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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舊事

傷得不重。

真綾的主治醫師只說了這麼句話。據說是發燒造成燯能的異常波動,鬆散的能量反而給予了肩膀那一擊以緩衝效果。手術以後,真綾乖乖吃藥複檢,沒幾天便又能小幅度活動了。

高溫退卻後的神清氣爽令真綾愉悅,好像重新換了個腦子一樣,躺床的這幾天,她把腦袋裡紛擾的事整理了個遍,想了許多。

真綾儘量避免自己這幾天過多接觸外面訊息,以免擾亂心神,但唯有一件事她放心不下。

於是趁一天午後,她悄悄溜出病房去探視釘涯。

走廊裡消毒水氣味濃郁,即使真綾病好了個大概,聞到這種味道仍難免心悸。她趴在一個接一個病房門口探看,想到這幾天無論怎麼問、怎麼旁敲側擊,蝶釉他們始終不肯將釘涯的狀態告訴她,更讓她心慌不止。

終於,在一間較隱秘的病房門口,真綾發現了釘涯的身影。她推開門就想進去,可這裡貌似是重症病房,釘涯身上雖沒插管子,卻也一副剛出手術室的樣子。生怕打擾,真綾無奈在門口待了好一陣,還是下定決心躡手躡腳走了進去。

門內窗戶緊閉,一進來就聞得到濃烈的藥味。釘涯仰面緊閉雙眼平躺著,被子蓋的極嚴實,小臉煞白麵無血色,嘴唇泛著淺灰,一臉病入膏肓相,不像睡著,而像昏厥或是死了。

真綾輕輕坐到釘涯窗邊的椅子上,沉默嘆了口氣。

釘涯受的那一擊要比她痛苦多了,受半天折磨不說,尖刺上還帶著毒,何況他已然吸了幾大口毒氣,還被狠狠甩拍在牆上,現在還能活著,就算福大命大了。

這是真綾好不容易從醫生口中探聽到的。

知曉之後,真綾愧疚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黑眼圈腫得像熊貓,搞的蝶釉開始懷疑皓琅是不是又趁她不注意時攻擊真綾了。

真綾背對著陽光觀察病床上的這張臉,妄圖再想起點什麼,卻無果。

這一坐,就是一下午。

坐得真綾昏天黑地口乾舌燥腿腳發麻。

望著天邊再度泛起西柚色的薄霧,她敲打著痠痛的頸椎,忍不住開了口,“怎麼還在睡啊,釘涯,我想和你說說話……傷快快好起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殘了我可怎麼辦呢……我還得跟你說謝謝呢,謝謝你救了我,釘涯,別睡了,你可真能睡啊,你一直這個姿勢睡覺不難受嗎,你再睡會變成木乃伊的……”

真綾越說五官越皺,嘴撇上了天,眉毛擰成一團,還像個不倒翁似的不停搖頭晃腦,頭髮像貞子一樣披了一臉。可搖來搖去的結果就是她險些從凳子上掉了下來。

她連忙扶住釘涯床沿才穩住重心,抬起頭,視線從凌亂的髮絲間穿過,她看到釘涯微揚的嘴角。

“你一直都醒著?!”真綾連忙撥開頭髮整理自己的儀容儀表。

釘涯左右轉了轉脖頸,發出“嘎嘣”聲響,這才緩緩睜開眼睛,聲音虛弱嘶啞,“對呀。”

“那你幹嘛一直裝睡啊!”真綾抬手拍了下釘涯的腿用來洩憤。

“我以為你會叫醒我。”

說著,釘涯艱難地撐著床要坐起來。真綾起身要扶,卻一驚。

他們都沒想到釘涯此刻是沒穿上衣的狀態。

被子被掀開後,釘涯傷痕累累的肩頸暴露無遺。他體脂不高,肩膀和手臂白皙的面板上是具有中度力量感的肌肉線條,可謂恰到好處。一道道劃痕觸目驚心,有些已結痂,有些還隱隱滲著血。

一口氣卡在喉嚨,真綾一剎那眼睛不知該飄向何方,滿腦子“非禮勿視”。後來才發現,除了手臂和肩膀,釘涯整個上半身都被繃帶纏住了。

“我真的變成木乃伊了,”釘涯隨手抓起病號服披上。

待支起靠背,釘涯穩穩地坐好後,真綾倒了杯水塞到釘涯手裡,並主動開口,“要不是你,我就死了。”

釘涯仰頭將整杯水一飲而盡,給真綾看呆了,原來他口渴至極表情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要不是你,我就死了。”

“不要學我說話,”真綾蹙著眉頭又給釘涯倒了一杯水。

“我沒有學你說話,”釘涯靜靜看著真綾,“三年前,要不是你,我就死了。”

“三年前?”真綾愣住。

釘涯點點頭,“三年前,織老師被叛徒殺害的那個雨夜,實驗室樓梯口,是你救了被砍破雙眼的我。”

忽然間,記憶回溯,真綾想要阻止噩夢般的回憶湧上腦海,卻被無助地拖向那些不屬於她的回憶。

潮溼迷濛的水汽遮住口鼻,一呼一吸間滿是壓抑沉重的呼吸感。眼前,破碎凌亂的實驗室地板中心躺了個人,鮮血從那人心口湧出,逐漸淌了好大一灘。

窗外,昏黑天幕劈來一道亮如白晝的閃電,劇烈的轟隆聲炸出真綾一身冷汗,她已經流不出來眼淚了。黑衣人在行刺完就立刻拖著滴血的劍逃走了,這時,真綾才像木頭一樣從櫃子後爬出來,試探性靠近奄奄一息的人。

她手腳並用,因為雙腿失了力氣,壓根站不起來,手掌、膝蓋都被滿地的玻璃碎片劃破了也不管,渾身不知是自己的還是那人的血,心如鼓擂。

真綾不知道他彌留之際是不是還想說什麼,總之自己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嗓子黏住了一般,“咿咿呀呀”地痛呼著不斷搖晃血泊中的人。

她這下看清了,那張儒雅和善的面孔,一副滄桑卻不失體面的樣子,眼睛合著,嘴角淌血,依然英俊瀟灑,正如他舞劍的樣子。

伸手探索鼻息,已經斷氣了。

這時她才失了魂地撕扯著嗓子高喊:“救命,救命!”

傾盆大雨被隔絕在窗外,淒厲蕭索的雨聲格外響亮。真綾睜著怒極的血眼,雙拳死死攥著,指甲幾乎要將掌心掐出血來,她苦苦支撐著站了起來,目光僅僅鎖定那人逃走的方向。

在極其憤怒面前卸下恐懼和怯懦,真綾堅定地跑了出去。瞄準一路滴落的血跡,真綾自己渾身的血都要沸騰倒流,腦子卻是沉鬱的。

但真綾沒追上他,或者說,她自己都沒確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追他,就在樓梯口看見了一個同樣倒在血泊的人。不一樣的點只在於他身上並無別的傷口,唯獨雙眼被劃破了。

真綾躊躇著不敢上前,因為這人像個刺蝟痛苦地蜷起來,面靠著牆雙手用力捂著雙眼,顫抖不止,微微發著受傷的嗚咽聲。

這是釘涯。

血跡從此截止,兇手的蹤跡再不可捉摸。

真綾猛地從回憶抽出,看向釘涯那雙澄澈的機械眼,想到蝶釉曾提到過的、釘涯受傷的原因。

她輕聲問:“攜盞?”

淡淡的驚喜感在釘涯眼中閃過,“你想起來了。”

就像回憶中面對死掉的父親那樣,真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真綾!真綾——”

呼喊聲在門外響起,緊接著,蝶釉推開門氣喘吁吁跑了進來,“我找了你半天,還以為你丟了!”

真綾不好意思地看看蝶釉,又看看釘涯。忽然,蝶釉生氣起來,狠狠拍了下床沿,“好你個釘涯,我們來看你,你就裝死!真綾來看你,你就乖乖坐起來是不是!”

真綾連忙擺手,“啊不不不,他也裝死來著,因為我說要把他掐死在睡夢裡,他才醒了的……”

“好吧好吧!”蝶釉大方地揚手,“我來是想告訴你們,瀨雪已經更進一步定位到阻錯之眼的蹤跡了。”

“在哪?”真綾問。

“諭城北,赤霜山。”

蝶釉撂下這麼一句就走了,走到一半又翻回頭來俯在真綾耳邊唸叨,“我已經旁敲側擊了他們關於你失憶的事情,以後有什麼就儘管問我們吧……還有,既然能坐能走就一定能跑能跳啦,三餐配送服務到此結束!明天早上八點餐廳見!”

說完,蹦蹦跳跳又走了。真綾一聽“明早八點”,睡懶覺的機會一去不復返,頓時感覺身體又痛起來,非得再休息幾天才能緩和。

看著真綾呆滯的神情,釘涯淺笑著將病號服穿好,“你說謊的技能比我強。”

真綾更加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