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外燈火通明,侍女奴僕們紛紛手執燈籠,亮堂的火光中,為首的是崔氏婢女綾羅。
與安抬頭看了看明月,一鏡懸於天際,月色朦朦朧朧。
府外月色確實比陸府四四方方的圍牆中的月光來得更加好看。
與安早預料到,崔氏會按照陸家家法,藉機生事,把她關進祠堂。
上回被罰抄《女論語》的慘痛教訓,與安歷歷在目。在同一個地方與安不可能摔倒兩次。
府中的下人開啟門,穿著雍容華貴的崔氏緩緩走出,居高臨下的看著與安。陪同一道的還有陸鸞卿。
“陸與安,跪下。”崔氏鄙夷道。
“女兒實在是不知道犯了什麼罪。”陸與安顯得有些委屈。
“昨日你已犯了陸家的規矩,今日居然敢再犯,不知廉恥,有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母親,為什麼要給女兒打上不知廉恥的罪名。”
“你口口聲聲說是母親加罪於你,若不是你自己不守家規,敗壞我陸家門庭,我母親豈會罰你。”陸鸞卿義正言辭道。
與安還記得每年元夕夜遊樂,徹夜泛舟遊湖的大小姐,那個時候從來沒有人拿陸家家規說事。
與安接著道:“昨日是女兒貪玩,女兒已經被罰了,今天事出有因,請母親見諒。”
“你還敢狡辯,誰知道你做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來人,家法伺候。”崔氏鄙夷道,說著一幫僕人拿上了刑具。
“母親何至於如此待我,我記得家法中處罰只是關入祠堂。更何況,我是為了父親才偷跑出去的。”與安說道。
崔氏鬧得動靜極大,下人馬上通報陸雍。
正處理公務的陸雍揉了揉額頭,真是心煩意亂。他放下手裡的公務,趕去看這場鬧劇。
“真是能言善辯。你幾次違反家規,是為了父親?父親若知此事如何能夠安心。”陸鸞卿忿忿不平道。
陸雍趕到的時候,陸鸞卿正言辭激烈。崔氏看到陸雍,喚了聲老爺。
與安抬眼望著陸雍:“是女兒的錯,讓父親心煩了。女兒知道父親身體不適,這是醫館求的藥。”
說罷與安掏出懷中的藥,淚眼盈盈的看著陸雍。
“哦。你接著說吧。”陸雍意味深長的看了與安,點了點頭。
“老爺,不可聽一面之詞啊。”崔氏焦急地說。
“母親,何必汙衊女兒名聲。”與安看向崔氏,落下了淚。
她又轉頭對陸雍說:“女兒抄了一夜《女論語》,聽守候的侍女說父親咳嗽不止,於是出門為父買藥。”
“今夜驚擾父親,是女兒該死,只要父親身體康健,怎麼責罰女兒都好。”
陸雍聽了嘆了嘆氣:“難為你有這份孝心。”
他對崔氏道:“夫人,此事就此罷休。”
崔氏:“不行,別聽她花言巧語,她和她娘一樣狐媚。”
陸雍怒道:“一點當家主母的氣度都沒有,你想讓外人看我陸家的笑話嗎?平時公務已讓人焦頭爛額,還不夠讓人心煩的。”
崔氏:“老爺,我……”
陸雍打斷了她的話:“平時你做了什麼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後宅事務任憑你打理,不要鬧到我這。天天只會煩我,要你這個主母何用。”
崔氏低聲道:“老爺,妾身錯了。”
陸雍冷淡到沒有任何表示,只說他要歇下,便喚來伺候的人。
崔氏不甘心的看了與安一眼,與安依舊恭恭敬敬的低著頭。
陸鸞卿忿忿不平想說些什麼,崔氏拉著她,搖了搖頭。
待崔氏等人走後,與安抬起頭,神色冰冷。“這只是一個開始。”
崔氏頹然望著陸雍離去的方向,陸鸞卿遣散家奴,只留下貼身服侍的婢女。
陸鸞卿見拉起崔氏的手。
“無礙的,父親過幾日就氣消了,母親先歇息吧。”陸鸞卿溫柔的對崔氏說道。
“綾羅,送母親回房。”陸鸞卿鬆了鬆手,轉頭看著與安,她眼中帶著恨意。
她蓮步輕移,停留在與安身旁輕聲道:“我竟不知你有如此手段。”
與安沒有回答她,陸鸞卿的話就像把石子丟入毫無波瀾的井裡,陸與安臉上沒有一絲絲表情。
“你回答我!”陸鸞卿提高了音量。“你是想我們陸家不得安寧?還是怨恨我與母親?”
“你若是敢傷害我娘與阿弟,我一定不會放過你。”陸鸞卿放下狠話。
“若不是你們苦苦相逼,又何至於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陸與安挑眉看著陸鸞卿。
“你以為母親為什麼敢針對你阿孃,不過是父親默許的。”
說罷,陸鸞卿心中有一絲痛快,因為這將與安的痛苦血淋淋展示出來。
與安望著陸鸞卿,沒有說話,而是悲憫的看著她。
陸鸞卿接著道:“雖然陸府下如何人更換了許多,依然能窺探到一些陳年舊事。”
“你想說什麼?”與安有預感她說的話接下來和自己有關係。
“你阿孃先當了三個月外室,入府四個月而生產,父親自然懷疑你是否是他的孩子。”陸鸞卿帶著厭惡的表情說道。
“哦,你想對我說這些?”陸與安並不意外,她大膽的看著陸鸞卿的眼睛。
“嫡庶之別的庶,又恐不是陸府的血脈,母親留你長這麼大已經是慈悲了。”陸鸞卿高傲的說道。
“既然如此,為什麼父親不把我逐出陸府呢?”與安心中明白,是陸雍強納阿孃,也因為她身為女兒可以為陸府聯姻之用。
“哼,誰知道你阿孃為父親灌了什麼迷魂湯,也不知使了什麼狐媚手段,才納得你娘為妾。”
“納妾是父親納的,又不是我阿孃強逼的,你們要恨,為什麼不恨父親。我阿孃不過是一個想在這世道活下去的弱女子。”
“不是她勾引父親,父親怎會納她為妾。”陸鸞卿忿忿不平。
“那你為什麼不怪這世道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為什麼不怪你父親對你母親不忠貞。”與安說道。
“而且我阿孃飄茵墜溷之人,如何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尚書檯的大人不是她可以拒絕的。”與安接著道。
“所以,你是否覺得不公?然而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
陸鸞卿頭上金釵垂下的流蘇微搖。
“我母親是崔氏女,而你的母親只是煙花柳巷的妓子,她和你一樣天生就下賤。”陸鸞卿眼波流轉,光華動人。
“以權壓人者,未必不會為強權所傾軋。今日桑田,明日滄海。世事變遷,你不怕未來大廈傾覆嗎?”與安一雙明眸看著她。
“是嗎?我勸二妹安分守己,不要妄想什麼。”
“待你及笄之後,母親會將你許配出去,做個普通的小官正妻沒什麼不好。不要覬覦你不該肖想的東西。你捫心自問,你配嗎?”
“我配不配,長姐說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