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她一起重回到了那處是秘密又不是秘密的宅子裡。
馬車進城，路過繁華的街道，止步在安靜的路旁。
“少爺，到地方了。”馬車外，侍衛在稟報。
“嗯。”佟楚景應了一聲。
假寐的林百萬自然是聽見了所有的聲音。
“晚晚，醒醒，我們到家了。”佟楚景蹲下身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百萬沒好氣的皺著眉頭。
家？真有意思，他不會有什麼癔症吧？
怎麼能忽視她在這裡所受的傷害，還心安理得的把這裡稱為家？
也是，這個世界上可沒有什麼感同身受。
“這不是我家，你應該知道。”林百萬錯開他的手，坐了起來。
“晚晚……”佟楚景的手落空，垂在空中。
“不要再同我鬧脾氣了好嗎？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好嗎？”佟楚景將垂在空中的手收了回來，渾身散發著易碎的氣息。
林百萬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內心狂喜：巧了，我最是一個鐵心鐵肺的人，最不吃裝可憐這一套，偽裝成受害者的加害者真是該死啊……
“好啊。”林百萬挑眉看著他。
佟楚景猛然抬頭，眼睛裡的冰融成了星星點點的碎光。
“晚晚可是在騙我？”他急忙求證，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終於可以和他的晚晚過上他心目中幸福的生活了。
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對鏡畫眉……
“騙不騙你，且看以後就知道了。”林百萬臉上的戲謔都快要掩不住了。
“那……那……我們先下車，進府吧……”
“晚晚坐了許久的車，也該累了，等進府好好休整……”佟楚景興奮的像個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
“嗯。”林百萬跟在他的身後，搭著他的手，從馬車上緩緩走下。
“少爺，小姐。”門口等待的僕從紛紛見禮。
“嗯。”佟楚景點頭。
林百萬的目光掃向行禮的眾人……
嗷嚎——
發現了一個“好玩”的人。
“小姐，奴婢來扶你……”林百萬的老熟人恭敬的走上來，要上手扶她。
“嗯？”林百萬伸出手，挑起她的臉。
“好久不見啊，小圓……”林百萬看著眼前的人，笑著說道，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奴婢能再次見到小姐，也是十分歡喜……”小圓很是得體的回應著。
“奧……是嗎？”林百萬鬆開的下巴，掏出帕子，使勁擦了擦手，將帕子丟到地上。
“真髒……”林百萬朱唇輕啟。
這一切進行的很快，佟楚景在聽管家說話，並未察覺。
“晚晚，院內一切都備好了，你一定會喜歡的。”佟楚景對著離自己不遠的林百萬道。
“嗯……”林百萬看著眼前的宅子。
是啊，又回來了，地獄……
林百萬不知道佟楚景是出於什麼目的，整個宅子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
“有病……”林百萬冷著臉罵道。
“晚晚可還喜歡？”佟楚景似是在邀功。
“不喜歡。”林百萬看著隨風飄蕩的紅色紗簾。
“奧……”佟楚景的臉變了顏色。
林百萬瞥了他一眼，這就裝不下去了，真是……有意思啊……
“為何？”佟楚景聲音逐漸冷了下來。
“我不喜歡這裡，佟公子不應該最清楚嗎？為何還要問我……”
“不覺得多此一舉嗎？”林百萬隨手摺下一支花，低頭輕嗅著。
佟楚景的臉徹底黑了下來。
“晚晚，方才在車上，說要和我好好過，原來只是騙我？”佟楚景一副被辜負受傷的表情。
林百萬看著他演，這廝大概是個表演型人格吧……
“我不喜歡這裡……有錯嗎？”林百萬一臉單純的看著他。
“我不喜歡那個樓臺，我在那裡被人推了下來，險些死掉……我不喜歡那個圓臺，我的脖子上的血滴在了那裡……我不喜歡這個花園，我的膝蓋跪過這裡的每一塊磚……我不喜歡我的房間……至於我為何不喜歡那個房間，最清楚緣由的應當是你才對……”
彷彿這些事情都與她無關，她似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的輕鬆。
“奧……對了……我也不喜歡她。”說了一圈，林百萬的手指最終落在了小圓的臉上。
“她……”
“那日推了我……”
“我都看到了。”
“佟楚景，你把殺過的人，放在我的身邊照顧我，是怕我活太久，還是想讓我早日登入極樂世界。”
“噗通——”小圓跪在地上求饒。
“咚咚咚——”她的額頭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很快就破了皮青紫了起來。
其他人低著頭，不敢說話。
“少爺，少爺，奴婢沒有，奴婢沒有推小姐……”
“少爺，小姐是自己掉下去的，奴婢沒有推……”
“少爺，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咚咚咚——”
小圓的額頭上的血順著臉頰滴在乾淨的青石板上。
林百萬看著石板上洇開的血跡，皺著眉頭評價道。
“真髒。”
小圓磕頭的身形頓了一下，抬起頭，狠狠的看著林百萬。
“小姐為何要害我？小姐為何一回來就要害我？”
“我伺候小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小姐為何要這樣對我……”
頭髮散落，滿臉都是血的小圓，聲音哀怨的像是來自於地獄的惡鬼。
佟楚景看著林百萬，並不言語。
“小圓啊……你應該求我，而不是埋怨我……”林百萬諷刺的看著她。
“小圓啊，你太貪心了。”林百萬皺了皺鼻子，很是俏皮。
“你猜，這個府裡，想爬上你家少爺床的……有多少人……”
小圓的臉灰白了起來，顫抖著嘴唇發著紫。
“我……我沒有……你莫要血口噴人……”
“你以為你真的是府裡的小姐嗎？”
“你不過是少爺圈養的一隻雀……不知道那天你就死在這裡了……”
小圓彷彿失了智一般的怒吼起來。
林百萬表示很不解，怎麼藏了這些年的心思，一下子就憋不住了。
看來情緒要定期發洩，憋在心裡遲早會壞事。
林百萬回眸看著一臉看戲姿態的佟楚景。
“佟少爺，這個愛慕你的小丫頭，你看如何處理？”
小圓的臉猛的轉向自己少爺，期盼渴望的目光看著他。
“你日後是要嫁給我的，這些後宅裡的事，自然交由你來處理。”佟楚景將問題拋了回去。
“嗯……”
“聽到了嗎？你家少爺說，今日要勒死你。”林百萬轉向小圓，滿臉趣味的說道。
佟楚景：……我原來是這個意思。
“少爺，少爺，求求你，救救我，奴婢……小圓，小圓願意當牛做馬伺候你一輩子！！！”小圓拖著膝蓋往自己少爺身邊挪去。
現在角色反轉，林百萬成了看熱鬧的人。
佟楚景很是煩悶。
轉頭對管家道：“就按小姐說的辦，勒死她，屍體丟出去，別弄髒了府裡。”
“慢著，可不是我說的，這可是你家少爺說的……”
“我算什麼，我只是少爺圈養的一隻雀，我怎麼敢勒死少爺府裡的人啊……”林百萬可是一點虧都不願意吃。
很快小圓便被堵著嘴拉了下去，大概是準備去轉世投胎了。
“晚晚可還滿意？”佟楚景湊上來，一臉惡趣味的問道。
“不滿意。”林百萬主打一個有啥說啥，誠實坦蕩。
“為何？”佟楚景不解，怎麼今日殺一個人還不夠。
“你說這個宅子歸我管，那我把它一把火燒了如何？”林百萬大膽開麥。
周邊伺候的下人頭垂的更低了，這倆那是主子，這倆就是當今閻王。
“為何？我與晚晚在這裡住了許多年，晚晚這是要將我們之間的回憶付之一炬？”佟楚景看著眼前花了自己無數心思建成的宅子。
“你是哪段回憶？”
“墜樓？罰跪？禁足？鞭傷？還是強迫我練舞？”林百萬朝他走近，將這宅子裡的骯髒事全都說了出來。
“怎麼？不記得了？”
“晚晚還是在恨我？”佟楚景依舊一副戴著面具噁心人的模樣。
林百萬剛要冒火，突然就笑了。
“呵——”真是一個放低姿態，激怒別人的好法子。
“我不該恨你嗎？”
“你該向我贖罪的？”林百萬依舊笑著。
“我供了你這麼多年的富貴生活，難道還做錯了不成？”佟楚景看著林百萬臉上的笑，胸中無端浮出一股怒意。
“有錯，大錯特錯。”
“你就應該讓我乾乾淨淨的淹死在那條河裡，不是嗎？”林百萬語氣平靜，表情更是舒緩。
“呵——當真是養了一隻白眼狼！”佟楚景怒視著她。
“噗嗤——”林百萬被她的話逗笑了。
“佟少爺，真是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一把好手。”
無錯書吧“明明是陰溝裡見不得天日的老鼠，非要裝什麼普度眾生的菩薩……”
“真真的是阿彌陀佛吶……”林百萬雙手合十念道。
“騙騙外人就行了，怎麼還騙自己呢？”
“林晚秋！”佟楚景的暴怒聲打斷了林百萬的話。
“你就非要氣我？”
“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說話？”
“你可別忘了，你的好好情郎可還在我的手裡……”
“奧~是嗎？”林百萬眸子閃爍，極快的穩住情緒。
“既然你非要將一個侍衛汙衊成我的情郎，往我身上潑髒水，汙我清白……”
“那你要殺便殺吧……他要是真的死於你手，也是不配做我的情郎……”
“不是嗎？”林百萬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
“呵——”佟楚景突然笑了。
“晚晚，你當真是狠心啊——”
“真是最毒不過婦人心。”
“你也是。”
“佟楚景，你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咱倆以後都是要下地獄的主，誰也別看輕了誰。”唯物主義戰士林百萬最喜歡說這種鬼話。
“你說小圓的鬼魂是先找上你，還是先找我？”
“應該是你吧，畢竟是她最愛的少爺下令殺了她，不是嗎？”
“祝你今夜好眠，佟——公——子——”林百萬為他送上了最真摯的祝福。
夜幕降臨，
在存著她無數痛苦的房間裡，沒有安全感的林百萬夢魘了。
夢裡的她穿著紅色的舞衣，光著腳，在沒有盡頭的遊廊裡狂奔。腳被粗糲的地面磨出血，疼痛變得麻木，她不敢停……
還是被抓到了，鞭子像長了尖刺的藤蔓一樣，緊緊纏繞著她，疼痛到呼吸。
她倒在黑暗的看不見天日的房間裡，衣裳被血黏在身上，傷口不再有血流出……
疼痛開始被身體適應。
夜晚，寒氣從地下升起，將她整個人包圍在其中。
冷——
徹骨的冷——
林百萬蜷縮起來，下意識的抱緊自己。
夢裡，不知被誰扔進來的老鼠爬到了她的身上……
林百萬從夢中驚醒。
入眼的是自己的房間，自己也不再是年幼的自己。
“呼——”她緩慢起身，看著打在地上皎潔的月。
你看啊，月還在……
真是，恐懼真是個見縫插針的壞東西。
“呼——”她揉了揉眼睛，迫使昏昏沉沉的腦子清醒一些。
坐在原地失神的發呆了一會，又再次乾脆利落的躺回床上睡覺。
自己大概是創傷後的再次回到施暴環境的應激……
有什麼關係，沒有什麼關係。
點把火把他燒死算了……
林百萬心中一閃而過最乾脆利落的想法。
“沒事，沒事，沒事……”林百萬拍著自己的身體，輕聲哄著自己入眠。
長安騎馬返回京城，出發的時間晚於林百萬，腳程卻比坐馬車的她快了許多。
得知珍珠被帶走的江律回沉默了許久。
自己到頭來還是一個人都護不住嗎？
長安隱去他和珍珠間在雲漢的關係，依舊稱呼她小姐。
“什麼？珍珠被抓回去了？”米老頭風風火火的從外面衝了進來。
“怎麼回事？”米老頭看著一屋子人。
沒人回答他。
“長安，你來說!”米老頭開始點名。
“是我，是我沒有保護好……小姐，都是我的錯……”長安低頭道。
“啪——”米老頭利索的給長安的後腦勺來了一巴掌。
“別說沒用的廢話，說點有用的東西！”
“我……小姐……”長安似是思維混亂的不知道從哪說起。
米老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他。
“珍珠被佟家那小畜生帶走了……那小畜生回京了嗎？”
“回京帶著珍珠了嗎？”
“珍珠又回到之前的院子裡了嗎？”
“要是珍珠回到了以前的院子，又和我們同在京城，這事不是好辦多了？”
“奧……是說千少卿和那小畜生聯手了……”
依舊是沒人回應他。
“一群沒用的蠢貨，我打包票，珍珠比你們厲害的多！”
“她才不會對鏡哭泣，傷春悲秋，她說不定早就開始密謀如何擰斷佟小畜生的脖子了……”
“嗯？”一群人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米老頭清了清嗓子。
“當務之急，避開千少卿，想辦法和珍珠取得聯絡。”
“說不定珍珠被抓不是個壞事，反倒是個機遇……”
“給珍珠找個趁手的兵器送進去防身。”
說完米老頭便離開了。
“長安，你去佟楚景之前的那處宅子打探……小心藏身，別被發現。”江律回安排道。
“是。”長安領命下去準備。
闖靈閣裡，
千少卿聽著屬下報來的訊息，摔了最愛的酒杯。
“江律回，你還真是能藏啊……”
“別讓我抓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