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初見之時,兩人相顧,卻無言。不同的是,此刻心底卻各自懷揣著心事。
陸與安怔怔望著元景,元景則朝她粲然一笑。
君子如玉,如圭如璧。
與安看著他堅定熾熱的目光,又想到他的一番言語,感覺臉上有點燒灼。
他是真正的君子,只是為了約定,而並非對我有情,我千萬不要自作多情。陸與安想著。
傍晚的夕陽染紅了草地,元景的素衣帶著淡淡的金色光芒。
“我亦存抱柱信。”陸與安鼓起勇氣對元景道。
元景走向陸與安,笑了:“不知道陸小姐在憂愁什麼?”
“並沒有什麼煩惱的,我來是為了恭喜公子杏榜提名。”
“既然恭喜過了,那我也要走了。”與安靜靜道。她並不想把元景捲入是非,而且她也不相信只見過幾次的少年會願意幫她。
“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元景懇切問道。
“沒有,還請公子自重。”與安不再看他。
“我們雖萍水相逢,如果有用得上元景的地方,就來妙法寺找我。”
“好。”與安剛剛回答完,只覺得踩在地上輕飄飄、軟綿綿的。頭腦有些昏昏沉沉,雙目模模糊糊。
元景意識到與安神色有些不對勁,趕忙扶著與安的手臂。
“你臉色怎麼這般差,我帶你看大夫。”
與安看著元景的手扶著她的手臂,元景也意識到不妥當,趕忙放開了手。
“我沒什麼大事,可以自己走的,多謝。”
“你是因為我的約定而來的,如果你出了什麼意外,我會自責內疚痛苦一輩子。”
“我若有事,也是因為我福薄,有什麼好內疚的。”
“妄言。”
“恕元景唐突了。”元景扶著與安,帶她去找郎中。
元景攙扶著與安,與安也沒有再反駁什麼。
他的手掌纖薄卻有力量,和她的手臂隔著薄薄的春衫。世子殿下從來不會這樣。
與安心裡在想姬珩,而元景的五官臉龐在她眼中更加清晰。與安的心跳得有些快。
黃昏的微光褪去,靜謐的夜裡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微不可聞。
好像是默契一樣,誰也不肯開口說話打破這氣氛。
元景為與安找了一家附近的醫館,好在還未打烊,元景付了診金後,郎中為與安診起脈來。
郎中切脈時沉思片刻,對元景道:“無大礙,應當是休息不足和營養不良。但身體還有餘毒,我開個方子調理一下。”
元景看了一眼與安,與安聽聞餘毒的事情神色如常,並不意外。
“是什麼餘毒。”元景問道。
“想來是不小心服用了慢性毒藥,不過中毒並不深。”郎中答道。
“小姑娘還有哪裡不舒服。”郎中關切問道。
“我腿還有些疼,是前些天燙傷的。用過藥了,卻不見好。”與安答道。
“既然受了傷,好好休養才是。”郎中又轉頭對元景道:“別讓你妹妹亂跑。”
想來是與安梳著少女髮式,未著婦人髮髻,這才讓郎中誤會了。與安低頭偷笑,元景無奈看著她。
“大夫可有治咳疾的良藥,這咳疾是春日開始犯病的。”
“自然是有的,只是只能緩解不能根除。”
“麻煩大夫了。”與安平靜地說道。
郎中抓了幾副藥,囑咐了元景服藥的注意事項,這才讓兩人離開。
元景想著與安有些營養不良,便帶著與安找了間客棧,點了幾樣菜。
與安本想直接回陸府,想到自己滴水未進,怕自己倒在路上,這才答應吃點東西。
他們來到二樓隔間,菜漸漸地上齊了。
元景道:“你多吃些,不過也不要吃太多,容易積食。”
與安從善如流,點了點頭。
“你也吃吧,你等了我一天了,肯定也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與安笑道。
“好。”元景也笑了。
從認識到現在,元景從未有過逾矩行為。
即使是現在,他也在只是默默勸與安吃飯,也不自作主張給與安夾菜,也不打聽與安的私事。
與安的心扉似乎有所敞開。
“診金還你,多謝元景公子。”與安從錢袋裡拿出些碎銀,要遞給元景
元景心中落寞,悵然若失。
他還想說些什麼,與安在他還沒有開口前,接著說了下去。
“居京中不易,更何況你還要參加殿試,裡裡外外都要打點。”
“若公子不嫌棄,就當做對元景公子的投資咯。來日,苟富貴,勿相忘。”與安的言語中帶著玩笑。
當然玩笑歸玩笑,與安也只是為了鼓勵元景。
殿試不同於會試,殿試需要比試策論。再由陛下欽定進士人選,多少考生止步於會試。
更何況,本朝門閥根政治深蒂固,寒門子弟難以出頭。
不過與安覺得門閥勢力過大,陛下一定會選拔任用寒門打擊門閥。
“我真的很羨慕你。”與安倒了一杯水,杯中倒映著燭火和她模糊的臉。
元景知道她還會繼續說下去,他沒有回答,而是靜靜的聽著她的話。
“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與安開了窗,就著月色飲下杯中水。
“世道如此,確實不公。”元景看著與安。
她是個聰慧女子,若能參加科舉,自然榜上有名,可惜本朝是不能容忍女子朝堂為官。
與安沒有接話,而是說該道別了。
元景原是想送她回去,但是自己出身寒門,貿然送她,恐怕影響了她。
臨走前,元景再三叮囑,有困難可以找他,他將她視為好友。
元景知道,她在高門府宅,表面光鮮亮麗,實際冷暖自知。
府宅的勾心鬥角,明爭暗鬥他是見慣的。若不是宅院生活的磋磨我,母親何至於早亡。
與安答應了下來,還對元景擠出了一個笑容。
“今晚就由本小姐做東道主,願元景公子今後一帆風順。”
“誒,我還沒同意呢。”
與安像一縷煙,她溜到到前臺,迅速結了賬。
元景有些無奈的看著她,與安卻不以為然。
“元景知道陸小姐是高門貴女,這些錢不算什麼,但是。”
元景的話還沒有說完,被與安打斷。
“誰說不算什麼,我身上也沒什麼銀錢,你中了進士以後可要連本帶利的還我。”
與安笑著走了,元景聽到,她走前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嘆息,她低語:“所謂高門貴女,也不過是身不由己。”
她的嘆息聲融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