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怡緊隨其後，進入簡素所在的大樓，簡素在二樓，趙炳輝在一樓清掃。

陳嘉怡躲在暗處，觀察著黑暗中趙炳輝的身影。趙炳輝似乎並不知道正被人監視，他熟練的一個個清理垃圾桶，把垃圾桶裡的垃圾袋都收拾出來。滿頭白髮的他看起來更像六七十歲的老人家，而實際上他的年齡不到四十。

陳嘉怡思索：他看起來真的是這棟樓的垃圾清理員……只不過是故意的，還是巧合呢？這裡偏偏就是徐妍所在的地方！而且，雖然看到趙炳輝令他有點緊張，但那種緊張，和那次在簡素外面感覺到的緊張感還是有所不同……

趙炳輝忽然直起身，望著陳嘉怡的方向。

陳嘉怡心中一凜，琢磨自己剛才是不是露出痕跡了。

趙炳輝往陳嘉怡的方向走去，但走到中間一個時他停下腳步，彎腰從一個辦公桌底下拿出了一個垃圾桶。

“你躲得再好也會被我找到的。”趙炳輝輕聲說道，這句話聽在陳嘉怡耳中，又似乎帶著一絲挑釁的味道。

陳嘉怡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出去。他原本想冒著被處分的風險，也要在趙炳輝臉上狠狠來一拳，畢竟，就是眼前這個男人，殺害了徐妍的父母，還把只有12歲的徐妍關在自己身邊關了整整一晚；是他令自己、趙銘和徐妍三個人從最好的朋友，變為了陌生人，並且一生都將揹負那種內疚和折磨……

但是他揮出的拳頭，最終沒有落在趙炳輝臉上。

因為趙炳輝的雙眼中閃爍著淚花，隨後直接跪倒在地上。

“真的是你！你是，你是……當時的小男孩吧？我……我……雖然我不記得當時另外一個我做了什麼，但是我真的好想向你們贖罪……”趙炳輝聲淚俱下地說，“我願意付出一切來贖罪……就算是死，就算是為了你們做牛做馬，我都願意！”

看到趙炳輝真誠的樣子，陳嘉怡忍不住想道：如果徐妍看到這一切，會接受他的贖罪嗎？徐妍能夠看得出他的所作所為是真實想法，還是隻是在演戲嗎？

“贖罪？”徐妍看了眼比自己高一頭的男醫生，又掃視了一圈解剖室，忍不住發牢騷，“小師弟，你不說一聲突然來了濱海，又大半夜打我電話把我叫到停屍間，就想靠一杯咖啡贖罪？”

眼前的男醫生叫沈安，是徐妍在英國時的學弟，因為同樣師從譚陽教授，所以平常見到徐妍都叫師姐。只不過徐妍和他交集並不多，只知道這個師弟十分厲害，主修法醫學，輔修心理學，拿了雙學位，加上他身材修長高挑，面龐精緻，一副金邊眼鏡在他臉上猶顯氣質，在學校時就已經是萬人迷了。

“什麼停屍間，這叫解剖室。你就說要不要咖啡吧？反正這裡你要其他的東西，我也沒有。”沈安笑笑，開始沖泡咖啡。解剖室很大，門口擺了一張辦公桌，上面放了個咖啡壺，和整個解剖室陰森冷酷的基調顯得格格不入。

徐妍嘆了口氣，“解剖室泡咖啡，真有你的，算了，來一杯吧。”

沈安把泡好的咖啡遞給徐妍，把自己坐的凳子挪到徐妍跟前，示意讓她坐，徐妍擺擺手說：“我站著就行，說吧，什麼事？”

沈安喝了口咖啡，“兩件事，第一，教授讓我告訴你，量力而行，事情可能比他估計的還要複雜。”

徐妍喝了口咖啡，點頭道：“知道了，你回去幫我多謝導師，要不是他給我安排了這麼多事情，我不可能一開始就這麼順利。”

沈安搖頭，“你自己和他說。”

“怎麼這麼小氣。”

“這就關係到第二件事了，第二，我會留在濱海幫你，別趕我走，是導師安排的。”沈安說著指指自己的白大褂，“我是這兒的醫生，你知道這兒的醫生和警局什麼關係嗎？”

徐妍點頭，“你們負責濱海市、大潮市等地公安的法醫解剖……徐波不會是你解剖的吧？”

沈安點頭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那徐波的死因是……”

“你要聽表面的死因，還是我推測的真相？”

徐妍哼了聲，道：“表面的，你的推測無關緊要。”還在英國實習期間，沈安和她經常比拼分析病人精神問題的根源，當時沈安就老喜歡運用推理，不過他的推理比較胡來，經常和真相差之千里。

沈安也不生氣，反倒點了點頭後扯開了一具屍體上的白布，那具屍體正是徐波。屍體已經解剖過了，此刻傷口已經縫合。徐妍不是第一次看到屍體，也不是第一次看到熟人的屍體。不過，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被解剖過的屍體，心中還是不禁泛起一陣胃酸。

“死亡時間大概是前天晚上9點-11點之間，胃裡有大量酒精，食物殘渣還在分析，很快會有結果。另外，死因是窒息而死，從鼻孔中發現了毛巾的纖維，鼻孔中含有酒精，我估計技偵之後會在毛巾纖維上檢測出酒精，也就是說，他是被人灌了酒後，再用浸透了酒的毛巾捂住他鼻子，令他窒息而死，隨後放入車中，將車開入海邊灘塗，偽裝成飲酒後車禍溺水而死……”沈安說道。

“不是叫你別推理嗎？”

“對不起，一時沒忍住……”沈安撓頭。

徐妍琢磨了下，問道：“我想知道的是，最後和他接觸的人有留下線索嗎？他們見面的目的是什麼？”

沈安打了個響指，讚許道：“師姐就是厲害呀！問到點子上了。第一個問題：他的指甲縫、腳指甲縫、頭髮根部、嘴巴里、咯吱窩等等我都仔細檢查過了，雙手雙腳有沒有捆綁痕跡我都檢查了，什麼都沒有……”

“所以，線索就是他應該排除被強制灌酒？”徐妍很驚訝，“這不是意味著很可能是熟人作案？”

沈安笑了，“沒錯。所以師姐你要小心了，你身邊的人，你正想接近的人中，很可能就有這個罪犯！”

徐妍哼了一聲，繼續問道，“最後接觸的人有線索嗎？”

“那就要問你的老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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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妍起身要走：“什麼老相好？再胡說我告訴譚老，讓他把你喊回英國！”

“知道了。”沈安送她到門口時說道，“不知道他會不會問出和你一樣的問題……”

“誰？”

“你老……不不不，那個陳嘉怡啊，他現在是濱海市刑偵大隊的大隊長，他歲數和你一樣，也和你一樣還沒結婚，有個侄子叫陳軍，是湖熟中學的高二學生……”

“你怎麼知道那麼多？你做人口調查的嗎？”

“我就是做了點功課。”

徐妍知道沈安這個小師弟的性格就是這樣，你可以說他帶點孩子氣，做事一板一眼，說話口無遮攔，也許是還沒經歷過社會的毒打吧，徐妍在沈安身上總是看到一股自己羨慕不已的純真。

“功課做得很棒，以後別做了。”

事實上徐妍覺得：趙炳輝出院來到了濱海，徐波在調查趙炳輝的情況後被殺，這已經可以證明了一點，一切正如那個“重要病人”所說，15年前殺害的父母的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自從大學畢業後，她就一直在琢磨復仇的事情，當時導師告訴她：如果你是因為看過了徐波的東西而想復仇的話，我希望你慎重考慮。你對那天晚上的記憶為零，不明不白有時候並不是意味著傷害……這個世界很複雜，真相有時候會比玄幻故事還要離奇。

“但是，他如果再次找上我呢？”當時徐妍這麼問導師譚陽教授。

“那就嘗試著接近真相吧，我會幫助你。”譚陽教授嘆了口氣，如此說道。

徐妍思考再三，決定先處理高中女生聽到“天使聲音”的案子，然後再集中精力調查徐波的死因。直覺告訴她：該來的都已經來了，只是“邪惡”還沒有現身。

看著倚在解剖室門口喝著咖啡，笑得天真無邪的沈安，徐妍心中滿是愧疚：對不起，就這麼把你也拉入了這片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