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小雪已過,再往後便是大雪時節。
越往北走,天氣越是見冷,心疼馬兒的車伕不得不給兩匹馬兒背上蓋上獸皮禦寒,以抵擋天空飛舞的雪花我冽冽的北風。
一路行車,每日裡都是申時才過一半,張良便叫停的馬車,就近找一家客棧落腳歇息,無論是人還是馬兒,都需要在這漫天的風雪之下喘一口氣。
若是錯過了客棧,三人便會找一處路邊的民宅,最不濟時找一處山洞過夜。
這對於孟長生來說倒是無所謂,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已經習慣了這樣漫天的風雪,習慣了在野外過夜。
只有趕車的車伕感到奇怪,心道眼前的少年雖然坐在車內,卻只是穿著一件咸陽城裡最尋常不過的粗布粗衫,哪象張良一身皮裘,生怕凍著了自己。
車伕心道自己趕車才穿得厚實一些,沒想到張良一個青年書生竟然還不如眼前的少年扛冷,真是不可思議。
最讓張良高光的是他沒想到自己名聲竟然如此響亮,偶爾路過茶館酒店停下打尖,耳邊也能傳來他在咸陽城跟盧生那神棍打官司的故事。
一時間不免有些飄飄然,看著孟長生笑道:“你看,哥不在江湖,江湖中也有哥的傳說。”
而每回每長生都象看傻子一樣看著他,只是笑笑也不說話。
兩人在茶樓裡去的次數多了,也不免厭煩了起來。而且每次都要重複張良如何鬥盧生,說得他跟一個神話一樣逼真。
搞得張良不好意思,看著他笑道:“都是口誤,不關我的事啊!”
孟長生嫌棄地看著他回道:“話說我見過不要臉的……可我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傢伙!臉皮比咸陽城的城牆還厚上幾分。”
不過這種明諷也打擊不了張良,每每聽到這樣的故事,他依舊免不了臭美。
氣得孟長生指著他說道:“你這麼能,怎麼不去皇宮裡砍某人一劍……”
話沒說完,他便閉上了嘴巴,知道自己一衝動說錯話了。要是讓某人聽到,非將他從這裡踢回洪荒不可。
張良看著他一愣,過了半晌才喃喃回道:“你很有膽子哦,你有幾顆腦袋讓人砍,你還有一個妹妹在書院呢……”
呱啦呱啦,張良輕聲將他數落了一通。
“有些話你就是爛在肚子裡面,也不可以說出來,知道麼?”
搖搖頭,張良數落到:“老師曾反覆交待過我,出門在外要守口德,很多意外都是禍從口出,我可沒有力氣做你的保鏢啊……”
孟長生輕笑一聲道:“你能記住夫子教你的這個道理,難怪你可以活這麼久還沒有死掉,不錯,往後我不亂說話了。”
想著張良日後的種種會說,孟長生不由得搖搖頭,暗地裡笑了又笑。
他實在不明白,就這麼一個喜歡臭屁的傢伙,最後關頭居然激流勇退,放棄到手的榮華富貴,換取一個安靜的晚年。
看來,夫子對張良的影響果然很大。
他甚至有些期待,自己此行回到杏花村,小靈兒會不會給他來一個華麗的轉變?從一個野蠻的小姑娘,變成一個知書達理,能夠撫琴煮茶的少女?
張良看著他發呆的模樣,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笑道:“你是不是給我罵傻了?你不會這麼脆弱吧?”
孟長生看著他淡淡地笑道:“我在想,等我們回到書院的時候,妹妹會不會已經跟夫子學會了撫琴煮茶?”
張良沒料到他只是轉眼間,就將話題從眼前轉移到了留在書院的小師妹身上,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過了好一會才說道:“可能吧!畢竟老師在哪裡呢。”
掐指算來,二人離開皇城已經快十天了,這十幾天他們過了安邑,又在下鄴住了一夜,眼見今日就能趕到趙國的邯鄲了。
一路之上,孟長生大半部分時間都車裡看一本張良看不懂的書。
在他看來,光是孟長生捧在手裡的書本上那些字型,他看著就頭痛,跟天書一樣。
孟長生也懶得跟他解釋,心想這千年後的佛經便是他也不知道如何跟這傢伙解釋,畢竟眼下大秦還沒有大和尚。
樂得清閒的張良溫了半壺酒,又摸出一盤切好的凍牛肉,就著杯裡的溫酒,將一片片如冰塊一樣的牛肉送嘴嘴裡,然後發出一陣舒服的聲音。
在他看來,管他明天會遇到什麼危險,今天有酒有肉,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孟長生既不喜歡喝酒,也不是很喜歡吃肉,估計跟他當初不覺和尚對他的影響有關。再加上後來他一直跟著空海和尚,經常就是十天半月盡是吃齋。
對於他來說,無論是吃肉還是吃素,都只是為了填飽肚子,而不是象張良這樣為了滿足口舌的慾望。
當張良一邊喝酒一邊咀嚼著牛肉的時候,不知怎地孟長生卻想到了妹妹。
在杏花村的時候,小靈兒最喜歡吃醬牛肉,為此他不得不三天二頭便去切上二斤回來,其中大半都是被小靈兒消滅的。
眼下書院也是天寒地凍,不知道小靈兒要不要每日裡下山去書院裡聽課?還是留在山上跟夫子學習撫琴煮茶的技藝?
而自己要她練習的劍法呢?這一個冬天過去,不知道小靈兒的劍法會有多大的進步?
“在想什麼呢?”
看見孟長生髮呆,喝了一口酒的張良問道:“這一路上便沒有見你笑過幾回,早知道這樣,不如讓你留在家裡陪師妹了。”
話沒說話,又是一塊冰冷的牛肉被他塞進了嘴裡,看著孟長生牙疼,心道這象冰塊一樣硬的牛肉,你也下得了口。
“我在想……等我們回到了皇城,盧生那傢伙會不會已經從皇宮裡搬了出來。”
孟長生看著他笑道:“他若是好的傷疤忘了痛,會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你們二人的破事會不會再給我添麻煩,到時候我要如何躲得遠遠的才好。”
張良一聽,頓時紅著臉說道:“那你別躲啊,你跟我學上去揍他一頓時,讓他見識你一下你厲害!”
孟長生搖搖頭,苦笑道:“我沒有你的命好哪裡敢跟那神棍鬥?若是回去真的遇上這些破事,麻煩你離我遠一些。”
看著張良沒回話,孟長生接著說道:“我只是一個賣酒的還是市籍,比不過你這個夫子的得意門生!”
張良一怔,望著他喃喃自語道:“我怎麼覺得你這是在罵我,意思是我依仗著老師的影響去欺負旁人一樣?”
孟長生沒有理會他,只是低頭往書裡看去,輕聲回道:“是不是又不由我說了算,這得問問皇城裡的百姓,還有書院的那些學生才是。”
孟長生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在書院的一幫學子眼裡,眼前的張良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大魔王。
“放屁!你在胡說什麼?”坐在一旁的張良苦笑道:“你回頭問問老師,看我張良是一什什麼樣的人,是不是大混蛋!
“夫子哪知道你的事?”
孟長生看著他笑道:“難道你不知道有一種黑叫燈下黑麼?”
“什麼意思?”張良看著他呆呆地問道:“你這是在罵我,還是罵老師?”
孟長生看著他搖搖頭,輕笑道:“你讓老師去問書院的學子,我的學生張良是不是大壞蛋,你說誰敢在他面前說你的真話?”
張良一聽,禁不住哈哈大笑道:“整個書院,估計也只有你敢這樣說老師!”
孟長生看著他嘆了一口氣道:“連你都這麼想,書院還有誰敢說真話?”
在他看來,本來是天真無邪的妹妹,只怕是一個冬天過去,也不敢隨意在夫子面前發表自己心晨的真實想法了吧?”
……
兩人一路已經行至趙國北部疆域,要不了幾日就能看到大燕的土地了。
遠遠看著將要過夜的這座城廓,孟長生髮現天色變得更加寒冷,北風強勁,一道寒風夾著雪花刮進了車內,天空烏雲壓頂,實在讓人鬱郁。
“我們今夜歇息一番,明日出發再到大燕的邊境,還要多久?”孟長生眯著眼,看著車伕問道。
車伕抱著酒壺喝了一口燒酒,恭敬回道:“沿著官道,要不了二日,就能到大燕。至於薊城怕是要走上五六日吧?”
張良一愣,看著孟長生問道:“你這是著急了?”
孟長生皺眉說道:“我在想,我們這一路風順……真正的兇險,應該就接下來的日子裡了。”
微微抬頭,望了一眼陰霾的天空,淡淡地說道:“自苦燕趙多熱血男兒,我怕他們誤把我們當成虎狼來對待!”
“如此一來,我們真得小心一些了。”
張良抽了抽鼻子,似乎嗅到了風中傳來的那一絲的血腥味,眉頭皺得越來越重了。
孟長生看著他笑道:“別怕,你不是高手嘛,就算遇到打劫的土匪,哪能傷得了你,你手裡的長劍難道是拿出來做擺設的不成?”
張良將他手裡長劍輕輕地拿起,看著孟長生笑道:“話說,你要不要試試我的劍法?看看能不能打贏這燕趙之地遇到的土匪?”
孟長生輕輕地推開他手裡的長劍,靜靜地說道:“劍是用來殺人的,不是用來擺花架子的,你怎麼跟個娘們一樣喜歡出劍示人?”
說完,也不看張良,而是掀開車窗的一角,輕聲念道: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
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長劍是俠客手裡殺人的利器,不是宮裡女子拿來舞一道劍花供大王拍手叫好的道具!”其實他很想告訴張良,我的劍出便要殺人!
死在朱雲街的那十幾個殺手,只怕到死不明白,在他們眼裡如螻蟻一樣的少年,怎麼只是揮手之間,便斬了他們的人頭?”
眼下的孟長生依舊堅定了一個信念,不管遇以多少危險,只要眼前這個傢伙沒有遇到生死存亡的一刻,自已便不會出手相助!
接下來要遇到的一切變故,都只是張良自己的命運,而不是自己的命運。
若是事事都由自己替張良出手解決,那麼他如何面對以後在沒有自己兄妹二人日子裡的風風雨雨。
畢竟大秦的風雨還吹不滅這不要臉傢伙的生命之燈,他要面臨的大風大雨,還在往後那些無盡的歲月裡。
隨著他的話語落下,官道不遠處的矮丘之上,出現了一隊騎兵,人數約在三十人左右,身上都穿著黑色的袍子,在冽冽的寒風中,透著幾分陰冷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