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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在路上

一場猝不及防的流浪,在林百萬最後的人生中拉開序幕。

她有時候會問自己:我為什麼要去流浪哪?我是寄情于山水的文人騷客嗎?我是有走遍大好河山夢想的徐霞客嗎?我是什麼打馬遊街的富貴子弟嗎?

這個答案不出意外,是否定的。

那麼為什麼還要流浪哪?

大概是,找不到停留的理由吧。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這短暫的一生,已知的利用,未知的被利用,似乎是數不盡的。

她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悠閒的枕著胳膊,躺在馬車上。

“這骯髒的世界著實配不上美麗的我……”她嘖嘖感嘆。

馬車外,貨物,鏢客,商人,長長的一隊。走在天地間,渺渺一粟,像是一窩勤勞的工蟻。

“林公子,今天咱們要在這小鎮上休整一日,補給糧食。公子若是要活動,千萬不要離客棧太遠。”馬車外的鏢師道。

“好,多謝!”林百萬起身,從隨身的包袱裡摸出一顆藥,塞進嘴裡,吞了下去。

起身走出車廂。

“林公子去玩的話,這人生地不熟的還是和咱們鏢隊的人結伴才好,免得被人欺負了。”負責林百萬的鏢師恭敬的說道。

恭敬的原因,無他,唯錢耳。

“好。”林百萬爽利的應道。

“這一路多虧了鏢隊的照顧,這些銀子,就當是我請大家吃酒了。”林百萬從包袱裡摸出一塊小銀子,塞進他的手裡。

“這……”

“那我就替大夥兒謝公子了!”鏢師拱手接道。

“嗯。”林百萬微微一笑應下。

她其實沒有什麼太多探索的慾望。

不知是被關多了,失去對外界探索的慾望……還是身體迫使她選擇安靜的待著……

說不清楚,就像她狗血的人生,和狗血的腦子一樣,離譜的令人髮指。

林百萬沒有出去和這座陌生的城市say hi.

她依舊是開了一間客棧裡最好的房間,她像是不知道“財不外露”這個道理似的。

躺在客棧鬆軟乾淨的床上,睡馬車睡久的林百萬總覺得不得勁,這床還是會跑的睡著舒服。

睡不著的她,乾脆下到樓下,點了些糕點,又點了一壺茶,坐在靠著門口的地方,託著臉看著人來人往。

林百萬很好奇,這天下的人都和我這樣倒黴嗎?

這來來往往的人身上,都是有什麼故事哪?

轉念一想,自己似乎也不算倒黴,受了這麼多傷,也享了這麼多榮華。

比著這些為著生計奔波,不知道哪日就死在無人角落的人,自己的痛苦彷佛被鍍上一層無病呻吟,何不食肉糜的感覺。

可是,什麼時候痛苦也能拿來做比較了呢?

痛苦只是痛苦。

林百萬撐累了,換隻手,繼續託著臉,看著路上忙碌的人們。

很有意思不是嗎?

世界眾生相。

所求不會如願,所念不會成真,人就是由一個一個遺憾堆砌起來的慾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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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看看,多看看這世界本來的樣子吧。

買荷花的小孩,頂著一張巨大的荷葉,在街上尋找著買家,仔細一看,那籃子裡好似還有綠綠的小蓮蓬。

對面似乎是一間食肆,沒到飯點,顯的有些蕭條。

知了在樹上熱的扯著嗓子直叫,刺耳的很。

林百萬想著它在地下長了十來年才活這一夏天……

不知怎的,腦子裡都是那句:“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我勒個豆,我作為一個哺乳動物,我活的可真長啊!”林百萬摸著鼻子嘟囔道。

“小姐,可要買花。”那販賣夏天的小孩,不知什麼時候走進這家客棧。

和善的小二也並未驅趕他。

許是看她一身男裝,又一個人坐著發呆,那小孩似乎沒有將他作為推銷的第一梯隊物件。

“小孩!”林百萬嘴角勾起一抹笑,舉手示意道。

那小孩扭頭看去,知道是在喊他後,連忙小跑過來。

“公子可要買花?”小孩小臉熱的紅撲撲的,額間佈滿了汗珠。

“對,我要買花。”林百萬應道。

“公子要買幾支花?”小孩連忙將手裡的花籃提上前,供他挑選。

“賣完你就可以回家了嗎?”林百萬盯著他額間的汗珠。

小孩察覺到她的目光,侷促的用袖子抹了一把汗。

“對,賣完這些,就該回家了。”小孩捏了捏手指道。

“嗯……”林百萬伸出手在籃子裡撿著。

“這小蓮蓬可以吃嗎?”

“可以,可以。這小蓮蓬脆脆甜甜的正是好吃的時候。”小孩從籃子裡撿出來一個綠綠的蓮蓬遞到她眼前。

“嗯……”林百萬接過來,沉吟了一會兒。

“這一籃子花和蓮蓬都賣給我吧。”

林百萬看著小孩的臉道。

小孩似乎是被嚇了一跳,滿臉的不敢相信。

“公子,可是……”他想說,這花明日就不好看了,要是公子想要,他可以明日再送來新鮮的花。

“嗯?沒有可是,幫我都放到桌上就成。”林百萬將糕點和茶壺挪開,空出一片桌子,給他放花。

“是。”小孩麻利的整理著荷花。

接過公子遞來的錢,他道謝之後,便要往外走。

“小孩。”林百萬叫住他。

“公子喚我何事?”小孩提著空籃子,走到她的面前。

“這城裡有賣糖果的地方嗎?”林百萬咂吧著嘴問道。

“有,在……”小孩思索著說道。

“幫我個忙。”林百萬打斷他的話。

“幫我買來一包最漂亮的糖回來,可好?”

“我給你跑腿費,怎麼樣?”林百萬看著他清澈的大眼睛道。

“不用,不用,我不用跑腿費,剛剛公子買下我所有的花,我願意為公子幫忙。”小孩連連擺手。

林百萬沒有解釋,只是遞給他一塊碎銀子,遣他去買糖。

小孩將籃子放在林百萬腳下,便轉身向外跑去。

林百萬看著他跑走的身影,低頭撿起一支蓮蓬,剝著皮,吃著裡面的蓮子。

很好吃,是個誠實的賣家,她在心裡感慨。

“不知這位公子為何要買下那小孩所有的花?”不遠處的一位年齡不大,面龐黝黑,看不出職業的男人問道。

“我嗎?”林百萬指著自己問道。

那男人點了點頭。

“自是因我喜歡花,且鍾情荷花。”林百萬嚼著蓮子,頗為風流的說道。

“奧……那這小鎮外不遠處,有一處荷塘,現在正是荷花盛開的好時候,公子可以前去一觀。”那男子喝著手裡的茶,建議道。

“多謝。”林百萬挑眉,不再搭話,依舊剝著手裡的蓮子。

她覺得吃一顆剝一顆無趣,便拿來一隻乾淨的茶碗,剝了攢在裡面。

“公子!”賣花的小孩手裡拎著一包東西,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汗水順著面頰滴溼衣衫。

“這是你要的糖果。”他將手裡的糖果遞了過來。

“多謝。”林百萬接過東西,放在桌上。

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

“喝口水吧。”林百萬平靜的說道。

“這……”小孩有些猶豫。

“沒事,只是一杯水,你幫我這麼大的忙,喝杯水是應該的。”林百萬道。

小孩用衣袖抹了把臉上的汗,思索片刻,拿起桌上的茶水喝著。

“這是餘下的錢……”小孩急忙掏出剩下的錢。

“不用了。”林百萬道。

“可……”小孩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百萬掏出一方帕子,平鋪在桌上,將盤子裡沒吃完的糕點,碼了進去,繫好,放進腳下的籃子裡。

不理會小孩的詫異,也不做解釋,更不停留。

她只是站起身,拎起桌上的糖果,將桌上的花,抱進懷裡。

“走了,再會。”她微微低頭示意,離開大廳,重新回到樓上的房間。

小孩呆在原地,目送她的離開。

“我的天啊——今天真是遇見一個大好人了——”小孩喃喃道。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他提著籃子,以及籃子裡的糕點,三步一回頭的離開了這裡。

林百萬並不覺得自己是在做好事。

買花,是荷花粉嫩的花瓣看著著實可愛,何況這是她第一次買花,是一個奇妙的體驗。

買蓮蓬,是自己真的想吃,糕點甜膩的糊嘴,吃些清新敗火的清清心情。

糖果是稍後行程裡無聊時看風景的最佳拍檔。

小孩跑腿,她給錢,自是無話可說。

那糕點,左右是買了,自己吃不下,還不如送人了。

沒有憐憫,沒有聖母到想要拯救誰,只是理所應當的拿錢買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房間內,林百萬將荷花隨意的散亂的扔在桌上,蓮蓬則被她分開,擱置在一邊。

她坐在桌面,扯了一片花瓣,捏在指間把玩。

片刻,她又重新躺回在床上,累的很,真的是累的很。

夏天是是個炙熱的適合睡覺養生的時間。

夜幕降臨。

白晝打卡上班。

一息間,時間溜走。

林百萬覺得自己的記憶似是越來越不好,很多很多事情開始被她忘記。

那些悲傷快樂的往事,那些人的名字,似乎開始變得很遙遠陌生。

鏢隊繼續前行,林百萬繼續躺在車裡,有時也會坐在車轅處,和趕車人並排坐在一起,吃著糖果,看著沿途的風景。

“公子真愛吃糖!”趕車人巧了他一眼笑著說道。

“來一顆。”林百萬將糖果遞過去。

“嚯,這糖果真好看!”趕車人瞧了一眼道。

“嚐嚐。”林百萬挑著下巴示意。

“行,今天我也試試。”趕車人嘿嘿一笑,在身上抹了把手,小心的捻起一顆,放進嘴裡。

“嗯——真甜。”趕車人眯著眼睛感受舌尖上的甜意。

林百萬笑著看向前方,沒有說話。

“公子去雲漢是去?”趕車人攀談道。

林百萬思索一會兒,自己要去雲漢做什麼來著。

“去看幾位故友。”

“奧,從京城到雲漢,這麼遠的距離,這位真是公子的摯交好友。”趕車人感慨道。

“嗯。”林百萬緩慢點頭,她現在還沒有想起來,去雲漢是去見誰。只好順著他的話點頭。

去看誰來著……

記憶有種被人拿橡皮擦塗抹的感覺。

林百萬抬頭看著不遠處的夕陽。

又是一天。

時間在趕著我走,在此刻她覺得自己彷佛變成了時間的奴隸,被時間拿著鞭子擱她身後猛抽,萬般由不得自己。

報仇,殺人,對於她來講好像上輩子發生的事一樣。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她從來沒有恐懼過死亡,同樣,她對死亡也沒有什麼期待。

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夜風起,

林百萬回到馬車裡,裹著提前預備好的被子,睡了下去。

果然,習慣是件可怕的事情。

這樣睡在前行的馬車裡,睡意很快將她籠罩。

夢,沒有降臨。

在她開始忘記很多事情時,便很少在做夢。

親人,殺戮,都將她踢了出去。

就這樣,跟著鏢隊,林百萬順利的孤身一人來到了雲漢。

到達雲漢時,是一個明媚的上午。

林百萬像鏢師告謝,結了餘下的錢款,揹著自己的包袱,衝他們告別。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公子哥。”趕車人用胳膊捅著身旁負責林百萬的鏢師說道。

鏢師白了他一眼。

“怎麼了?”趕車人奇怪的撓著頭問道。

“其實,這是一位小姐。”鏢師說道。

“啊!!!”趕車人震驚的看著鏢師。

鏢師似是很滿意他的反應,哼著不成曲的調子,朝著歇腳的客棧走去。

趕車人拿著馬鞭,愣在原地。

“乖乖,這是誰家的小姐,這麼膽大……”

林百萬揹著大大的包袱,穿梭在人群裡。

“嗯……”她想了一會兒,打聽到雲漢裡數一數二的客棧,問好路,便朝著客棧走去。

依舊是一間最好的房間。

林百萬死之前,對於錢的定義很是清晰,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燒了也不行,地上地下兩種貨幣模式,且嚴苛不通用。

此刻不花,留著幹啥?!

況且,天地間,她赤條條一人無牽掛。

洗漱一番,林百萬躺在床上。

只是發呆,從不思考人生。

人生嘛,任何侷限化的思考都只是由一個誤區跳到另一個誤區。

踩一個TNT,和踩兩個TNT。從生命的結果上來看,並沒有什麼差別。

死都死了,誰還在乎自己被等分成十塊,還是被撕扯成薄厚不勻的八塊。

林百萬看著客棧帳子上精緻的花紋想:

要是死去的屍體真的有什麼重大意義的話……

請派我去小日子,大戰貞子。

哥斯拉也行,實在沒得選,我願意肘擊奧特曼,順帶給靖國神廁一電炮。

無他,我這靈魂深處灼灼的抗日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