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預設的出發時間點,從雪停出發,到天晴出發,再到雪化地幹後出發。
一切都很有邏輯的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冬日的風,怎麼吹都是刺骨的。
冬日的陽光,多麼耀眼都是冰冷的。
冬日的林百萬,無論她多麼想化身成一頭冬眠的熊,她現在都得乖巧的坐在米老頭的藥房裡,苦哈哈的搓著藥丸子,以及與之相匹配的各種雜活。
“米老頭,還有多少丸才能搓完啊?”林百萬捏著搓丸子搓的生疼的手掌,緊鎖眉頭,衝著帶著圍裙忙碌的米老頭哀嚎出聲。
“你每年吃多少藥,你不清楚?”米老頭手上活計忙個不停,卻也絲毫阻擋不了他罵林百萬的心思。
“我就不能不吃藥嗎?”林百萬伸了個懶腰,扶著桌子僵硬起身,微躬著腰,梆梆捶著自己痠痛的老腰。
“呵——”米老頭靈活又熟練的翻了個白眼。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不要說話……和平友好相處……”提前預料接下來互噴步驟的林百萬,及時叫停。
“切——”米老頭勾著嘴角,一臉鄙夷嫌棄,又得意洋洋的樣子。
他想:不戰而屈人之兵,嘖——還得是老頭我啊!
“快乾活!”米老頭看著在屋裡亂竄就是不搓丸子的林百萬,眉毛一豎,催促道。
“知道了,知道了,時間緊任務重……”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捨我其誰……”
碎嘴子林百萬叨叨叨個不停。
“你話真多,誰要是娶了你做夫人,這一天天的不得吵死?!”米老頭撿著草藥,吐槽火力依舊猛烈。
“切——”
“呵——”林百萬不屑出聲。
“誰娶了我這個美麗可愛善良的女子,他家祖墳肯定在哇哇冒煙,跟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似的,冒得都得是狼煙!”
林百萬搓著丸子不忘反駁米老頭。
“再說了,我哪裡不好嗎?我年輕貌美,上得了廳堂,下的了武場,還進的了藥房,一個集美貌與才華於一身的奇女子!”說著梆梆的拍了兩下胸膛,大概是起到一個烘托氣氛的作用。
“吹——吹——再吹——”米老頭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頭也不抬,嘴也不停。
“這只是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我勸你睜開眼睛,不要做無謂的抵抗。這樣顯得你很固執,一個固執的炸毛老頭,可不是一個討喜的角色。”林百萬倒也是逍遙,搖頭晃腦混不吝的樣。
“退一萬步說,我就非得嫁人嗎?我這麼優秀的人,獨自燦爛是我應得的!”
“嗯嗯嗯——”被攻擊發型的米老頭,怒火加一,耐心減一。
“換句話說——”經典林百萬反駁專用話術再次重出江湖。
“我以後還得給你摔盆打幡,萬一我要是嫁人了,我丈夫不同意……那你不就……”很有深意的停頓。
“而且沒有我給你燒鉅款,你在下面不得窮困潦倒,被其它小鬼欺負——”林百萬越說話越多,越說米老頭越上頭。
“你再說一句——”
“我把你毒啞——”米老頭舉起一個目測塞得緊實的瓷瓶,幽幽的出聲,再加上他整體的這個造型,活像一個殺人狂魔精神病。
“嗯,行,沒問題——”非常會看顏色的林百萬,主動變成一個沒有嘴巴的搓丸子機器。
屋內重回安靜。
嫋嫋藥香縈繞四周,安撫著不安的靈魂。
準備出發的日子像被開了倍速似的,離別的愁緒夥同著對未知的恐懼,化成一團沒有實體的烏雲,罩在林百萬腦袋上空,倨傲的俯視著她濃密的烏髮。
“小姐可收拾妥當了?”長安和往常一樣一襲黑衣,臉上不起波瀾的出現在他面前。
“嗯……差不多了……”林百萬給出了一個很是模糊的答案。
“那就好。”合格的侍衛長安從不過多的追問一些“敏感”話題。
“長安——”林百萬似是想起了什麼。
“咱們騎馬去雲漢嗎?”她託著臉,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長安。
長安拿著劍的手,略微有些僵硬。
“小姐身體不好,況且天氣寒冷,小姐還是坐馬車比較穩妥……”長安給出中肯又不傷害林百萬臉皮的計劃。
“奧——”林百萬瞭然。
“騎馬?你會騎馬?”米老頭在此刻找回自己的主場。
“我不會,你會?”林百萬斜了他一眼。
“嘿!我會!”米老頭樂呵呵的摸了把鬍子。
“奧,是嗎?”林百萬心道,吹牛是吧,給我吹牛,吹牛這方面本大王從來沒有落過下風。
“長安知道,你問他。”自己的事蹟從別人口中講出來,似乎更具有說服力,特別是長安這樣“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君子。
林百萬探求真知的目光轉到了長安身上。
長安點了點頭。
“米老的騎術,自是不錯的。”
林百萬試圖從他的面部表情裡找出他撒謊的證據……
未果。
林百萬悻悻的端著搓藥丸用的材料,跑到離米老頭最遠的小榻上去忙活。
雖然生氣,但是活不能不做。
生氣的理由很簡單,本來以為是菜雞抱團取暖,結果你皮下是個大佬……這是跟我玩哪?鬧哪?
“嘿嘿嘿——”勝利的米老頭看著彆扭的小丫頭鎩羽而歸很是開心。
長安似是察覺到了什麼。
走到林百萬搓丸子的小榻旁問道:“小姐,馬車準備好了,小姐可要去看看?”
“嗯?”林百萬搓著丸子的手一頓。
“看什麼?”
“小姐看一下有沒有哪裡需要改進的地方。”長安視線被搓丸子的小手吸引,他的腦中不可抑制的回想起那日伏在他肩上哭泣的像要隨時碎掉的少女。
“嗯……”林百萬搓丸子的手慢了下來。
“今日外面可冷?”體感溫度對林百萬這個怕冷的人來講,那是格外的重要。
“不冷。”長安視線從她的手腕上的疤痕處挪開,喉結微動。
“遠嗎?”冬日體乏實在不適合多走動。
“不遠。”長安認真回答。
“嗯……”
“行……”
“那我就去看看。”林百萬將搓完的黑乎乎的小丸子小心翼翼的裝進瓶子裡,貼上標籤後,拍了拍手,將挽起來的衣袖放下。
她解開沾滿藥漬的圍裙,走到米老頭身邊。
“老頭兒~我出去看看我的愛車~”
米老頭抬頭看她一眼,臉上全是揶揄。
“去去去,和你的長安一起去。”
林百萬:……
你不對勁,你為老不尊,你帶頭在這磕CP?
“走了——”林百萬將圍裙放在桌上,假笑離開。
“走吧!”林百萬招呼著身旁安靜的彷彿背景板NPC一樣的長安。
“是。”長安跟在林百萬一步之外的側後方。
剛走到院子裡的林百萬,眯了眯眼,看著被陽光照的刺眼的地。
吸了口令鼻子酸爽不止的冬季限定冷空氣。
“呃……”她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側目看長安,巋然不動穩如山。
林百萬:這廝的面板還有抵禦嚴寒的功效?這衣服看上去也不厚,穿身上也不臃腫……鐵定不厚……那他為啥不冷?
Magic啊magic,一定是加了magic.
長安見小姐一直盯著他的衣襟,有些僵硬的動了動肩膀。
“小姐可是冷?”
“我不冷。”總愛莫名其妙嘴硬的林百萬利索的回應。
屬實也是穿的已經很厚了,再穿估計只能披著大被子出門了。
“快走吧,快走吧!”林百萬裹得厚厚的,活像一隻大湯圓。
“是。”長安向前一步,用身體將呼嘯的北風與人隔開。
出了院子,又跟著長安走了許久。
“我的馬車,為什麼離我的院子這麼遠?”撥出的氣息化作白煙。
“穿這麼厚,走這麼久,真是累煞我也~”林百萬搖著頭,雙眼逐漸失去光彩。
長安:遠?
他回過頭看了看來時的路,又看了看停在不遠處的馬車……
無錯書吧小姐說遠,自有遠的道理!
“這就是我的馬車嗎?”林百萬站在馬的身旁,打量著自己的車。
“是。”長安摸了摸馬頭。
“嗯……”
“這是不是看上去有點……脆弱……”林百萬看著略微有些“復古”的車身。
“小姐出門在外,財不外露。”長安解釋道。
“嗯……行……那我進去看看。”林百萬說完就提著裙子,走到馬車前,要往上爬。
長安在身後張開手護著,生怕眼前這一團人摔下車轅。
“不行。”努力了半天,依舊爬不上去的林百萬,紅著臉,喘著粗氣,回到原地。
“我再也不是那個靈活的珍珠了。”
“長安,拿凳。”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林百萬一般不強求自己。
“小姐……”長安似是有些猶豫。
“嗯。”
“小姐——”
“說!”有事說事,沒事就保持沉默,絕對的不能磨磨唧唧。吞吞吐吐。
“踩腳凳,被……小的拿去……不在車上……”長安努力把六安偷他凳子的事,編的合理一些。
“嗯?”林百萬抱著胳膊,皺眉在車和長安間看個不停。
“所以……我來看什麼?”
“看馬車。”長安老實回答。
“得——”林百萬搖著腦袋,拍了拍手。
“看馬車,嗯,看完了,我走了——”林百萬覺得剛剛“跋涉”而來的自己像個笑話。
“小姐——”長安趕忙叫住她。
“小姐,馬車有需要改進的地方嗎?”
“加個馬凳,謝謝……”林百萬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
“還有嗎?”長安臊的耳尖開始泛紅。
“沒了,我走了,不用送,你繼續改造……”林百萬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式的告別。
長安想叫住她,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想著府裡安全,小姐也不需要他的護衛,便安心的留在原地對著馬以及馬車思考。
“我真是,我真是像個笑話!”
“爬了半天沒上去也就算了!這不能算,好丟人!我為什麼不立即停止,還非要掙扎……掙扎顯得更可笑!”
“我為什麼要穿這麼多衣服!”
正在生著自己氣的林百萬,悶著頭往前猛衝,勁頭比來時足了很多。
不知因生氣還是走熱了,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唇上也有了色彩,看上去氣血足了些,健康了許多。
“哼!”叉著腰提著裙子的林百萬,氣呼呼的走著。
江律回老遠就看見一團暴走的湯圓子。
心道:又生氣了?
越走越氣的林百萬腳下一滑。
“噗通——”重重的跌進地裡。
因著冬天的緣故,還吃了一嘴被自己摔倒震起來的塵土。
“啊——”沒有一絲絲防備,摔了個五體投地的林百萬,真的很疼。
“我就知道人生氣不能太久,一定會影響運勢,會影響運勢!”她圓滾滾的趴在地上,像一隻翻蓋烏龜,笨重的很。
“哎喲——我的手可真疼——差點沒給我皮震開。”
“呸呸呸——”她吐著嘴裡的塵土。
江律回走進來,看到皺著一張臉的少女,想起了那一夜翻牆掉進花叢的小女孩。
嘴角含著一絲笑的他,揪著衣服將人直接拎了起來。
掙扎的“小王八”林百萬突然騰空了。
這比見鬼可恐怖多了。
站穩之後,猛然回頭,便看見……
林百萬:我就該待在屋裡好好搓著我的藥丸。
江律回靜看著眼神變幻不停的林百萬。
林百萬想放幾句狠話,剛剛自己確實被幫助了……
想罵幾句,他確實對她報仇有很大的幫助……而且,他馬上要和她們共同的敵人對線。
想嘲諷吧,這人確實救了她的小命……
各種情緒一時間全部湧上心頭,認命的嘆了口氣,只能怪自己今日運勢不佳。
抓耳撓腮了一會兒,扭頭就走。
《林說》:不要起沒有的爭執,會破財……
“珍珠——”見人要走,江律回叫住她。
裝聽不見的林百萬梗著脖子往前衝。
“珍珠——”江律回幾步趕上,拽住了她的衣袖。
“嗯……”林百萬像小牛一般的鼻孔吐了一口氣。
“有事?”
“收拾好了嗎?”江律回垂下眸子,看著她袖上的塵土。
“嗯。”林百萬背對著他。
不面對面的原因,怕自己失智,攻擊即將要去幹大事的江律回。
“一路平安。”江律回見少女連後腦勺都透著倔強,勾唇苦澀的扯了扯嘴角。
“嗯……”思及江律回要是能成功殺了千少卿,也是一件頂頂好的事。
“你也是。”她彆扭的說一句,用力抽出自己的袖子,往自己院子走去。
江律回站在原地,無聲的笑了笑。
他們倆之間,真是鮮少有平和相處的時刻。
時間像是被狗攆了一樣朝前走,忙碌的林百萬再也沒出過院子。
“啊哈,終於收拾好了!”整理好行囊的她很是滿意的看著眼前的勞動成果。
“珍珠啊,可千萬要注意身體啊!藥我都放長安那裡了,不舒服要趕緊吃藥,不要挺著……”米老頭對於離別更加傷感一些,這大概是老頭獨一份的限定分離焦慮。
“放心吧,我沒事的,不要擔心,我現在身體棒棒的!”說完叉著腰仰天大笑。
米老頭:我就知道,這是個混不吝的逆子。
準備完成,林百萬和長安先趕著馬車離開。
米老頭看著遠去的馬車,嘆了口氣。
“記得活久點,還得給我摔盆那!”
江律回瞥了身邊喃喃自語的老頭一眼,沒有說話。
密不透風的車廂裡,抱著湯婆子的林百萬,樂的沒忍住笑出了聲。
第一次去這麼遠的地方 ,激動,真的很激動!
長安坐在前頭平穩的駕著馬車,兩人一起劃開冬日的蕭瑟,走向雲漢。
京城,
地龍燒的足足的屋內,溫暖愜意。
佟楚景手裡攥著一個似是小娃娃帶的金鎖,悠閒的喝著酒,燭光搖曳,使得人看不清金鎖上雕琢的字。
“爺,奴餵你一杯……”披著紗衣的女子,柔弱無骨的倚過來。
“嗯?”佟楚景挑著多情的桃花眼看著她遞來的酒杯。
美人纖纖擢素手,燈下看來頗為曖昧。
似是想起了什麼。
“她怎地就學不會……”
攥著金鎖的手隨著樂聲輕輕晃著。
屋外,
皎潔的月一如那晚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