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3章 松江恩怨 1

隆慶三年的五月,吏部尚書楊博路過河南鄭州,聽說當今帝師、前任閣老高拱正在家中,便前來拜訪。

高拱自從隆慶初年因與徐階爭鬥失敗,不得已提出致仕,如今已整整二年,卻無時無刻不關注朝廷的一舉一動,隨時為復出做準備,自從徐階致仕後,高拱憑藉隆慶皇帝對自己的信任,相信復出之日已不遠了。今天看到楊博能來看望自己,格外高興。

“楊大人能在百忙之中看望老夫,實在榮幸之至啊。”高拱笑道。

“閣老可千萬別這麼說,下官本該專程拜望,只是閣老也知道,吏部的事實在太多,一直也沒騰出身來,直至如今才來拜望閣老,已是遲了,還望閣老見諒才是。”

高拱捋了捋鬍子,問道:“楊大人的才學,即使是曾經那目高一切的嚴世蕃都極是推崇,還有什麼事能難得住的?”

“閣老說笑了,如今便有一件,剛剛聽聞因吳淞江堵塞,太湖發了洪水,得立即派人去賑災,還得去治理吳淞江,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官員去任應天巡撫。閣老也知道,賑災和治河都得花大筆的銀子,若是派去的官員不得力,那將是事倍功半,弄不好還要連帶著我這個戶部尚書,落得個推薦不利的罪責,我這次回京需得立即給內閣拿出人選,還不知如何是好。”

高拱笑了笑,沒有說話,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楊博靈機一動,高拱向來以識人用人為長,趁這個機會何不問問他有什麼人選,若是合適真可一用,若是不合適,就推說內閣沒透過。也不得罪高拱,想到這忙道:“高閣老心中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呢?”

“誒,我已是致仕的官員,這朝廷用人的大事,我怎好提議。”高拱故意推脫。

“誰不知道高閣老知人善任,雖是致仕,但仍是國家的柱石,當今皇上還要尊您為師,為國薦賢有何不可?”

“好吧,讓我想想。”高拱閉了眼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說道:“還真有一人可當此任。”

“誰?”

“海瑞!”

“對啊,我怎麼沒想起來!那南京通政司是個閒差,此人清正廉潔、能力出眾,足可當此大任。而且,誰都知道海瑞是徐階的人,且曾彈劾過您,高閣老薦賢不論親疏,盡心為國為民,實在令下官欽佩。”高拱也笑了,兩人又說了一會,楊博告辭離去。

等楊博離開,高拱的兒子高務觀不解地問:“父親,那海瑞可是徐階的人,跟咱們是死敵,父親為什麼要推薦他去當應天巡撫,這不是為他人做嫁衣嗎?”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內閣是李春芳、張居正掌權,他們都是徐階的人,我如果推薦自己的門生,你說內閣這關能透過嗎?再有,我推薦海瑞能得舉賢之名,幾日後必然朝野上下都知道這件事,也能引起皇上的注意,便於我復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調查除階,據我所知徐階屯了大量土地,海瑞的為人我極是清楚,他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當海瑞到任後,我們把這個事捅破,再添些柴火,必定會燒起來。海瑞是徐階手中的一把利劍,我就借徐階的刀去刺他徐階,豈不美哉?如果海瑞不收拾徐階,他這號稱剛鋒的刀便上了鏽,今後再也休想去殺別人。如果他收抬徐階,這刀就不再是徐階的刀了,反目成仇,即能去除徐階手中的一把利器,還要背上忘恩負義的罵名。”

高務觀笑道:“還是父親想的周到長遠,非兒子所能及。那以父親看,這海瑞會對徐階下手嗎?”

高拱望著遠方,沒有說話。

楊博的提議果然順利透過,任命立即送往廣東。海瑞接到聖旨,即刻奔赴蘇州。

應天巡撫開衙在蘇州府,親兵衛隊早已去廣東方向的路上迎接,估計在七月十二日正午到達蘇州城外,以應天巡按、蘇州知府為首的官員們,商量了很長時間如何接待的問題,派衙役迎出去十幾裡,把守各處路口,清理閒雜人等。六品以上重要官員全在城門口等候,特別是蘇州鎮守太監和江南織造太監,更是恭敬之極,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說了。結果一個時辰過去了也沒有訊息,因為海瑞沒有要求通報,官員們又不敢去問,只好繼續等,一直等了很長時間,才有一匹快馬到來,傳令各級官員不用等了,海巡撫此刻正前往吳淞視察災情。各級官員也不敢說一句怨言,只好默默回城了。

吳淞江堵塞的事不是一年兩年了,幾乎年年如此,尤以今年為最。太湖的水位創了新高,周圍十幾萬的百姓都受了災,好在人員傷亡很少。海瑞有賑災的經驗,到了太湖和吳淞江立即調撥糧食發給災民,一連忙了一個星期才緩了口氣,這才想起此處離華亭不遠,那正是徐階的家,於是立即趕往華亭拜望。

徐階自從嚴嵩倒臺後,一直是內閣的首輔,幾乎從那以後至隆慶二年的閣臣全是徐階推薦入閣的,再加上隆慶帝對徐階極為信任,內閣的權利幾乎達到了大明開國以來的最高點,連司禮監掌印的人選都由內閣來決定,由此可見一斑。不過說起徐階至仕實在是個意外,並非徐階的本意。

隆慶自即位後,總算擺脫了嘉靖的管束,開始放縱起來,徐階經常規勸隆慶帝,若是隆慶不聽,徐階便提出辭呈,以為當前的大明離誰也離不開自己,這麼勸了二十多次,辭呈也提了二十多次,最後隆慶實在聽煩了,在隆慶二年七月,終於同意了徐階致仕。徐階只好回了華亭老家。

對於海瑞而言,徐階多次救過自己的性命,特別是上書罵嘉靖的那件事,若沒有徐階用計與嘉靖周旋,便是十個海瑞也早已人頭落地,即使在大獄之中,也深得到徐階的照顧,沒用刑,吃的好,睡的足,還能看書,除了不能出去,其他與在家無異。此外,海瑞從七品縣令一路提到四品的右通政都是徐階的安排,甚至剛剛到任的巡撫應天等十府也是李春芳、張居正的意思,他們都是徐階的人。拋開這些不提,徐階扳倒嚴黨,有大功於社稷,自主政以後,清除嚴嵩黨羽,減免鹽稅等,百官擁護,海瑞一直以徐階為楷模。所以既然到了松江府,當然要來看望這位恩人。

徐府在整個江南都是數一數二的大宅院,光是奴僕就達到數千人,致仕後的徐階盡享人間富貴。這一天,聽門人稟報說海瑞來拜。除階心中很高興,他早就聽說了內情,海瑞這次任職首先是高拱推薦的,這裡面多半不懷好心,不過想到自己是海瑞的救命恩人,也不就在意了。聽說海瑞到任後,連府衙都沒進,直接視察災情,今天能第一個來看望自己,足見海瑞是個懂得感恩的人,所以降階相迎。

海瑞離徐府很遠就下了馬,來到除府門前,見一群人早已等候,最中間的那位身材不高,卻極有氣勢,正是除階。海瑞忙緊走幾步,搶步上前,“閣老,一向可好。”

“都好,都好,剛鋒如此繁忙,還來看我這個老朽,實在不敢當啊。”拉著海瑞的手一同進了大院,又一直走到客廳,極是親熱。落座後,海瑞跟徐階說了說災情,又講起在廣東查貨船失蹤案的事,一直聊到中午,吃了飯才告辭,徐階又是親自送出府門。

海瑞回到蘇州府自己的巡撫衙門,蘇州知府蔡國熙領著一班官員逐一拜見,又忙了一整天。海瑞到了府衙的第二天就一連下了幾道命令,包括凡鄉紳等到官府拜見官員,必須對談話內容進行登記;過往官員自僱人轎伕和船隻;不得浪費等等,讓所有官員都認識到了海瑞的風格,個個叫苦不迭。海瑞自己帶頭以身作則,從早到晚一直忙個不停,卻也樂在其中。

這一天,海瑞正在忙著看公文,一個侍衛進來報告,說是有幾個百姓前來告狀。

不多時,幾個百姓進了大堂,見到海瑞立即跪著哭了起來,邊哭邊說道:“大人替小民做主啊,小民的地都被搶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慢慢說來。”海瑞問道。

“大人,我們是松江府華亭縣的農民,我們幾個的家中本來都有十幾畝地,一家幾口人全靠從地裡種糧過活。就在前年,那大地主徐階父子強行佔了我們的地,我們活不下去了,只能以討飯為生,一連告了幾個衙門,可這些衙門都怕徐階父子,誰也不敢給小民做主。聽說新任的巡撫大老爺是個公正廉潔,能為民做主的好官,所以我們幾個從松江府跑來向大人述冤,還望大人坐主,讓徐氏父子退還給我們土地,不然我們幾個還有家小就得餓死在蘇州了。”

“把狀紙拿來本院看。”海瑞接過狀子,仔細讀著,一邊讀一邊尋思:這案子涉及徐階,一般的官員確實不敢管。不過這多半是徐閣老手下的那些奴僕乾的,前幾天去徐府的時候,那些在徐府伺候的奴僕,一個個都是錦緞華衣,佩金帶玉,若是事先不知道他們是奴僕,還以為他們是富甲一方的財主。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幾千奴僕之中仗勢之徒也是在所難免,以徐閣老之手段,若知道此事,定然不會不管。想到此處說道:“狀子本院收了,你們放心,若是屬實,本院自然要為你們做主。回去等訊息吧。”幾個百姓拜謝而走。

沒等海瑞想好該如何向徐階說這個事,不到半個時辰,又來了幾個百姓,也是狀告徐階父子強佔土地,所說事實與前一起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地產不同。接著,就像是沸騰的鍋一樣,來告狀的百姓一波接著一波,也許是百姓們聽說這個新來的巡撫能給百姓做主似的,壓了幾年的狀子全都遞了上來。到後來告狀的人實在太多,以致大堂都站不下了,海瑞根本來不及細看,只好吩咐,凡是因土地事告徐氏父子的,一律先交狀子,一起辦理。其他的案子可當堂問案。幾天的功夫,告徐階的狀子竟然達到了上萬件!!

這天早上,海瑞親自來到了松江府調查此事。也沒有事先通報,直接來到了知府衙門,松江府知府林承芳是個偏胖之人,聽說海瑞已到門前,急忙奔出知府衙門,一路小跑,額上已然見汗,見了海瑞忙請到書房中。

海瑞道:“林知府,這幾天有成千上萬的百姓狀告徐家侵佔土地,這事你聽說了嗎?”

“聽說了,海大人,這事早就存在,不是這幾年才有的,不過還是以刁訟居多,偶爾有些百姓也許是有些損失,所以心生怨恨。也曾告過幾次,只是查到最後都不了了之,沒有哪個衙門願意接這個狀子。依下官看,這些刁民定見海大人新來不瞭解,便來告狀,一傳十,十傳百,其他的百姓都知道大人好說話,便都一起來告了。”

“這麼多人同時告一件事,本院還是第一次見到,你看該如何辦理呢?”

林承芳一時沒敢說話,心中思忖著:若是別的官員,可以據實相告,那徐府是能惹得起的人嗎?只要將第一個狀子的幾個百姓抓起來拷打一遍,說他們是誣告,其他的狀子就全撤回去了。不過對於海瑞卻是不敢這樣做,誰都知道海瑞的為人,想到這說道:“這個案子確實很難,恐怕也只有海大人能處理,屬下一切聽從大人的安排。”

“去取《魚鱗圖冊》和《賦役黃冊》。”海瑞道。

《魚鱗圖冊》是北宋時時期的發明,據說宋朝人將山川河流、平原田地依次排列,以繩子和參照物進行測量,分別繪製入冊。之所以被稱作“魚鱗圖冊”,是因為繪製圖冊的人將每一塊土地單獨繪製,就像將土地拆分成魚鱗一樣。裡面收錄了田地的四至、形狀、大小、土質等。與賦役黃冊一起作為戶籍、土地依據,並在上面記錄了土地主人的戶籍情況。

林承芳忙命人去拿。不一會搬來了,四個年輕力壯的衙役搬來了整整一大桌子的圖冊,這還僅僅是最近一次的記錄。

海瑞翻看圖冊,上面寫的清清楚楚,松江府在弘治四年編戶二十萬餘,人口近六十三萬,田地五萬頃,合五百萬畝。一個農戶如果無牛,可種稻二十畝上下,若是有牛,則所能種者還要更多些,看冊上數目似乎可以滿足農戶耕地。松江府每畝可產糧二石左右,賦稅佔近十分之二。按照洪武年間制定的納稅標準:“凡官田畝稅五升三合五勺,民田減少二升,重租田八升五合五勺,沒官田一斗二升。”松江府是明代財政收入的重鎮,與蘇州府並稱蘇松,有著“蘇松賦稅半天下”的說法,皆因開國時太祖皇帝憤慨吳人歸附張士誠,堅守蘇松而久攻不下,所以特意給蘇松定了重稅。如此算來,整個松江府每年應交賦稅二百萬石。

“林知府,這二百萬石的糧食都能收上來嗎?”

林承芳面有難色,“海大人,這個數太大了,去年只完成了六成,已經是近十幾年來最好的結果了,這還是所有衙役拼了全力才收上來的。幾乎年年都欠稅。主要還是因為很多百姓走了,成了流民,不去種田,所以這稅也很難收。”

海瑞翻起了《魚鱗圖冊》和《賦役黃冊》,很大一部分農戶都已經登出,圖冊上鉤抹的不成樣子,海瑞看了一會,終於找到了徐府的記錄,自言自語地說:“徐府在圖冊上的一萬畝地一直也沒增長,都是皇上賜的和買賣的。怎麼還有這麼多人告徐府呢?”突然想起去拜望徐階時,曾聽說徐府的田地有數萬畝,而這一萬畝還是嘉靖年間統計的數字,也就是說這些年來,徐府的田地雖然一直在擴大,但《魚鱗圖冊》和《賦役黃冊》卻都沒有記錄,那多出田地的糧稅自然也不會收了。海瑞終於明白了原因所在,農民的田地被以徐家為主的豪強透過放高利貸等等手段給兼併了,然後這些人再憑藉著勢力隱藏了土地,而不用交稅。農戶流失,地主隱瞞,農民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給地主打工,要麼流離失所,稅收總額沒有變化,這麼一來,就只能多收取那些老實的農民,如此成了惡性迴圈。

“這圖冊上所記載的準確嗎?”

“大人,黃冊十年一查,平常百姓間田地買賣也有很多來不及到衙門登記,甚至還有不登記的,所以隨時都在變化。”

“林知府,你派人去大概估算一下,徐府現在有多少田地,這麼多人告徐府,我想不會是空穴來風。”

“大人,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吧。”

“大人,那徐府權勢極大,徐閣老當了這麼多年的首輔,朝廷中從上到下,全是徐閣老的人,就連皇上也讓著三分,咱們實在惹不起啊!弄不好還沒等咱們查,烏紗帽已經沒了。”

“我想這些事多半是徐府的那些下人乾的,徐閣老未必知道。如果徐閣老知道,以他老人家的為人,定然會稟公處置。咱們做事不能只想著烏紗帽,你放心去做,一切有我呢。”林承芳沒有辦法,只好派人去暗中調查了一番。

第二天林承芳向海瑞稟報:徐府有多少地不好估算,不過打聽到徐府有佃戶有一萬左右,以每戶耕田二十畝計算,二十多萬畝是有的。海瑞聽了大吃一驚,其實早就已經判斷出徐府定然是兼併了土地,但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整個松江府才五百萬畝,徐家自己佔了二十萬。眼看那告徐府的狀子仍在增加,海瑞決定去徐府一趟,向徐階說明情況,希望能退田安民。

當海瑞再次來到徐府時,徐階仍是到門口相迎,禮數周到之至,海瑞這次注意起來,只見徐府到處都是雕樑畫棟,奴僕數不勝數,簡直不能用豪富來形容了,甚至在全天下也是數一數二的。落座後,還沒等海瑞提起,徐階倒是先說話了:“剛鋒,這次是為那些狀子來的吧?”

“正是,閣老,那告徐府的狀子已經幾萬了,下官一時不知如何處置,特來向閣老稟告。以下官看,多半是閣老府上的一些下人,打著徐閣老的名號強佔土地。”

“這件事恐怕不那麼簡單,往年也有一二個告狀的,都無關痛癢。現今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忽然有幾萬件,我看多半是有人慫恿指使!”

“是,閣老,下官也想到這一點了。不過百姓們這麼告,也許徐府中真有不懂規矩的下人強佔土地的事,閣老不能不察啊,下官怕有損閣老的名聲!”

徐階臉色變了一下,馬上又恢復了。微笑著說:“這件事,老夫是知道的,是我那幾個逆子偶爾做了些過格的事,老夫也訓斥幾次,收效甚微。”徐階喝了口茶,才慢慢地說:“民心總是要安定為好,剛鋒來到蘇松也是為了百姓,老夫無論如何也得支援你,回頭我讓管家算算,將多出的土地退回去,再好好教導這幾個逆子。”

海瑞極是高興,連拜幾拜,又說了好些感謝的話,方才離去。

很快,沒隔幾天,徐府的管家來退地了,劃出了一塊田地交給官府,整整一萬畝良田,將圖冊拿給海瑞。看著這圖冊,海瑞犯了難,僅僅一萬畝,與徐家二十多萬畝的田地比起來實在是很少的一塊,這些地根本不夠分給那些失去土地的農民。左思右想後,海瑞決定三去徐府。

第三次去時,徐階沒有在門口相迎,只在書房等候,見到海瑞寒暄幾句,笑道:“海大人,那一萬畝地的圖冊收到了吧?”

“收到了,閣老。”

“總算可以交待過去了吧?”

海瑞低了頭一時沒有說話。

“怎麼?少了?”徐階問道。

“是啊,閣老,一萬畝地在眾多百姓那如杯水車薪一般,很難壓住民怨啊。閣老。”

這回輪到徐階一時不說話了,只是慢慢地喝茶,屋中空氣一時有些凝滯,海瑞只好等著。過了好一會,徐階才道:“好吧,我讓管家再量量。過幾天便有結果,老夫今天身子不適,就不陪海大人了。”海瑞忙站起躬身道:“徐閣老為國為民,下官敬佩之至,還請保重身體。”徐階衝海瑞點了點頭,海瑞本想再解釋解釋,可徐階沒給機會,直接轉身走了,由管家送海瑞出府。

出了徐府後,海瑞感覺自己一身是汗,徐階很明顯是不滿意了,可又有什麼辦法呢?這幾日又細查《魚鱗圖冊》和《賦役黃冊》,以及尋問那些告狀的百姓,得知松江府土地兼併極為嚴重,農民的土地越來越少,而所交的賦稅卻在逐年增多,無數的農民寧可將田地白給大地主,自己當佃戶,也不願再種自己的地了。再這樣下去,恐怕真要激起民變了!必須得重新清丈田地,讓大地主將隱瞞的田地退還方可。

三天後,徐府的管家再次來到巡撫衙門,將一份圖冊交給海瑞,開啟後,上面標註兩萬畝,比上次多了一倍,可還是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怎麼辦,海瑞左思右想,問題不去解決終究還是問題,想到這,海瑞決定第四次去徐府。

當海瑞來到徐府時,大門緊閉,通報早已送到,怎麼回事,難道徐階不想見自己了嗎?海瑞只好在門前等著,過了堪堪有半個時辰,海瑞早已腰痠背痛,這時旁邊的小門開了,管家請海瑞進府,來到書房之中,這次徐階根本沒在,只僕人送了一碗茶,然後轉身走了。又等了好半天,徐階才邁步進來,臉上也沒有微笑,向海瑞點了一下頭,坐在座位上,海瑞忙起身行禮。

“閣老!”

“這不是海大人嗎?今日光臨寒舍,有何賜教?”

“還是有關退田的事!”

“不是已經退給你三萬畝了嗎?怎麼?還嫌不夠?”

“閣老,蘇松地區兼併尤為嚴重,下官想整頓田地之事,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只能重新清丈田地,讓這些豪強地主退田,可是這些人都在觀望著閣老您!只有您做了表率,這事才能推得下去啊!”

“三萬畝還少嗎?”徐階冷冷地說道。

“閣老,三萬畝看似很多,可是那告狀的農民都已經達到了數萬戶,分下去每戶不足一畝,解決不了問題啊!那些無田無地的農民只能餬口度日,一些艱難的甚至棄田而去,流浪街頭、賣兒賣女,您不能不管啊。”

“依你看,老夫應該退多少?”

“依下官看,除了皇上賞的,還有正常買賣的,除已在《魚鱗圖冊》上標註的以外,其他的地都應該退出來。閣老,您的家產已然足夠了,可那些無地的農民卻無法生活下去,您一直以社稷為重,以百姓為重,以大明的安危為重,要那麼多地又有何用呢?”

“那應該留下多少畝呢?”

“一萬畝左右。”

啪的一聲,徐階將茶杯摔在地上,茶水和碎瓷四濺。徐階勃然大怒,“海瑞,我怎麼瞎了眼救了你的命!竟如此忘恩負義!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壓老夫,以成全你海瑞的名聲!至今而後,我徐某與你海瑞恩斷義決!送客。”轉身離開,奴僕也將海瑞的茶杯收走。

海瑞如坐針氈一般,只好起身離開,出了書房,剛到院中,只見那徐府的管家正在用皮鞭抽打一條看家的狗,邊打邊罵道:“我打死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畜牲,你這條中山狼,給你吃飽了,喂肥了,反倒咬起你的主人了,我今天非打死你這畜牲不可!”

為您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