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救救我，我喘不過氣來了…”

“患者什麼狀況？”沈嘉量一襲白衣，匆匆而至。

“患者79歲，急性上呼道梗阻。”站在一旁的吳醫助快速地答道。

此時，年邁的老者躺在床上，吸氧管內幾乎已經看不到任何白霧撥出。

“來不及送手術室了，家屬簽字，準備氣管切開術。”

“是，沈主任。”

“2%利多卡因局麻。”沈嘉量在患者第二氣管與第三氣管環節中線切開約2厘米的縱切口，將靜脈注射針組插入中線，確定針組已進入氣管後，留下套管，拔出針頭。

隨後，他將鋼絲穩穩地插入套管，再將擴張器套在鋼絲上推進…

一系列熟練的操作後，氣囊充盈，呼吸機已接上氣切套管。

“腎上腺素 0.5mg。”

“沈主任，準備好了。”

“給藥。”

***

沈嘉量回到值班室，他意識到近期都沒有出現過手抖的情況。

在值班室內，他撥通了他主治醫生的電話。

隔著值班室虛掩著的門，呼吸外科主任梁金聽到了這通電話。

在呼吸外科正主任梁金眼中，副主任沈嘉量是個特殊的存在。

他是他的學弟，他大他十多屆。

他二十多歲就當了副主任，而他自己二十多歲的時候還是個沒上過手術檯的實習生。

他已經四十多歲了，從實習生到科主任，沒日沒夜地，以醫院為家，才有如今的地位。

他畢業的時候，醫生這行業還不是那麼卷，碩士就能進，也不要求什麼科研論文，如今中大的起步門檻就是985的博士，連科研論文的投稿要求他都搞不懂。

而他沈嘉量呢，美國常春藤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醫學博士，院長親自機場接人，一篇論文就登了醫學界最牛的雜誌的封面。

這不得不令他感到岌岌可危。

然而，更令梁金感到不安的是，沈嘉量油鹽不進，做事做得也絕。

一次內部論壇上，沈嘉量就當面退了華強醫藥代表的“講課費”，令在場其餘十來個來自不同醫院的醫生面面相覷，尷尬至極。

他不是沒暗示過沈嘉量，“開藥儘量要開他給的名單上的藥”，本就是“約定俗成”的，他沈嘉量卻一意孤行，想怎麼開便怎麼開，把他這個正主任的話放耳旁風。

他本是有意拉攏沈嘉量的，華強給的好處可不是一附院能給的起的。

他也是從青年醫生過來的，一附院加上五險一金還不到2萬元的工資，他不信沈嘉量能抵抗住金錢的誘惑。

是，他曾經也是意氣風發，他曾經也是懷揣理想，他曾經也踐行著希波克拉底誓言，決心要把他的一生奉獻給人類。

可是，他的意氣在日復一日沒命地夜班中消磨，他的理想也在誘惑面前處處潰敗，他的誓言也在推杯換盞的利益交換中消失殆盡。

當他意識到他上有老下有小，當他意識到他掙得錢和付出永遠不成正比，當他意識到他在家裡抬不起頭，當他意識到尊嚴需要金錢維繫的時候，他覺得他學了十多年的醫換來的是一個又一個一文不值的嘲笑，果然是“勸人學醫天打雷劈”，他把兒子送到了國外，不會再允許他選和醫學沾邊的專業……

他看沈嘉量，像看年輕時候的自己，他的心緒很複雜，又妒又恨，自己沒做到的優秀沈嘉量他做到了，自己沒抗拒的誘惑沈嘉量雲淡風輕地就拒絕了。

沈嘉量總是一副不屑一顧，清高自傲的樣子。

總是一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樣子。

得，做不了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就只能把他踢出局。

梁主任這麼想著，不是朋友就是敵人，他身邊留的只能是“自己人”，只能跟他踐踏同一條船上，否則，光是從華強那裡拿的好處被捅出來，就足夠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事實上，蔣金目前從華強那裡得到的三套房子的市值就不止千萬。

何況上面查的越來越緊，有這麼一個獨樹一幟的沈嘉量在科室裡，簡直就像埋了一顆炸彈。

他和華強那些事，絕不能暴露。

蔣金看著沈嘉量，也是納悶，這人怎麼能這麼不食人間煙火，這人怎麼能這麼不懂人情世故，這人怎麼能這麼不通基本國情，這人還怎麼能這麼無懈可擊。

可是，剛才的一通電話似乎暴露了什麼，“手部痙攣”？外科醫生手不穩就別拿手術刀了，沈嘉量電話裡說得是他自己還是別人？

梁主任不得不上心觀察著沈嘉量的一舉一動。

櫃子裡的白酒，撕了包裝的白色藥瓶，一些蛛絲馬跡似乎印證了他的懷疑。

當沈嘉量出值班室的時候，梁主任還是決定外拉攏一下這位清高的沈主任。

正好華強的飯局就在今晚。

“下班後有時間嗎？正好華強的人過來，一起坐坐？”

“華強既然約的是梁主任，我就不作陪了，先走一步。”

“去吧，咱們一起，約的不是我，華強一直想見得是老弟你啊，別拒絕了，給我個面子。”

沈嘉量不是不明白醫生和醫藥代表的關係，他也不是看不出華強和梁金之間的利益輸送，他明白，他深知自己做不了什麼，只能做到獨善其身。

獨善其身，他已經做得很艱難，他在科室裡的處境早就孤立無援。

患者不理解，醫院不創收，科裡不信任，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他只想當個純粹的醫生而已。

他沒有去衡量過自己的付出和收入促成正比，也沒有去抱怨過年輕醫生被48小時連軸轉的夜班折磨的精疲力盡，他所做的他覺得都是他應該做的事。

是的，如果他沈嘉量如果為了錢的話，大可以留在美國，以哥大MD博士，少說一年200萬的年薪。

他看得清一些勾當，他不會去揭發，他無力改變，他選擇保持距離，他只想做好他份內的事，對病人負責，做好每一臺手術，問心無愧。

可是他不知道，不合作就是敵人，梁金是在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但是，沈嘉量還是推託了，他沒給梁主任這個面子。

看著沈嘉量離去的背影，梁主任覺得他們已經水火不容。

梁主任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能拒絕華強的誘惑，除非，他有更大的誘惑。

這時候，梁主任看到了出現在走廊盡頭的科瑞集團總經理周世翔。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沈嘉量和科瑞老總周世翔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