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珠,你來將這副藥抓一副給這位夫人。”坐堂大夫將藥方遞了出去。
“好嘞——”我利索的應著,去接他手裡的藥方,轉去櫃檯抓藥。
我叫小花,也叫江珠。
我是藥館裡的學徒,這裡只有我一個女孩。
按照姐姐的話來說,我是她用錢砸進來的。
我的姐姐叫珍珠,我的名字是她取的,叫江珠。
我的脖子上戴著她送給我的吊墜,上面雕著她的名字。
我很喜歡這個吊墜,睡覺的時候我總愛摩挲著它上面的字。
就好像姐姐抱著我,只不過現在換我抱著姐姐。
我是藥堂的學徒,我知道我的名字,是一味藥,和哥哥一樣。
江珠是琥珀。
琥珀是楓木津液所化,氣味甘,平,無毒。可安五臟,定魂魄,殺精魅邪鬼,消淤血,通五淋。
我大概知道姐姐為什麼給我取一味藥做名字。
“江珠,江珠,江珠……”我想姐姐時,總喜歡念自己的名字。
我原本是跟在哥哥身邊的乞丐,我的爹孃早早的去了。
我跟著哥哥來到了雲漢討生活,我們和其它幾個哥哥弟弟住在一處破敗屋子的角落。
我總是睡不安穩,我總是很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我們走街串巷,渾身髒兮兮的跪在地上求吃的。
那些人路過我們時,總是捏著鼻子,像看髒東西似的翻著我們。
我們很窮,吃不飽飯,衣服也破爛的勉強遮住自己。
我縮成一團跟在哥哥身後,拉著他衣服的衣角,迷迷糊糊的走過一道又一道街。
有一日,我實在是走不動了,我太餓了,腦袋發昏,腳像墜了石頭一樣。
哥哥便將我和五福放在有太陽的巷口,自己跑去給我們找吃的。
我伏在自己膝上,愣愣的看著街上的人。
一個男人看見了我,他笑的很是可怕,臉上的肉像是過年宰殺的豬一樣。
我有些害怕,便將頭埋進膝間,只希望他趕緊離開。
我看見他的鞋出現在我的視線裡,他用扇子柄挑起了我的下巴。
我吃痛的抬起頭。
我看見他的嘴張張合合,在說著什麼。
“這是個小姑娘呀?!”
“妹妹,跟我走吧,跟我走就不用在這裡討生活啦~”
“跟著我,我包你吃的香住的暖~”
他笑著,看上去更嚇人了。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像下了大雪的野地。
五福衝了過來,小牛犢一樣撞在他的肚子上,他“哎吆”一聲倒在了地上,像嘶吼的豬。
五福小手將我拉起,我們頭也不回的跑進巷子。
風在我耳邊狂奔,我聽見我的胸口,咚咚咚咚跳個不停。
不知跑了多久,豬的聲音消失在風裡。
我們停了下來,我肚子很疼,我扶著一棵茂盛的樹喘著粗氣。
後來,我便很少出去乞討。
日子就這樣在我呆望著天時溜走。
有一天,我看見一位公子,他長的很清秀,像一個姑娘。
他坐在我們對面,問我們要不要跟他走。
後來,我又遇見了他,我的哥哥受傷了,他救了我們。
我們搬進了有門,有屋頂的房子裡,我擁著溫暖的被子,睡了一個好覺。
哥哥說,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要報答他。
他好像身體不是很好。
一日,他喚我進屋幫忙,他告訴我,她是個女子。
我愣在原地看著她,她叫的不要害怕。
她說,男人讓我進屋可不能進。
她說,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我很開心,我是女孩,她也是女孩。
後來,我被她送去學醫,我想著學醫是好的,要是我學醫了,我就能醫好早就死去的父親,我就能治好她的身體,她就再也不用咳嗽了。
冬天來了,我守著的這個秘密,被一個叫長安的男人說了出去。
我很生氣,我討厭他。
他才不是姐姐的如意郎君。
我和五福每日窩在姐姐房裡,姐姐很喜歡我給她讀話本,她很討厭話本里沒有腦子的富家千金,更討厭說謊的男人。
姐姐討厭,我也討厭。
春天到了,姐姐的身體變得好了些,我繼續去醫館學醫。
姐姐喜歡送我一些漂亮的東西,有扎著絲帶的花,有繡著花的髮帶,有漂亮的衣服,還有很多醫書。
夏天很快來了,姐姐更瘦了,她閉上眼睛的時候,我總是會盯著她呼吸時起伏的身體,我怕她醒不過來。
姐姐將她脖子上雕著名字的吊墜送給了我。
她說這是她的母親送給她的生辰禮物,我摸著吊墜上的字,看著她。
她第一次對我講了她的家人,還有她最愛的一隻小狗。
只是她並沒有說許多,她只告訴我,她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她是最小的妹妹。
她有一隻叫小王八的小黑狗。
我想她以前一定很幸福,只是她身上密密麻麻的傷……
我不知道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我用我淺薄的知識估計著她的命數。
我第一次希望我快些長大,快些學會所有的知識,快些找到有用的藥……我想我真的真的很想她長命百歲。
姐姐離開了,在她最愛的夏天,穿著一身青衣,頭髮上綁著我挑給她的髮帶。
她很安靜很安靜的躺在床上。
我死死盯住她的胸口,我怕我漏掉微弱的呼吸的起伏。
為什麼呢?
為什麼挽救不了姐姐呢?
我望著姐姐的臉,想起她說的話。
“小花,學醫很難,你要堅持,不要害怕,做一個懸壺濟世的好大夫……”
“小花,你學醫不是為了救我,不必內疚……”
“有一天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像米老頭一樣厲害的大夫……”
無錯書吧姐姐說,她是荷花仙子,現在要回到天上去,繼續做仙子。
我想,姐姐做回仙子身上的傷是不是就能好了,再也不會疼,再也不會難受,那些猙獰的疤會消失,姐姐還是完整的姐姐。
五福喜愛在夏天的時候採荷花放在瓶子裡,擺在姐姐的牌位前。
我們還是像往常一樣生活。
一天,我在櫃檯撐藥。一個白鬍子老頭,拐著腿走了進來。
他不抓藥,也不看病,只是看著我。
我抬頭。
“你是小花?”他捋著鬍子看著我。
“你是誰?”我警惕的反問。
“你知道珍珠嗎?”
我不說話,沉著一張臉盯著他。
“我是她嘴裡的米老頭,她讓我來當你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