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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美人身側、魚水相歡……

一切已成定局。

桑嬈也沒有再卑微祈求他收回聖旨,即便這一趟九死一生,她也有骨氣靠自己走下去。

只是未曾料到,臨行前從河沿村傳來一個噩耗。

桑氏夫婦在家中自縊,死因是服毒,傳到桑嬈耳邊是有人證證明夫婦二人想不開服毒自盡,並未有任何人加害的跡象。

當然,可能只是表象。

由於明日午時前便要啟程前往拓跋,所以連夜下了一道聖旨,准許桑嬈連夜回去看撫養她長大的爹孃最後一眼。

路上,桑嬈平靜得可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言不發。

身旁陪同她出宮的婉兒見她這般淡定,那可是從小將她養到大的爹孃,比從未見過面的爹孃還親,如今雙雙自縊,她要麼鐵石心腸,要麼內心早已崩潰,愈發覺得不安:“娘娘您別這樣,奴婢害怕。”

桑嬈垂下眼,輕輕扯了扯唇,嗓音沙啞:“怕什麼?”

當然是怕她想不開做傻事,前腳皇帝才下旨讓她去拓跋,這一趟本就九死一生,她心裡肯定心灰意冷,現如今養父母的死雪上加霜,一樁樁一件件都可以是壓死一個人的稻草。

平日再沒心沒肺,那也是活生生的人,是人便有感情,會痛會哭,而她卻半分波瀾都沒有,著實讓人害怕。

婉兒沒說出口,只是緊緊握住她的手心:“娘娘,有時候哭出來,情緒宣洩完心裡才能更好受。”

桑嬈現在沒時間哭,她還要思考如何置之死地而後生,查清桑氏夫婦的死是誰害的,並且為兩人復仇。

哭多了,人就容易變得軟弱。

見她不為所動,婉兒便也不再勸了,只是下意識低喃道:“要是此刻皇上在娘娘身邊便好了,他那麼喜歡娘娘,肯定捨不得娘娘這般難受。”

聽罷,桑嬈抬手輕撫她的腦袋,“喜歡不過是對一種寵物,一種物品都能有的感情,再喜歡也能捨。”

這樣的喜歡,太過廉價。

婉兒還想說什麼,走了一夜的轎子已經停了下來,看樣子已經到河沿村,她便扶著桑嬈下了轎子。

看著眼前剛建不久的宅院,比起以前原主住的破屋子華麗不少,但桑氏夫婦並未享福多久,便撒手人寰。

此刻,宅子裡掛滿了白布,一路進門,除了恍惚的燭光,便只看到大廳擺放著的棺槨。

棺槨旁站著一個老婦人,牽著一個未滿十歲的女娃。

老婦人看到走進來的兩人,便認了出來:“皇后娘娘!”

桑嬈從原主的記憶裡沒認出來對方,便只道免禮,未說其他。

老婦人便立即會意道:“民婦是伺候桑老爺和桑夫人起居的,這丫頭是老爺夫人領養的乾女兒,稚兒,快拜見皇后娘娘。”

“阿嬈姐姐。”稚兒脆生生的喊。

被老婦人斥責沒大沒小的,桑嬈也未介意,她抬手拂過棺槨,嗓音沉下:“爹孃自縊前都見了什麼人?”

“回皇后,民婦不知他們是何人,只知道他們想將老爺夫人帶回宮,說是—— ”老婦人頓了一下,“不去的話,便再也見不到皇后娘娘了。”

桑嬈驟然停在了那裡,果然,是因為自己。

見她不說話,老婦人輕聲道:“娘娘,老爺夫人得知了宸妃之事,氣得差點臥病,本就愧對娘娘,如今宮中來人接,便知是要利用他們對娘娘不利的禍端。”

“他們二人已垂垂老矣,不想再拖累娘娘,所以……才命民婦去集市購來信石,也請娘娘無需為他們報仇,這是老爺夫人死前留下的遺願。”

信石,也便是砒霜。

他們是為桑嬈主動赴死的,只為了不成為她遭人迫害的軟肋。

桑嬈收回了在棺槨上的手,緩緩閉眼,沒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麼。

這時,身旁的稚兒抬手拉了拉她的衣角,稚嫩的嗓音帶著點獻寶似的:“阿嬈姐姐,這個給你!”

桑嬈睜眼看向她手心,緩聲問:“這是什麼?”

“這是乾爹乾孃出門打獵,特意為阿嬈姐姐做的暖手抄。”稚兒現在還不懂她的乾爹乾孃已然與她天人永隔,所以看不見一絲難過。

可是她越是這樣,便愈發讓人覺得悲傷。

桑嬈緩緩接過暖手抄,撫摸著上面的毛髮,輕輕揚唇:“做得真好。”

稚兒見她喜歡,便口無遮攔地繼續說:“乾孃說是蘭姐姐對不起你,他們也對不起你,希望稚兒長大了能代替他們好好照顧阿嬈姐姐。”

聽著她的話,桑嬈無聲地扯唇,然後抬手摸她的臉頰:“那你便好好長大,阿嬈等你。”

“好~”稚兒開心極了,手舞足蹈地撲到老婦人懷裡和她炫耀。

看著這一幕,身旁的婉兒一邊偷偷抹淚,唯有桑嬈安靜得彷彿不存在。

祭拜完亡父亡母,婉兒輕聲提醒:“是時辰該回宮了,娘娘。”

“走吧。”桑嬈頭也不回地佛袖離去。

身後的稚兒和老婦人目送著她們走了,依依不捨。

回京的路上,桑嬈將稚兒送的暖手抄用上了,兩隻手都很暖和,上面的毛髮柔軟的彷彿是爹孃之手一樣溫暖。

她腦子裡閃過一些片段——

雪地上。

一個小女孩蹲在地上捏著小粉拳,埋著捕獸夾的陷阱,因為太冷了,抬起小手放在唇邊呼呼。

這時,不遠處傳來娘擔心的呼喊:“阿嬈過來啊,危險。”

小女孩起身蹦蹦跳跳地跑回去,仰起小臉炫耀:“阿嬈也能幫爹孃捕獵了,阿嬈可厲害了。”

“這麼厲害啊,那阿嬈想要什麼新年禮物做獎勵呢?”爹寬慰似的捏捏她的肉乎乎臉蛋兒。

小女孩瞥了一眼爹孃,故意大聲道:“阿嬈想要爹孃親手做的暖手抄。”

“好,都是阿嬈的功勞才捕的獸,爹孃自然給阿嬈一個人做。”兩人無可奈何地笑道。

“爹孃最好了。”小女孩樂顛了,抓著爹爹的腿不放。

最後被娘無奈之下抱了起來,才肯消停,嬉笑聲傳遍雪地。

桑嬈的暖手抄上突然沾溼了一片,不知道是她的,還是真正的桑嬈。

……

回到宮中已是天亮,再過幾個時辰,便是該啟程前往拓跋。

按理,她應當守孝七日,可是皇帝沒給她這個時間,或者說,在她守孝期間便讓她去拓跋以求兩族和平。

換做一般女子,早已心灰意冷,帝王永遠都是無情且自私。

桑嬈並未有半點心傷,沒有心,哪來傷,她不哭不鬧,淡然地接受了帝王的一切安排。

她靜坐著任由宮女梳妝,披上了自己的鳳袍,安靜地等著。

在午時,終於等來了隻身前來的臨安,他踏進鳳褚宮,便是道:“請皇后娘娘啟程。”

桑嬈緩緩掀眸,未有起身的意思,一瞬不瞬地盯著對方。

臨安輕嘆了口氣,才催促道:“娘娘。”

桑嬈這才聽到一般,緩緩揚唇,清笑:“他可有讓你帶話給本宮?”

人未來,話總該有吧。

臨安沉默了一會,才頷首道:“皇上只有一句讓奴才帶給娘娘,他等你回宮。”

桑嬈聽罷,淡淡地點了點頭,也不再言語地起身。

臨安見狀,想扶她,便被她躲開了。

“不必扶我,我自己可以走。”連本宮二字都不用了。

出了這紫荊城,已是生死不明,誰還認她這個皇后娘娘,只不過是虛名罷了。

從鳳褚宮到出了皇宮,一路上,只她一人形單影隻。

雖然她早有預料他不會來送行,即便來了,又能說什麼,只不過是虛情假意又演一場戲。

他累,她也累。

不來,也好。

桑嬈一步步走在離宮的路上,頭也未曾回過一次,彷彿好不眷戀這個皇宮,正如她初來這個皇宮之時一樣。

一襲紅衣曳地,隨風翩躚,髮簪被她取下,滿頭青絲垂下,不再受這皇宮的束縛似的。

護行軍早已在正陽門等候她,為首的便是禁軍統領衛羈,眼看著快要過了午時,他眼底也未有半點不耐,更沒有絲毫催促。

看著桑嬈走過來,隻言片語未說,扶著她上了馬車,自己也騎上了馬,安靜地護送左右。

伴隨著護行軍的漸行漸遠,城牆之人那抹身影才轉身離去。

這時,衛羈也收回了視線,轉過頭對著轎中的桑嬈,略微俯身道:“皇上有令,紫荊城一半的禁衛軍都被調來護送娘娘,但凡娘娘少了一根頭髮,便提頭去見。可見,皇上真的很重視娘娘。”

這都是哄三歲小孩的話,她怎會信。

聽罷,桑嬈輕笑一聲,並未看他,道:“你看,嘴裡說著喜歡我的人,卻要我去赴死。換做你,你信嗎?”

這個笑裡有很多情緒,唯獨沒有喜悅。

衛羈看著她的笑容,略微蹙眉,心底滋生密密麻麻的情緒,最終也只能替她放下轎簾。

……

閔安宮。

李禪玉正一心與白遙對弈,偏生有人前來不識趣地打擾,她沒停,心思還在棋盤上,“一驚一乍的,擾了哀家興致,說了便退下吧。”

一心想著如何贏,可見她的勝負心並不如表面那麼仁慈。

“啟稟太后。”太監跪在地上稟告:“皇后娘娘從回家祭拜守孝一夜後,回宮便馬不停蹄啟程,如今已經出了紫荊城前往拓跋,太后可高枕無憂。”

李禪玉輕蔑地落子,道:“當真以為皇后是隻溫順的小貓,讓她往東她便不敢往西?”

“可……這皇后娘娘已然啟程拓跋,一旦到了拓跋便是扶善公主的地盤,她還能絕地逢生?”太監滿臉疑惑。

見李禪玉心思都在對弈上,白遙接過她的話,“太后便是怕扶善公主對付不了皇后,你且再送一封書信,讓扶善公主切勿掉以輕心,小心為上。”

“是,奴才這就去。”太監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殿。

李禪玉忽而笑著落子:“哀家還以為這皇后對他來說有多難割捨,也不過如此,小小試探,便將其淪為棄子。”

“帝王自古薄倖,始終江山重美人輕罷了。”白遙的話語裡,有幾分為皇后的同情。

聽罷,李禪玉抬眸凝她,幾分思啄:“白遙,在這非生即死、明爭暗鬥的宮牆之內,你的一絲善念便可能毀掉一生,哀家不希望你布哀家的後塵。”

“白遙的命是太后的,太后想要的,白遙不遺餘力,哪怕不做自己也無所謂。”言下之意捨棄人性也可以。

李禪玉這才滿意地頷首,兩人棋盤快到尾聲,她餘光瞥了一眼閔安宮外的夕陽,似有所思。

那陣拓跋族野性難馴、熱情奔放的風兒,也快吹到這紫荊城了。

……

半日不到的行程,便已經離京很遠,出了京城,便是無邊的荒野。

馬車上的桑嬈被這一路顛簸的轎子,顛得有些煩躁,身子骨也有些疲累,索性閉眸修養。

沒過片刻,外邊兒由遠至近傳來了一大群馬蹄聲,像是有一隊未知的人群朝著他們靠近。

桑嬈瞬間清醒,雖然她不覺得扶善會迫不及待到半路劫殺,以扶善的性格,大致會等她去了拓跋再慢慢將她折磨致死。

所以,她提起的心瞬間安了下來。

但也未再有睡意,這時,身旁的婉兒按捺不住地掀開了轎簾,隨即便看到了令人壯觀的一幕。

成群的馬匹與他們擦肩而過,往著紫荊城的方向奔去,看著奇裝異服,應是拓跋族無異。

在這一群粗壯男子之間,還有一位同她一樣紅衣似火、嬌曼身姿的面紗女子,極其大膽的著裝打扮,滿是金絲流蘇的半截紗衣,露著纖腰兒,紅裙更是極短無比,勾勒出一雙女人看了也噴鼻血的長腿。

與她擦肩而過時,似乎也投來了意料之中的視線,應當已經知道她便是皇后,不過卻眼帶笑意。

那是一種憐憫、而又自傲的笑容。

僅這一眼,即便無人告知,桑嬈也瞬間明白了一切。

盛寵後宮的她既然離開了皇宮,那麼自然有人取而代之,這倒也合乎常理。

只是,非要這麼迫不及待麼?

桑嬈看著吹進馬車的一片楓葉,拾起後,伸到轎簾外緩緩鬆開手,楓葉好不眷戀隨風而去。

有人赴死如歸、掙扎求生,有人美人身側、魚水相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