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
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在靜好的歲月中,與安吟唱著這首《送別》。讀罷,她看向窗外嫩綠的新芽爬上枝椏。
梁王世子總是出席各種宴會,並刻意透過燕燕給與安送來請柬。
宴會散後,姬珩會同與安漫步閒聊,諸如京中趣事,風雅韻事。
梁王世子心中萌發的情愫,說不清道不明。他覺得與安有一種讓他熟悉的感覺。
而她隨心所欲,散漫自在,像野草一樣生長,又有其堅韌品格,這是恪守規章制度的皇室所壓抑、不能容忍的,卻是他心之所向。
與安有時也會覺得和姬珩相處的時光愜意。姬珩從不逾越,端的是光風霽月,是從君子骨子裡流露出的禮節。
陸與安存心與他交好,抱著利用之心,可有一霎那,心絃似乎被人撥動。是風動,亦或幡動?
梁王世子或屬意陸家二小姐的訊息在京中不脛而走。
崔氏對此無可奈何,只得安慰陸鸞卿,坊間傳聞,不足為信。而且又未下聘,事情變數許多。
陸鸞卿獨自看著鏡中的面容,論相貌、家世、才學、聲名,那一點比不過陸與安,她有些不平和羞憤。
在這個時代,同其他女人競爭失敗被認做是一種恥辱。高傲如陸鸞卿,不願意成為眾人口中的笑柄。
“二妹在何處?”陸鸞卿問向身旁的侍女鳴兒。
“剛剛瞧見了二小姐,原先還在屋內,在那念什麼王孫不歸什麼的。後來又和崔小姐出去了。”鳴兒低著頭回答道。
“你先下去吧。”陸鸞卿擺弄著頭上的金簪玉釵,有些煩躁。
———
早先,陸與安和崔燕燕約好去茶肆裡聽書,買一些京中流行的話本。
茶肆一層圍坐著聽書之人,崔燕燕訂好二樓雅坐,既能聽到說書聲,又能欣賞窗外美景,還避免與不認識的人接觸。
說書娘子娓娓道來,與安仔細一聽,原來說的是本朝故事。
“高宗朝有一位名將,他名喚蘇鎮洛。”
“六歲能誦兵書,十二歲便投身軍營,一生屢立戰功,戰無不勝,且軍紀嚴明,無違法亂紀之行。”
“……”
“濟淮一戰,大破敵軍,威震江北。”
“……”
陸與安和崔燕燕聊得興起,也就隨意聽著說書娘子講的故事。
“要說蘇鎮洛將軍一生當中最奇絕的當屬滅若之戰。”
滅若?阿孃給我的玉佩就是若國遺物。
陸與安捕捉到關鍵詞,她忙問燕燕:“燕燕,你聽到了嗎?這位蘇將軍最傳奇的戰役是滅若之戰?”
“是啊,說起來我家與蘇將軍還有一些淵緣呢。”燕燕抿了一口茶水。
說書娘子則繼續說著蘇將軍的故事。
“蘇鎮洛將軍俘虜了若國宗室,但卻時刻約束部下,以禮相待衛國女眷宗親。”
會不會,我的親生父親和這位蘇鎮洛將軍有關係,與安心中升起了這個膽大的想法。
“坊間傳說,若國一公主有傾城之貌,蘇將軍見而悅之,欲納公主為妻。可惜這位公主最後不知所蹤。”
“民間有各種傳聞,有說公主已經殉國,也有傳說蘇將軍私娶公主,還有一則說公主入掖庭為奴後病逝。”
難道說,這位蘇將軍真的與公主結為連理的嗎?與安內心疑惑不解。
“這都是傳聞,不足為信,不過蘇將軍一生清正,為國家立下了赫赫戰功。”
底下有人起鬨道:“那蘇將軍是否有妻有子啊?”
“………”
一片起鬨聲中與安有些聽不清。
陸與安撫額,果然熱愛八卦是人類的天性。
“我記得蘇將軍的夫人是高宗陛下賜婚的,而且還是我們崔家的女兒。”燕燕亮晶晶的眼睛看著陸與安。
“怪不得你說蘇將軍和你們崔家有淵緣,原是這樣。”
說書娘子還在繼續說著書,陸與安心緒紛亂,已無心聽下去了。
她梳理了自己的思路,不管傳言真假,滅衛之戰是確鑿的事,自己所持有的那枚玉佩也確實是若國舊物。
要麼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若國宗室遺孤,要麼他和若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或者還有一種可能,這玉佩只是他偶然得來的。
如果是第三種可能,那線索到這裡完全斷了。
燕燕品著茶水和茶點,甜甜笑著說她對茶點的評價,諸如栗子糕太甜,杏仁酥則剛好,還時不時勸與安多吃點。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茶水喝了過半,茶點一一品嚐過,說書娘子的醒木已經拍下。
燕燕和陸與安兩個人依依惜別,各自回府準備下次再約。
陸與安像往常一樣行走在街衢,前方爆發劇烈的爭吵聲,圍觀群眾的竊竊私語,似乎還有少女的哭喊。
人群將那處包圍得水洩不通,與安遠遠瞧去,一片烏壓壓的人群,遠遠也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但背後精巧玲瓏的樓閣,隱約記得此處是當地有名的青樓媚香樓。
與安並不想捲入這些是非之中,她繞過人群,徑直前行。
“求求您放過我吧。”
“放過你?你爹已經把你賣給了媚香樓,要放過你除非有人願意花錢贖你。”
“我死也不願意入煙花之地,與其沉淪至此,不如一死了之。”
“快奪下,哼,想死可沒那麼容易。”
或許是少女的堅決打動了與安,也讓她想起已故的阿孃,她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少女產生興趣。
與安擠進人群,一個面黃肌瘦,瘦小伶仃的十來歲少女被龜奴按住手腳,她的脖頸上還有一道血痕,所幸傷口並不深。
與安緩緩說道:“贖她要多少錢?”
老鴇大約四十歲左右,人很高卻有些單薄,她塗著厚厚的脂粉笑逐顏開:“贖她不貴,只要姑娘出十五兩就可以。”
“這麼貴啊。”
“聽說她爹把她買進媚香樓才得三兩銀子。”圍觀群眾竊竊私語。
老鴇饒有玩味看向與安,與安戴著帷帽,因看不到她的表情而覺得有些無趣。
少女看著陸與安,並不帶著期盼的目光,而是赴死的決絕。
“好,不過我身上並沒有帶那麼多銀兩,待我回去這取十五兩銀子再來贖她。”
少女聞言,唇微微動了,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冀希的神情。
“姑娘你買這一個瘦小的丫頭有什麼用,若做丫鬟,一個丫鬟才幾兩銀子,莫不要做了冤大頭。”一位老頭語重心長的說。
“那又有什麼關係,正好我缺個丫鬟。”陸與安冷冷道。
“姑娘可不要逞什麼英雄,口說無憑,萬一你離開後再不回來,我可是白白在此等候。”老鴇說道。
“那我請諸位做個憑證,我與媚香樓的媽媽在這約定,今日定將十五兩白銀奉上來贖這位姑娘。若我未至,你們大可以將我送去官府。”
“說得輕巧,姑娘你家在何處呢?”老鴇笑吟吟地問。
“我住在東大街朱雀巷,買一個小丫鬟的錢倒不至於欠著。”
老鴇微微一愣,東大街朱雀巷住得可都是達官貴人?
圍觀群眾也突然理解了,官宦人家的小姐不差這些錢,出於同情買一個丫頭也是很正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