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對不同的地域有著不一樣的偏愛。
雲漢天氣轉涼。
林百萬依舊住在客棧裡，她自己也算了算。
在客棧裡，她住的上等房間，有人幫忙漿洗衣物，打掃房間，送飯上門，跑腿辦事……
若是自己出門單獨買一院宅子住，打掃做飯，看家護宅，倒是麻煩的很。
還是住在這裡好，熱熱鬧鬧的。
趁著秋天還在，林百萬每日睡醒之後，就揹著手去街上亂轉。
沒有什麼特定的地點，只是打發時間的一種手段。
往事遺忘隨風走，今日孤寂留心間。
今日，陽光正好。
林百萬起床收拾好東西，叫來早飯，吃了便去上街。
她依舊是男人打扮。
這個時代，獨自一人出門在外，男人這個身份簡直就是一張潛在的保命符。
只是她因著身體變得瘦弱單薄，穿上男裝，倒像是話本里，被氣之後，會吐血的男主。
想到這裡，她抖了抖身子，將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剔除出去。
“你行行好吧，給點吃的吧？”巷子口一道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循聲望去，是一個髒兮兮的，看不清鼻子眼的乞丐。
那小乞丐正扯著一位夫人買菜的籃子，求她施捨。
夫人沒有耐心，捂著鼻子，將他推開。
小乞丐被推倒，跌坐在地上。
見人已走，他緩慢的爬起來，拍了拍身上沾著的土。
實際上，他這一身衣裳，沾了土，倒顯得白了些。
“哥哥，你沒事吧？”
“二狗哥，你沒事吧？”
“二狗哥，你摔疼了吧？”
“二狗哥，那人怎得這樣壞，還推你！”
“就是，就是。”
“不給就不給，推你做什麼。”
烏泱泱的一群小孩不知道從巷子的哪裡跑了出來。
林百萬好奇的往巷子裡瞄著，這是鎮元大仙的袖子嗎？這麼能裝。
“沒事沒事，我不疼，不怪她。”
“咱們做乞丐的，那能討人喜歡……”剛剛那個摔倒的乞丐安撫著其他人道。
林百萬瞧著有意思，乾脆在他們對面，隔著一道街道地方坐了下來。
“二狗哥，那有個人，好嚇人……”一個年齡小的乞丐發現了街對面看著他們的林百萬，湊到二狗身邊小聲咬著耳朵。
二狗朝著林百萬看過去，黑乎乎的臉黑乎乎的眼，林百萬實在看不出什麼情緒。
林百萬見小乞丐們都望了過來，齜牙衝他們點頭。
“二狗哥，他是個傻子嗎？”小乞丐問道。
“三牛，我覺得你說的不對，他應該是個瘋子，你看他剛才笑的多嚇人……”
“不對不對，他看上去應該是個人販子，說不定要把我們抓了賣了。”
“大虎，他看上去這麼瘦，病秧子一個，怎麼綁我們？”
“四方，這你就不知道了，萬一他有同夥呢？”
一幫小乞丐們，亂嗡嗡的看著林百萬討論起來。
林百萬也不在乎他們的眼神，依舊盤腿坐在他們對面，眯著眼睛曬太陽。
二狗叫停眾人。
“在這待著，我去看看。”二狗道。
“哥哥……”他的妹妹小花害怕的拉著他的胳膊，不讓他去。
“沒事，在這等著哥哥，哥哥就去對面，一會兒就回來。”
“你在這看著哥哥就行了。”他摸了摸小花亂蓬蓬的腦袋道。
小花怯怯的點頭，看著他離開。
“公子。”二狗朝著林百萬走去。
“公子行行好，給點吧。”他將手裡的破碗遞了過去。
林百萬看了一眼他手裡缺口的破碗，從懷裡摸了一小塊銀子丟了進去。
“當——”銀塊砸進碗裡。
林百萬挑眉看著他臉上的表情。
“多謝公子。”二狗道謝。
“嗯。”林百萬依舊盯著他。
二狗被盯得發毛，想著身後的人，看了看碗裡的銀子，不安加重。
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問道。
“公子，是在看我們嗎？”
“嗯。”林百萬利索的承認。
二狗呆住。
“公子，為何要看著我們？”二狗顫抖著手硬著頭皮問道，若是這人真的有同夥，他們這一群小豆丁可怎麼能跑的過。
“因為……”林百萬思考著這個問題。
“我快要病死了，廟裡的得道和尚說，只要我要多積德行善，才能活的久些……所以……我在想，要是把你們全養了，這應該算一件多大的公德。”林百萬面不改色的扯著謊。
二狗眼角抽搐著，這個理由也太離譜了。
有病不去看病，他找和尚養乞丐？
“奧……呵呵呵——”
“那公子你慢慢想……”二狗退了兩步，端著碗跑了回去。
“二狗哥……”
“哥哥——”
一群小乞丐又圍著他討論了起來。
無錯書吧小乞丐們壓著聲音，林百萬聽不清楚，只好託著臉，看著他們。
“哥哥，他怎麼還盯著咱們？”
“他不回家嗎？”小花看著對面的人說道。
“嗯……”
“說不定他跟我們一樣沒有家。”大虎思考著說道。
“怎麼可能？”三牛不服氣，瞥了林百萬一眼。
“他有錢，他剛剛還給了我們一塊銀子，他怎麼可能沒有家？”
“嗯……一群小孩子鬧哄哄的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
“啊——”林百萬坐了許久，屁股都坐麻了，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嗨！”她叉著腰衝著對面的小乞丐們喊道。
“沒事兒去找我玩，我住天香樓！”林百萬笑的很是開懷。
不理會他們的反應，林百萬揮了揮手，徑直離開。
午飯時間到了，看看一會兒吃點啥。
小乞丐們伸長脖子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更摸不著頭腦了。
“二狗哥，他真的好奇怪，他不會是妖怪吧？”
“他……他不會要吃我們吧？”三牛抱緊髒兮兮的自己，瑟縮著。
二狗：我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見。
秉持著自己是老大，絕對不能慌的心理。
他帶著自己的兄弟，重新鑽回巷子裡。
林百萬啃著一塊夾心燒餅，溜達著重新回到了客棧。
到了房間，總覺得幹吃燒餅，脖子都給她噎長了，便又喚來小二，要了一碗麻油雞絲麵。
美美的吃完，便於躺下睡了過去。
秋天正是一個貼秋膘的季節。
大好時光不用來睡覺，還能用來上班不成。
要是非得用來上班，那這個世界真的是究極歹毒！
林百萬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睡醒只覺得胸口有些悶疼。
她閉著眼，熟練的從包袱裡拿出一粒藥，吞了下去。
深吸一口氣，緩了一會兒。
“呼——”她以0.5倍速起床。
身體不好，起床切不能猛衝。
坐在床邊看了看四周，撓了撓亂蓬蓬的頭髮，打了個哈欠，回了神。
她穿上鞋，隨手綰了一個髮髻，揉了揉眼睛，朝著樓下走去。
太陽下班，月亮上班。
星星自由，可上可不上。
林百萬叫了一份湯，一份炒菜，一碗米飯，坐在便於看熱鬧的地方吃飯。
這飯剛上齊，湯才嚐了口鹹淡。
“嘭——”不知什麼被扔進了客棧一樓供人吃飯的大廳裡。
林百萬嚇的手一哆嗦，還沒吹好的湯燙到了嘴。
她手忙腳亂的吸著氣。
眼裡都燙出淚花，也沒耽誤她看熱鬧。
她捂著燙紅的嘴，伸頭朝聲音處看去。
小二早就迎了上去。
“夫人，夫人，請問你找誰？”小二衝那帶著一眾僕人丫鬟的人問道。
“我來找我家相公，找到我自會走。”那夫人環顧四周道。
小二愣住。
他們這是客棧，又不是青樓，這夫人來這兒尋相公？
林百萬怕被發現，挪了挪板凳，使自己聽的更清楚些。
表面上依舊雲淡風輕的用著飯。
“夫人……這……”小二為難。
“你不要管，讓你們老闆來見我！”夫人霸氣說道。
小二如蒙大赦，魚一樣的竄去找老闆。
不一會兒，小二就跟在老闆後面出來了。
“賈老闆，好久不見，你這生意倒是還紅火。”那夫人似笑非笑的看著那挺著大肚子的老闆。
“哪裡哪裡，多虧了夫人照拂……”賈老闆滿臉堆笑。
那夫人抬頭，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我那倒插門的相公，帶著他的親親表妹，住在這裡……你可知？”
“據說他們已經在房裡鏖戰許久……”
夫人的話說的十分露骨。
林百萬盯著大米飯的眼睛一下就睜大了。
哇——世界好大好神奇！
“這……我今日並未在櫃檯，未曾注意……”賈老闆擦了擦額間的汗。
“嗯。”那夫人點頭。
“你自不必管，也不用攔，待會弄壞了你的東西，你列個單子，明日送到我府上即可。”
“是，是……”賈老闆點頭。
“來人，告訴外面的人，今天咱家老爺和表姑娘，一個都不能少，誰要是放走了他……”那夫人威脅道。
“是。”小廝領命出門。
那夫人帶著人，氣勢洶洶上樓捉姦。
林百萬恨，這樓上怎麼就不能修間大廳吃飯。
她遺憾的搖搖頭，喝了口湯，時不時瞄著樓梯口，爭取做第一個看戲的人。
“嘭——”
“嘭——”
“嘭——”
接連幾聲傳到樓下。
樓下的客人們面面相覷，吃完飯的沒吃完飯的，都找點事，給自己一個留在這裡的理由。
林百萬將臉埋在碗裡悄悄瞄了眼四周。
想著自己這桌可別被波及了，波及也無妨，主要是可千萬不能打到自己。
思及此，她端著碗，滑到凳子的另一端。
“嘭——”
此後就是下樓的腳步聲。
林百萬蓄勢待發，邊夾菜邊瞄樓梯口，維生素可以不攝入，熱鬧可不能被錯過。
然後，
林百萬就看見一個衣衫不整的臉上還帶著五指山的男的被推搡著走了下來。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頭發還未來的及梳的，雙眼哭到通紅的，臉上帶著同款五指山的女的，被僕婦們押著，柔弱的飄了下來。
剛剛上去的夫人，依舊是氣定神閒的走在他們身後。
“嘭——”那男人見樓下店外圍觀的人眾多，不知是惱羞成怒還是如何。
劇烈的掙扎辱罵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
他自是掙脫不開強壯的僕從。
“你這個妒婦，我要休了你！”
那夫人不說話，看螻蟻一樣看著他。
那和他一同被抓的女子，期期艾艾的喚者表哥。
林百萬：天吶！？近親！？生的小孩指定有問題。
“表妹，表妹，你沒事吧？”那男子見那弱不禁風的表妹被人傷害，英雄氣概不知為何倒是足了起來。
“你這毒婦，你容不下我著已失雙親的表妹，還妄圖毒害我們！”那男人咬牙切齒，似是要昔日枕邊人撕碎。
“呵——”那夫人輕撫鬢髮。
她身旁的僕婦走出來 給了他一耳光。
清脆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大廳裡，顯得格外清晰。
“你是個什麼東西，你不過是我家小姐招的上門女婿，你吃我們家，喝我們家的，還有臉說這些。”
“啪——”又是一巴掌。
林百萬看的熱切，筷子在盤子裡夾來夾去，菜倒是一根沒吃到嘴裡。
“你這表妹前些日子來投靠，我家小姐以禮相待，不曾虧欠。只是你這好表妹算計著偷取我家小姐的珠寶首飾，被發現了，咬死不悔改……”
“你這王八羔倒好，處處維護，這麼著，今日維護到一張床上去了？”
“我今日倒是問問，是誰下賤？”
“無媒苟合！姦夫淫婦！”
“要不是今日來的巧，我們還不曾知道，你們背後算計著圖謀著的，竟是我們府裡偌大的家業！”
“啪——”
“啪——”
又是幾聲。
“哪個男人沒有三妻四妾！”
“我為何不能迎娶我的表妹！”
那男人突然避重就輕起來。
“呵——”那夫人冷笑出聲。
“來人，沉塘。”
“奧……”那夫人捂著帕子輕笑。
“記得將他倆關進一個籠子裡，讓他們生——死——相——隨——”說完便帶著人瀟灑離開。
感受到生死威脅的男人，求饒，發誓，咒罵著被拖走了。
只是那女人突然掙扎起來，朝著林百萬這桌奔來。
林百萬眼疾手快，攥著手裡的筷子，就裡挪。
那女子被押在地上時，還在衝著林百萬哭泣。
“公子，救救我，公子——”
“公子，我是被冤枉的——”
“公子，你若是救了我，我以後就是你的人了——”
她哭的淒厲，林百萬氣到臉發白。
這麼多人裡選著我，我是什麼冤大頭的樣嗎？
她不理會哭喊，將碗端了過來，繼續坐在旁邊桌上扒飯。
心裡恨不得將碗蓋在他倆臉上。
什麼東西，最恨看熱鬧最後成了熱鬧的事情。
氣結的林百萬吃不下去。
便要上樓休息。
臨了想起來小乞丐的事。
便告知小二，自己找小乞丐尋人，還是有小乞丐來尋，記得通知自己。
白日漸短，夜漸長。
巷子裡破敗倒塌的院牆裡。
“大虎，二狗哥還好嗎？”
“咱們該怎麼辦啊？”
一群小乞丐縮在角落，看著地上躺著的人，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