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也是一隻手，扎入水面，穩準狠拽住她的手腕，一股神力將她直接從颶風一樣的水流中揪了出來。

小真綾驚魂未定，大口大口吐著無意吸入的涼水，咳嗽不停。

這是一個陰天，狂風呼嘯，吹得岸邊柳樹枝條飛揚，沙塵漫天，黑雲團團遮住天空，只剩天邊綻著一絲絲的光亮。

真綾難掩心悸，模糊不清的視野中，年輕男孩女孩蹲在她面前說著什麼，她聽不清。男生的面孔逐漸清晰，單眼皮，眉目浩蕩，鼻樑挺拔，臉型雖圓圓的，仍能顯出稜角。

女生的臉她看不清，黑色長髮，半馬尾，嘴一張一合。真綾嗓子努力擠出幾聲嗚咽，便昏了過去。

陽光灑在河面，波光粼粼的，照得真綾在水面的倒影也星點光亮起來。她驟然站起身對著皓琅，“皓琅，我小時候有次落水，是不是你救我起來的？”

皓琅陀螺一樣甩著身上的水，模樣滑稽，“嗯……好像吧，我記不太清了。”

“在陰天！也是這樣一條河！”

“……哦，好像是。”皓琅無精打采地回答。

“那時你旁邊的女生，是誰？”

真綾語氣急迫起來。皓琅轉腰轉到一半，聽此一怔，旋即又失憶了一樣，裝作無事發生繼續甩著水，“我不記……”

“是不是織……！”

“哎呀！時間不早了！”皓琅皺著眉頭打斷了真綾的話，自顧自拿起揹包就頭也不回往城門處走，“快走吧，太拖沓了……”

旁邊幾個人一臉懵，蝶釉跑上來搖搖真綾，“誰啊，誰啊？”

真綾搖搖頭，“不知道，只記得他旁邊還有個女生。”

笑容一滯，蝶釉竟沒追問，裝模做樣“哦”了一聲就茫然地跟向皓琅，釘涯和瀨雪也無話背起行囊上了路。

怎麼他們好像都知道什麼的樣子？怎麼都比我知道的多？

無解，真綾嘆了口氣，也跟了上去。

據瀨雪介紹，這裡仍然處於攜煦的勢力範圍，只是明面上還是攜盞的地盤。沒有明爭，只有暗鬥。因此這裡表面名叫和平區，實際老百姓都親切稱呼此地為黑水鎮。

城門人海車潮熙來攘往，熱鬧非凡，小販在城門口擺攤叫賣各類新鮮蔬果，兩步一個吆喝，彷彿山歌對唱。真綾行走其間覺得十分有煙火氣、人情味，只是的確太吵了。

進城無需任何手續，大搖大擺進出也無人看管，他們就這樣進入了黑水鎮。

城門內有城管監察，街間巷裡乾淨又冷清。高樓不多，最矚目的當屬每隔一條街設定的高聳紅磚鐘塔，灰瓦搭就的弧形塔頂，方鍾嵌於鐘塔正北方。

仰望著街角鐘塔，蝶釉問：“這裡怎麼會有這種鐘塔？這不是郎萊南邊溫城的特色建築嗎？是吧釘涯？”

“釘涯是溫城人嗎？”真綾問。

釘涯點點頭，“只不過我們那通常用灰磚而不是紅磚。”

就是這種鐘塔！真綾遙望著遍佈整座城鎮的鐘塔，在城鎮的邊緣，似乎還有幾座正在建的半成品。她回想起那年學院天台看到的戰爭場面，城市的另一邊，就是這樣的鐘塔，在爆炸中覆滅。

“這些都是他建的嗎？”蝶釉沒頭沒腦地問。

“統治一座城就是每天建這些東西？沒意思……”皓琅邊說邊背起手往北邊走。

走著走著，街邊五花八門色彩繽紛的建築映入眼簾，每件商鋪門口都標著“24小時營業”、“自助販售”的字眼，聒噪音樂也愈漸吵鬧，行人車輛反倒稀少起來。

瀨雪手裡地圖上的線條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各色的路線從不同起點出發，與城中兜兜繞繞纏成一團毛線後又各自通向不同終點。他們現在身處的就是“毛線”中心。

高高鐘塔和周邊六層小樓一起將他們團團圍住，空蕩蕩大路上詭異地揚著周邊商鋪播放的“甩賣”口號，他們迷路了。

“喂！有人嗎！”皓琅絕望沖天吶喊著。

忽地，一側樓房小視窗探出來半個身子衝他們叫喊，“外鄉人！你們迷路了嗎？”

這人身穿淺藍色格子睡衣睡帽，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沒等真綾他們回覆，旁邊樓便傳來一聲尖銳凌厲的叫喊，“大白天不睡覺吼什麼吼啊！”

生怕被一顆臭雞蛋砸中，熱心的睡帽人趕忙探回屋子裡關上窗戶。

“什麼情況……”皓琅露出無奈的神情，“原來街上沒人是因為都在睡覺啊……什麼黑水鎮，明明是夜貓子鎮吧！”

皓琅一聲吼，一顆雞蛋碎裂在他腳邊，濺了他一褲腳。他“嗷”的一聲就要罵，被蝶釉一把捂住了嘴，“再叫下一個砸中你的就是磚頭。省省吧，你睡覺的時候別人在你床頭蹦迪你能開心嗎？”

“蹦個……”險些又要叫出聲來，皓琅還是乖乖閉上了嘴，“這能一樣嗎……”

“咳咳！”

迎面走來一穿沙灘褲花襯衫的小男孩，小肚子挺得幾乎要把襯衫紐扣撐爆了，戴著副江湖騙子模樣的小墨鏡，腦後低梳著條長至腳後跟的小辮子。

“咳咳！幾位，是迷路了嗎？”

“對……”釘涯準備回應，又被蝶釉捂住了嘴，“不啊，我們在逛街，這就走。”

“我猜，幾位要通關去諭河區。”小男孩聲線極細，說話像公雞打鳴。

真綾突然指著小男孩“喔喔喔”個不停，“是你，是你！”

小男孩摘下墨鏡，露出那張真綾再熟悉不過的小臉，“首長！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記得，”真綾蹲在小男孩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臉，“真的是你啊，你還好嗎？怎麼在這？”

小男孩痛呼著拍掉真綾的手，“那日謝謝首長救我！我被一個大哥哥救了，他知道你們要去哪，拜託我到這裡給你們帶路！”

聽此，真綾心一熱又一涼。熱是因為還好小男孩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涼是因為小男孩口中的“大哥哥”。

真綾緩緩起身，轉向背後幾人，“可能是攜盞。”

猛然間，真綾想到方才替他們擋下攜煦的黑衣人，急匆匆拍著瀨雪，“快！定位我的髮帶！”

瀨雪驚詫抬起腕錶，顯示屏上，一個紅點在牧場方向激烈閃爍，並逐漸向這邊靠近著。

真綾緊緊抓著小男孩的肩膀，“我們有急事！告訴我們怎麼走！”

小男孩嚇得不淺，手顫顫巍巍拿出一個模樣奇怪的方形指南針，“一直往北走就好了，岔路口一律左轉……”

“謝謝！”真綾抓起指南針就要走，忽又轉回頭來，“你怎麼辦？”

小男孩擺擺手，重新帶回了墨鏡，“大哥哥給了我很多錢讓我到處逛著玩，他說下午就把我接回去。”

“那就好！”

幾人趕忙往北面走。

夜貓子鎮街巷紛雜，他們邊注意著攜盞的去向邊風塵僕僕趕著路。

紅點卻停止了閃爍，在夜貓子鎮外。

“怎麼……他，不動了嗎？”真綾氣喘吁吁地問。

瀨雪彎腰靠在牆邊喘息著，額角的汗在地面滴出了幾朵花，“表，沒，沒電了……”

“啊！”蝶釉筋疲力盡地咆哮了一聲，嚇得街角一個人趔趄著險些摔倒，後又趕忙跑回去裝作無人發現。

“有人一直在跟蹤我們。”釘涯說。

真綾望著寂靜的街角，歪了歪腦袋，“繼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