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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小花

“江珠,你來將這副藥抓一副給這位夫人。”坐堂大夫將藥方遞了出去。

“好嘞——”我利索的應著,去接他手裡的藥方,轉去櫃檯抓藥。

我叫小花,也叫江珠。

我是藥館裡的學徒,這裡只有我一個女孩。

按照姐姐的話來說,我是她用錢砸進來的。

我的姐姐叫珍珠,我的名字是她取的,叫江珠。

我的脖子上戴著她送給我的吊墜,上面雕著她的名字。

我很喜歡這個吊墜,睡覺的時候我總愛摩挲著它上面的字。

就好像姐姐抱著我,只不過現在換我抱著姐姐。

我是藥堂的學徒,我知道我的名字,是一味藥,和哥哥一樣。

江珠是琥珀。

琥珀是楓木津液所化,氣味甘,平,無毒。可安五臟,定魂魄,殺精魅邪鬼,消淤血,通五淋。

我大概知道姐姐為什麼給我取一味藥做名字。

“江珠,江珠,江珠……”我想姐姐時,總喜歡念自己的名字。

我原本是跟在哥哥身邊的乞丐,我的爹孃早早的去了。

我跟著哥哥來到了雲漢討生活,我們和其它幾個哥哥弟弟住在一處破敗屋子的角落。

我總是睡不安穩,我總是很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我們走街串巷,渾身髒兮兮的跪在地上求吃的。

那些人路過我們時,總是捏著鼻子,像看髒東西似的翻著我們。

我們很窮,吃不飽飯,衣服也破爛的勉強遮住自己。

我縮成一團跟在哥哥身後,拉著他衣服的衣角,迷迷糊糊的走過一道又一道街。

有一日,我實在是走不動了,我太餓了,腦袋發昏,腳像墜了石頭一樣。

哥哥便將我和五福放在有太陽的巷口,自己跑去給我們找吃的。

我伏在自己膝上,愣愣的看著街上的人。

一個男人看見了我,他笑的很是可怕,臉上的肉像是過年宰殺的豬一樣。

我有些害怕,便將頭埋進膝間,只希望他趕緊離開。

我看見他的鞋出現在我的視線裡,他用扇子柄挑起了我的下巴。

我吃痛的抬起頭。

我看見他的嘴張張合合,在說著什麼。

“這是個小姑娘呀?!”

“妹妹,跟我走吧,跟我走就不用在這裡討生活啦~”

“跟著我,我包你吃的香住的暖~”

他笑著,看上去更嚇人了。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像下了大雪的野地。

五福衝了過來,小牛犢一樣撞在他的肚子上,他“哎吆”一聲倒在了地上,像嘶吼的豬。

五福小手將我拉起,我們頭也不回的跑進巷子。

風在我耳邊狂奔,我聽見我的胸口,咚咚咚咚跳個不停。

不知跑了多久,豬的聲音消失在風裡。

我們停了下來,我肚子很疼,我扶著一棵茂盛的樹喘著粗氣。

後來,我便很少出去乞討。

日子就這樣在我呆望著天時溜走。

有一天,我看見一位公子,他長的很清秀,像一個姑娘。

他坐在我們對面,問我們要不要跟他走。

後來,我又遇見了他,我的哥哥受傷了,他救了我們。

我們搬進了有門,有屋頂的房子裡,我擁著溫暖的被子,睡了一個好覺。

哥哥說,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要報答他。

他好像身體不是很好。

一日,他喚我進屋幫忙,他告訴我,她是個女子。

我愣在原地看著她,她叫的不要害怕。

她說,男人讓我進屋可不能進。

她說,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我很開心,我是女孩,她也是女孩。

後來,我被她送去學醫,我想著學醫是好的,要是我學醫了,我就能醫好早就死去的父親,我就能治好她的身體,她就再也不用咳嗽了。

冬天來了,我守著的這個秘密,被一個叫長安的男人說了出去。

我很生氣,我討厭他。

他才不是姐姐的如意郎君。

我和五福每日窩在姐姐房裡,姐姐很喜歡我給她讀話本,她很討厭話本里沒有腦子的富家千金,更討厭說謊的男人。

姐姐討厭,我也討厭。

春天到了,姐姐的身體變得好了些,我繼續去醫館學醫。

姐姐喜歡送我一些漂亮的東西,有扎著絲帶的花,有繡著花的髮帶,有漂亮的衣服,還有很多醫書。

夏天很快來了,姐姐更瘦了,她閉上眼睛的時候,我總是會盯著她呼吸時起伏的身體,我怕她醒不過來。

姐姐將她脖子上雕著名字的吊墜送給了我。

她說這是她的母親送給她的生辰禮物,我摸著吊墜上的字,看著她。

她第一次對我講了她的家人,還有她最愛的一隻小狗。

只是她並沒有說許多,她只告訴我,她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她是最小的妹妹。

她有一隻叫小王八的小黑狗。

我想她以前一定很幸福,只是她身上密密麻麻的傷……

我不知道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我用我淺薄的知識估計著她的命數。

我第一次希望我快些長大,快些學會所有的知識,快些找到有用的藥……我想我真的真的很想她長命百歲。

姐姐離開了,在她最愛的夏天,穿著一身青衣,頭髮上綁著我挑給她的髮帶。

她很安靜很安靜的躺在床上。

我死死盯住她的胸口,我怕我漏掉微弱的呼吸的起伏。

為什麼呢?

為什麼挽救不了姐姐呢?

我望著姐姐的臉,想起她說的話。

“小花,學醫很難,你要堅持,不要害怕,做一個懸壺濟世的好大夫……”

“小花,你學醫不是為了救我,不必內疚……”

“有一天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像米老頭一樣厲害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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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說,她是荷花仙子,現在要回到天上去,繼續做仙子。

我想,姐姐做回仙子身上的傷是不是就能好了,再也不會疼,再也不會難受,那些猙獰的疤會消失,姐姐還是完整的姐姐。

五福喜愛在夏天的時候採荷花放在瓶子裡,擺在姐姐的牌位前。

我們還是像往常一樣生活。

一天,我在櫃檯撐藥。一個白鬍子老頭,拐著腿走了進來。

他不抓藥,也不看病,只是看著我。

我抬頭。

“你是小花?”他捋著鬍子看著我。

“你是誰?”我警惕的反問。

“你知道珍珠嗎?”

我不說話,沉著一張臉盯著他。

“我是她嘴裡的米老頭,她讓我來當你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