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結束,真綾視線漸漸清晰,她不敢看釘涯的眼睛,但她清楚地知道釘涯目光炙如火焰將她渾身上下燙了個遍。
真綾當沒事人一樣乾脆轉過身,疼痛消散又聚合,她抬頭看著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黑壓壓一片的天,覺得這樣的日子雖然累但也挺好玩的,只是從高處墜落似乎把她腰扭到了,別的地方也估計磕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就在她昏昏欲睡快要倒下時,另一個人先倒下了。
那就是釘涯。
毫無徵兆,釘涯的機器人先是像幻影一樣趁他們不注意隨風消散了,隨後釘涯二話不說便睡了過去,睡得昏天黑地沒有知覺。
真綾一開始被嚇壞了,但蝶釉熟練地扛起釘涯一條手臂,並讓真綾幫忙扛著他另一邊身體,真綾才明白了這是常態。
“我說過嘛,釘涯身體太差了,你別看他五大三粗的,基本都是為了耍帥硬撐!”蝶釉扛著釘涯半邊身體眼睛都不眨一下。真綾可就受了老罪了,她氣喘吁吁地半個完整字都說不出來。
“真綾,你猜,瀨雪燯能評級是多少?”蝶釉問。
真綾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腦子混亂得很,“S嗎?”
“不錯嘛,猜得很準!釘涯呢?”
“……也是S吧。”真綾回答得力不從心。
誰知蝶釉輕輕一笑,風鈴一樣的笑聲鑽入真綾耳朵,“釘涯是D哦!”
“什麼?”真綾以為自己聽錯了,“D?!”
蝶釉點點頭,二人身影在路燈下一會明一會暗,走得艱難。
“釘涯是正兒八經貧民窟裡出來的孩子,他從小的目標就是上郎萊第一特種學院。小小年紀打工幹活,一年攢了三千塊錢,全交了測評報名費,居然才拿了D級,但學院的入學標準至少是A。沒辦法,他就拼盡全力花比別人多幾十幾百倍的時間去收集、淨化、修煉,終於十五歲走社會公眾考試通道,也就是全憑後天努力的考評,和老老少少在一個籠子裡搏殺了三天三夜,這才進了學校……”
“也是因為這個,他身體底子變得很差,畢竟他天資太薄弱,現在身體裡的燯能也大多不是他與生俱來的,新的燯能和原生燯能又有排異反應……”
“不是自己的?”真綾疑惑,“這玩意兒也能買賣嗎?還是靠殺人,什麼的……”
真綾越說越打冷顫,蝶釉的手越過釘涯的肩膀,輕輕摸了摸真綾的腦袋,“曾經確實是市場上允許流通的貨物,容器叫燯之心,不過在釘涯入學以後,燯能的交易就被嚴格禁止了。放心啦,釘涯很努力,也很善良,這些大部分是他賺來或是賺來的。”
燯之心……真綾覺得十分耳熟,像是在哪聽說過這個字眼,但頭昏腦脹讓她完全想不起來,她也無力去想了。
釘涯垂著腦袋雙眼緊閉,像是被困在什麼夢魘裡,睡得很不好的樣子。柔順的淺銀色碎髮垂下來,將他額頭和眼睛幾乎都遮住了,消瘦高挺的鼻樑在光下像一座小山。
真綾和蝶釉攙著不省人事的釘涯,拖著長長的影子,走了很遠的路。就在真綾恍惚中以為終於走到天堂時,他們停下了腳步,立在一座金碧輝煌的豪華大酒店前。而真綾也終於撐不住了,趁蝶釉在前臺辦理入住手續時,倒頭昏睡過去。
慢慢的,不知過了多久,真綾帶著沉重的眼皮,感覺自己好像來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地方。
是一個修的古色古香的農家小院。這裡山清水秀,小院臨河,河裡流淌的是青綠的水,河對岸漫山遍野種滿了向日葵。
真綾知道,這裡是家。
可是怎麼回了家還是感覺很悲傷呢?就像從混沌掙脫出來卻是爬到了另一個泥沼的感覺。
屋裡屋外都沒有人,真綾煩悶地溜達到屋後。屋後有一小片田地,光禿禿的,好像廢掉了。田地旁有一片被柵欄圈住的地,地方不大,還有個雞舍,也是空空的。
迷糊不清中,真綾看到一箇中年男人正恣意瀟灑地舞著劍,劍氣清寒,劍鋒劃破空氣製造出暢快淋漓的聲響。
按理說這樣的畫面該是古裝仙俠劇裡出現的吧?真綾摸不著頭腦,卻忽然無比清晰地看清那人手中長劍所散發出的緋紅色塵霧,在風光大好的美景下飄然流轉,劍身貌似並非由一整塊金屬錘鍊打磨,而像是由硬度和韌性不同的各色金屬拼成的,手也並非單獨抓握著劍柄,而像是劍憑空生出一扇堅不可摧的合金片,反向包裹住握劍的手。
“為什麼還要用劍呢?現在大家都用槍,沒人用劍了。”
話說出口,真綾都嚇一跳,這並不是她主觀想說的話,可話語行雲流水,自己就冒出來了。
男人大汗淋漓,真綾看不清他的臉。
“總有一些槍殺不死的東西,同理,劍也是,所以你要都能靈活地運用……”
說罷,男人將劍丟給了真綾。真綾一怔,伸出手要去接,可突然,畫面又像被吸入旋渦,眼前天旋地轉,再次歸於虛無。真綾低下頭,看見自己手裡空蕩蕩。
男人的聲音熟悉極了,身影也極眼熟。真綾彷彿看到眼前虛幻中有淺淺疊影,男人牽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笑得敞亮,露出兩顆虎牙,“彩條飛上天會幫你驅散這些不開心的……”
夢醒時分,真綾發覺枕巾上有些潮溼,她伸手摸了一把額頭,摸到滿滿一手汗。
原來夢魘的是我……
天已經亮了,風吹拂著紗簾往屋內竄。房間不大,應有盡有,真綾才真正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正呆呆坐著,蝶釉敲敲門走了進來,原來這裡是個套間。蝶釉照常精氣神十足地咧起嘴角,“寶貝,睡得好嗎?”
真綾口乾舌燥,乾乾地一笑,“還行。”
“今天天氣不錯,咱們早點出發。瀨雪還在路上,釘涯在外面吃飯,你也快起來吧別等飯涼了,一份無敵豪華雙倍培根加里脊加雙倍雞蛋雙倍薄脆的煎餅哦!”
一夜難眠,真綾本想推脫自己胃口不好,可蝶釉一通誘惑搞得她肚子條件反射地叫。
拗不過生理反應,真綾乖乖下床洗漱一番,安坐到了桌邊。路過釘涯時,他正翻看著新鮮出爐的報紙,一本正經地,像個已經步入養老階段的老大爺。
有點尷尬,真綾鼓起勇氣向釘涯打了個招呼,正逢釘涯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在聽到真綾嗓子沙啞扭扭捏捏說出那句“嗨”的時候,釘涯差點嗆個半死。
不過在煎餅面前一切都不是事,真綾特意坐到窗邊陽光能曬到的位置,捧起那份她兩隻手抓不住的超大煎餅,心滿意足地準備咬下第一口時,“砰——砰——”,一陣震天動地的巨響在遠處無情擴散。
聲音就像地震,而且地面的確開始震動了。真綾一大口撲了空,巨響貫穿她大腦時,她下半張臉還險些錯了位。
“什麼情況!”蝶釉和釘涯連忙跑到窗邊。
真綾是離窗戶最近的,所以相比起蝶釉和釘涯,她率先看到了遠處莎簡城最中心政府駐地高樓頂端發生的巨大爆炸。
金燦燦和耀眼的紅色光團首先佔據了她的眼睛,從無到有的濃霧,騰騰上升的雲煙團,七零八碎的顆粒從爆炸處橫飛。緊接著第二團、第三團,轟隆聲一聲接著一聲從未止息,光團在高樓各處閃現,並逐漸向周圍矮樓和平民區蔓延,隨即,高樓潰然崩塌。
蝶釉緊張地抬起腕錶檢視新收到的緊急聯絡資訊。她神色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緊迫地說:“去攜月的地宮,費老師在那!”
“地宮在哪?”真綾問。
“就在那棟塌了的樓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