停了，清風漸起，流雲微散，月光穿越薄霧傾灑，世界封存在無聲電影裡。

“還沒完全下山，”瀨雪雙指在腕錶螢幕移轉，放大又縮小，“不過已經到攜盞的地盤了。這裡叫慶喜寨，穿過寨子往東北走就是諭河區。”

午夜清寒，剛淋過雨不慎寒冷，真綾走五步路就打了三個噴嚏，手腕緊貼著錶盤的地方卻極其溫暖，她抬起表觀察一番，並沒發現有什麼不對。

蝶釉給真綾披上一件衣服，“怎麼了？”

鼻腔發癢，一個噴嚏醞釀到一半卻忽然消散了，難受至極，真綾揉揉鼻子，“沒事，就是這表有點發燙。”

瀨雪轉轉錶盤又擰擰旋鈕，“可能淋雨的過。”

莫名，真綾總覺得怪怪的。

大多屋子旁都有菜地或是雞鴨鵝圈，大自然的氣息在雨後格外清新濃郁，糧食、柴火、土腥氣，真綾許久沒有聞過這樣純天然的味道。

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來著？

舞劍的男人牽起稚嫩的她的小手，跟她說“我們去大城市吧”，然後便離開了那夢中的山水田園。

真綾有些期待看到這山寨清晨升起裊裊炊煙的樣子。

左拐右拐找到下山的路，錯落有致的屋子被甩在後邊，真綾心不在焉地邊走邊想。

突然，為首的皓琅停下腳步。

真綾探看出去，發現面前一片空地上背對他們站著一渾身是傷的人。那人低沉地喘息著，後背拱起，髮絲溼噠噠地粘在後頸，黑暗中看不清是血還是水從他下巴往下落，一隻手食指和小指都被掰斷了，深可見骨的切痕從手腕繞著手臂一直延伸到肩膀，另一手裡死死抓著斷了一半的、鑲著小刺的鞭子。

“攜煦？”蝶釉吃驚。

攜煦緩緩轉過身來，額頭的傷口血跡已經凝固，唯一張血口還滴著血。對方下手極狠，硬生生將他嘴角撕裂了，弧度向下的裂口配合他半明半暗的面孔，一臉喪氣。

“你的燯能太少了，等級也不高，就一條鞭子還算有用，你還要和攜盞爭嗎？”皓琅展開回旋鏢，“不如早點回家洗洗睡，看能不能治好你的臉。”

攜煦眼角泛紅，汗如淚水流淌，和他白日裡體面的樣子反差極大，就像只被群體排斥的異種怪物。他沒說什麼，只用他那廢掉的手舉起一個發著光的小東西，笑著也像哭了。

月光經由那小東西反射在眾人眼睛裡，皓琅以為他在耍什麼把戲，氣憤地就要衝上前殺他，真綾卻雙手大力將他扯住。

“幹嘛！”皓琅不爽。

絲絲寒意纏繞，真綾心涼半截，看著那小東西結巴起來，“那，那是，釘涯的手錶……”

攜煦“咯咯”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們的手錶，可以……共享燯能。”講話黏黏糊糊的，像嘴裡含了石頭。

“糟了……”瀨雪目瞪口呆叨叨。

“你把釘涯怎麼樣了！”真綾怒吼道。

攜煦沒回答，笑得更加放肆難看，伸手點下手錶閃爍的按鈕。剎那間，四色光從螢幕上迸發，先是一顆耀目光團，又驟然膨脹破裂如縷縷金銀絲線，貼合攜煦腐爛的手臂紐纏攀升。

“共享不需要金鑰就能驅動嗎？”真綾急迫地問。

“需要指紋，但任意一方處於人身威脅狀態時不需要。”

燯能泉湧一樣奔騰向攜煦天突穴，皓琅蹬地而起，助跑中卯足了勁丟擲閃爍著電流的迴旋鏢。

迴旋鏢如凝光飛碟在空中急速旋轉，帶動起爆裂氣旋，火光四濺，無情利刃削向攜煦的脖子。

“嘭”的一聲，攜煦藉著燯能迅速後撤幾米，鞭子蛇形舞動，與迴旋鏢碰撞發出巨響，斷掉的鞭尾緊緊纏繞著迴旋鏢使其不得動彈，“噼啪”聲大作。另一側，皓琅狂奔到攜煦面前，對著他眼眶就是一拳。

奇蹟般地，仰仗燯能無限生力與防禦，攜煦竟僅憑靠殘破的手就擋下了連攜星鋼筋鐵骨都招架不住的拳頭。

攜煦震鞭一擲，迴旋鏢失控地向真綾方向飛去。皓琅趕忙轉身伸手召喚，卻不起作用，不得已他只能放方向跑抓握迴旋鏢。

蝶釉拔出砍刀與皓琅擦身而過，想用僅剩的燯能劈砍攜煦鞭子。後方，瀨雪也丟擲一顆顆炸彈砸向攜煦。

燯能汲取還在進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力量瞬間積聚在攜煦身體裡。皓琅剛抓住迴旋鏢就體力不支地跪倒在地上，蝶釉砍刀被鞭子絞住，她用力拉扯半天，終究也洩力鬆開了手，幾乎要昏厥。

炸彈在空中劃出漂亮的拋物線後卻停在攜煦身前。手掌心如一個有裂痕的黑洞，迫使炸彈凝滯在半空不上不下懸浮著。

瀨雪眼光一閃，攜煦狠戾攥起拳頭，爆炸於半空發生，瀨雪連忙抱頭倒地，一倒地，她便昏睡過去。真綾趕在爆炸前飛撲抱著蝶釉摔到一邊，才沒讓炸彈傷害蝶釉分毫。不出意外的，蝶釉也失去了知覺。

手肘傳來輕微刺痛，是真綾落地時無意擦傷了。她喘著粗氣站起身，發現周邊人倒了一片，眼神如炸毛小獸惡狠狠盯著攜煦。

“你是，真綾？對吧？”攜煦每說兩個字就有血從嘴角溢位，“聽說你也是S＋，那就讓我試試看，你們天賦異稟的人的燯能是什麼滋味！”

幽藍色亮光從表中迫不及待冒出來發出長刃飛旋的破空聲，染著戾氣猝然破入攜煦身體。忽然間，真綾體力不支單腿跪倒，她感到力量正無止盡被吸取，昏沉感放大，剎那間器官運作都遲緩起來。

“哇！”攜煦爆發興奮的仰天吶喊，“我感覺！全身都是力量！”

長鞭叫囂著在真綾身旁地面爆燃出激烈聲音，如同一巴掌接著一巴掌嘲諷地拍打在她臉上，真綾雙手嵌進地裡，指尖碾壓潮溼的泥土，每一道都要劃出血來。

真綾冷笑一聲，掌心沾著的灰土被她盡數拍去，腳下力氣蓄起，穩穩當當地站了起來。

“沒想到吧？”真綾笑得比攜煦更加恣意。

互通儲備庫裡的，並不是我自己的燯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