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嬈用著最後的理智推開他的肩,聲音清啞:“不行,這裡是法堂,佛祖正看著我們。”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藉口。
他低頭執著她的手落下一吻,笑得邪性:“明窗之下,白晝遷延,裙盡脫,且撫拍以抱坐,花含玉蕊,待十侯而方畢,行天下風月事,佛祖哪管得過來?”
下作,粗俗!
桑嬈氣得面色潮紅,從骨子裡泛出來的媚態,如今這般模樣,怕是連她自己也察覺不出究竟有多誘人。
玄疏喉結滾動,下腹腫脹得不行,正輕撫她的唇瓣,法堂外傳來了臨安的逼不得已的稟報。
“皇上,衛統領要事求見。”
見他動作驟停,桑嬈瞬間鬆了口氣。
他從她身側起身,比起她的衣衫不整,他的龍袍都未散亂半分,這讓她心裡憤懣。
這時,玄疏抬手撫著她的長髮,氣音嘶啞:“回去吧。”
顯然在極致剋制。
對桑嬈來說如獲大赦,揚起眉眼,拉起自己散開的薄衫,迫不及待地笑著應道:“臣妾告退。”
聽著她上揚的語調,玄疏美人眸眯起,雖然她看上去很開心,但案几角落一處暗漬說明了一切。
桑嬈走後,臨安緊跟著前後腳進去,意料之外沒看到皇帝沉著臉,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
在天壇過了一夜,第二日便打算啟程回京。
沒了皇帝的滋擾,桑嬈也安穩地睡到自然醒,但她總覺得這趟封禪之行不會如此簡單便落幕。
回程的路上,依舊是皇帝和皇后乘同一頂轎輦回宮。
由於昨夜睡得不錯,桑嬈精神奕奕,不似來時的睏乏,偶爾還掀開馬車簾子想看看古代的熙熙攘攘的集市。
沒想到轎外的黎民百姓都戰戰兢兢地下跪著行禮,連頭也不敢抬一下,深怕惹怒傳聞中的暴君。
她蹙眉,頓覺沒什麼意思,便放下車簾。
桑嬈下意識瞥了一眼身側的人,可能是昨夜忙那所謂的要事,此刻倒是變成他在轎中休憩。
她盯了睡著的玄疏一會兒,想起了昨日在法堂,當著釋迦牟尼佛像前的懲罰。
“畜牲。”
她輕聲罵。
玄疏毫無預兆地眼睫撩起,聲音滿是玩味:“皇后方才說什麼?”
桑嬈不知道他聽沒聽清楚,反正她打死不認,笑得妖冶媚惑:“臣妾是說皇上,秀色可餐。”
最後四個字刻意,一字一頓。
他嗤笑一聲,正要說什麼——
轎輦外傳來一陣驚呼和混亂,像是出了什麼亂子,黎民百姓四處竄逃,難道是遇到了刺客?
桑嬈蹙眉,不應該啊,周圍都是衛羈的禁衛軍,誰膽子這麼大?
這麼想著,沒想到馬車徒然停了下來,而且是猝不及防,外面瞬間圍起了一層禁衛軍的屏障守衛。
桑嬈因為不確定外面什麼情形,伸手去掀開簾子,那一瞬間——
眼前一支箭帶著鋒銳的銀芒,以及犀凌的風朝著她襲來。
而她竟還瞥了一眼外面的情形,確實是禁衛軍嚴防死守,沒有絲毫可偷襲的餘地。
但是不知怎麼,嚴防的禁衛軍一角突然少了一塊盾牌,正好讓這一支箭朝著她射來。
在她的性命岌岌可危之時,一個力道單掌按住了她的肩頭,攬腰將她壓倒在轎內,萬幸地躲開了那支致命的箭。
桑嬈還沒回過神,她茫然地掀眸,一瞬不瞬看著關鍵時刻來救自己的男人。
見她什麼話都沒說,一副愣神的表情,還以為受到了驚嚇,他輕輕掐了掐掌下的腰肉,低地嗤道:“平時跟朕鬧騰的膽子哪去了?”
聽到他的話,桑嬈才理智回來,覺得自己徹底安全了,她抿著唇,自己生活在和平年代,離死亡這麼遠,在死亡面前自然也不能冷靜,她只是一個穿越過來的普通人,又不是神。
桑嬈垂下眼瞼,聲音清啞,順水推舟問:“臣妾今日要是死在這,皇上會難過嗎?”
看著她眼睛裡一閃而過的委屈,玄疏沒有哄女人的經驗,只是捧著她的下頜,眼尾上挑好笑道:“不會。”
桑嬈被分散注意力,也不再害怕,“哦,臣妾和阿貓阿狗一樣命賤,不值得皇上惦記。”
這次,玄疏沒回她了,只是緊緊地盯著她,讓人產生某種眼底只有她的錯覺。
這種眼神,令人心悸。
桑嬈聽到轎子外面的動靜已經停了下來,看樣子大機率是鎮壓下來刺客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轎子被士兵掀開簾子稟告:“皇上,刺客已就擒……”
話還沒說完,便聲音一變,慌亂喊道:“來人,皇上受重傷了!”
桑嬈一怔,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和她說著話,怎麼就受重傷了?
正這麼想,玄疏便自己起身,坐到了一旁。
她也跟著起來,便看到了他腰的血一大灘地染紅了龍袍,桑嬈默不作聲地安靜看著。
在剛剛他們對話的時候,他就已經受傷了,她還問他會不會難過她的死,他話裡說著不會,身體已經替她擋了一支箭。
呵,口是心非。
直到隨行的太醫進了馬車,給他處理了傷口,所幸沒有刺到要害,只是刺穿了一個窟窿。
止血後,玄疏便昏迷了過去,也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感染了。
……
回宮後,皇上為了救皇后中箭昏迷之事,傳遍了整個皇宮。
甚至,還有傳言皇上愛她愛得死去活來,早已被桑嬈迷得失了心智,深愛她不可自拔。
差點,她也這麼認為。
可之後的一件事,徹底讓她清醒了。
皇帝受傷期間,桑嬈還是有點兒良心,去探望過一次的,畢竟是為了自己受傷的。
就那麼一次,她便再也不想去了。
那日,桑嬈在婉兒的催促下,特意請廚子做了皇帝愛吃的糕點和粥,帶去儀元殿。
見到她,臨安便曖昧地看了她一眼,“娘娘您可算來了,皇上見不著您,自回宮後臉色便沒好看過,傷口都好不了……”
桑嬈笑而不語,心裡腹排,狗皇帝養的狗奴才真是又諂媚又衷心。
她還以為這麼幾日皇帝的傷口,早被太醫治好了,畢竟是最好的御醫,沒想還躺著不能下榻。
這樣也好,便不會想一些有的沒的,不過她還是低估了他。
“皇上,臣妾扶你起身,嘗一嘗臣妾做的糕點。”說著,桑嬈俯下身,將他扶起。
玄疏整個人的重量壓在了她肩上,又滾燙又沉重,她蹙眉, 便聽到他炙燙的呼吸噴在耳後:“你是最後一個來見朕的,阿嬈。”
“臣妾受到了驚嚇,現在一緩過來便來見皇上了。”桑嬈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
玄疏嗤笑一聲,也不拆穿她。
桑嬈佯作耳聾沒聽到,而是笑盈盈地捏起一塊糕點,喂到他薄唇:“皇上嚐嚐?”
“親手做的?”玄疏擰起眉,顯然本來不愛吃,也不知道是誰告訴她自己愛吃這些玩意。
桑嬈想著肯定是親手做能博好感,便臉不紅心不跳地輕笑:“臣妾手笨,為了皇上學了些,也不知做的好不好。”
沒說完,玄疏咬了一口糕點,在她目光灼灼下,淡淡地評價:“偏甜。”
矯情。
糕點能不甜麼,不喜歡就別吃。
桑嬈面上卻染笑,聲音也謙虛:“臣妾下次改進。”
玄疏也沒再吃糕點。
“皇上不吃了麼?”桑嬈明知故問,剩這麼多浪費,不如自己吃了。
他低笑了聲,“不吃這個。”
桑嬈剛想問他還想吃什麼,瞬間戛然而止,她逡巡了一眼他的下半身,連起身都無力,還能做什麼?
到底,是她低估了自己的作用。
……
此時儀元殿門口,臨安阻攔了一位嫡仙似的男子,笑臉相迎:“王爺深夜前來求見皇上,所為何事?”
“自是一些密報。”玄青正眼都未瞧他一眼,便踏了進去。
但還是被臨安和太監們攔住了,他略帶躊躇:“王爺現下不可,皇上在忙。”
“皇上都重傷臥榻,忙什麼?”玄青慢條斯理反問,目光深意地瞥了一眼燈火通明的殿內。
“是……皇后娘娘來探望皇上,夜深人靜一些閨房秘事,王爺明白的。”臨安不再隱蔽,直言不諱。
玄青略頓,他自然是明白的,皺眉半晌,還是未執意闖入,終究有失皇室顏面。
……
隔日,一早。
鳳褚宮便傳來了一個驚天的資訊。
桑嬈醒來,便從婉兒口中得知了,昨夜玄青要去儀元殿稟告之事。
原是拓跋族內發生了政變,拓跋律突然病逝,整個拓跋族內亂,現如今暫由扶善掌政。
而扶善是玄疏的妹妹,按理來說是好事,但扶善出嫁是被逼迫的,她肯定懷恨在心。
或許她不會記恨自己的親兄長,但——
對桑嬈來說,可以說滅頂的訊息。
她一日下來,連用御膳都沒了胃口,果不其然,等來了一些還未外露的訊息。
是謝太尉託人給她送來的訊息。
桑嬈開啟了紙條看了之後,便燒了。
見她愁眉不展,婉兒想替她分憂,“娘娘,太尉紙條裡寫的什麼?”
桑嬈把玩著火苗兒,淡道:“閼氏要本宮去拓跋。”
“長公主?”閼氏便是單于拓跋律的妻子,也就是長公主扶善,婉兒不解:“為何?”
“自然是記恨本宮,明面上說是想念親人,維繫兩族和平,實則是用兩族和平威脅皇上交出本宮,再找機會想弄死本宮。”桑嬈漫不經心地收回了手,平靜地道。
顯然,她不會把全部希望寄託於別人,只會自己想辦法自救。
隔了幾日,可能拓跋族那便道壓力頂不住,這事也拖不下去了,訊息終於由臨安親自傳到了她的耳畔。
當然,玄疏也前後腳來了,他讓臨安與其他人退下。
鳳褚宮只剩兩人的時候,桑嬈抬眸,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格外複雜,她輕笑一聲:“臨安那小太監已經都告知臣妾了,何須皇上再親自跑一趟?”
在他決定同意她前往拓跋,以求兩族和平時,便是已將她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何必假惺惺跑一趟來,果然,男人心海底針。
前些日子還替她擋箭,沒過幾日便翻臉比翻書還快,不過,他也沒做錯什麼,江山和平確實比她重要。
只是她還不夠重要而已。
見他不說話,桑嬈偏過頭:“難道皇上是提前來與臣妾道別的,也是,此次出行便可能與皇上天人永隔了。”
“扶善不會傷害你,朕和你保證。”玄疏終於開口了,雖然嗓音有些沙啞,想必是中箭受傷還沒好徹底。
也是,前幾日還躺榻上下不了,現在強撐著來見她?
桑嬈的笑意漸漸收斂,輕道:“萬一呢?”
玄疏又沉默地盯了她片刻,“你不信朕?”
她與他都不傻,扶善若是聽他的話,她又怎會要去這一趟,只不過誰都沒戳破這一層真相。
他要演深情,她陪他演。
桑嬈主動走過去撲到他懷裡,抱住了他的腰,頷首低聲:“我信你,子淵。”
“朕等你,回來。”玄疏無溫的指腹穿過她的青絲,掌心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撫她柔若無骨的背脊。
“好。”
話音剛落,空氣便安靜了下來。
桑嬈極乖地待在他懷裡,緩緩蹭了蹭他的脖子,忽而笑道:“不知為何,臣妾突然憶起少時爹孃告訴我並非親生,我便日日追問,興許被問煩了,我娘便打發了一個理由給我:我的親生爹孃並不愛我,所以才會將我拋棄,扔到河邊自生自滅。”
“那時候,我在想自己到底多惹人厭,才會讓親生爹孃都恨不得我從這世上消失。後來被皇上帶回皇宮,發現了自己的身世,但爹孃早已不在,我心裡的疑惑也沒人能解答。”
聽完,玄疏收緊了手臂,指骨微微突出泛白,垂下濃密的眼睫,輕拍著她的背脊:“他們不在了,還有朕。”
桑嬈極輕地扯了扯唇角,眼底醞釀出一絲複雜的情緒,啞聲地重複:“嗯,臣妾還有皇上。”
“往後還會有我們的子嗣。”玄疏彷彿在和她保證一樣,虔誠地低頭,在她額頭落下溫柔的一吻。
只有桑嬈覺得這個吻,最過冰冷,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