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周世翔算是把沈主任看似混亂的私生活搞明白了。
這種得意不亞於當年高考成功上岸的感覺。
把沈母安排的相親搞成面對面問診,沈主任這一招私事公辦辦得高明,險些連他也騙過去了。
剛剛的辛酸和頹喪一掃而空,周世翔想連幹幾瓶啤酒。
但是,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進來。
***
科瑞集團CEO辦公室內。
“榮成集團要毀約?”
“合同沒簽成?”
“是誰在負責跟進?”
“周總,是我負責。”何進立在辦公室內,猶如芒刺在背。
何姣姣也站在旁邊不發一言,他知道小周總生氣的樣子,一本正經地三個反問句就是開頭。
“說說吧。”周世翔把合同夾摔到了桌臺前。
何進頭也不敢抬。
“周總,合同是發過去了,對方也答應籤的,今早送過來的時候卻變卦了,說談好了下家,比咱們出的價格高出兩個點。”
“兵不厭詐。榮成的話幾分可信,查清楚了嗎?”
“是,周總,有實力接手榮成的除了我們,不超過五家,其他幾家,據咱們安插的內部線人訊息,他們並不打算在此時插手,除非是不知名的公司。”
“幾家上市公司明面競爭,老對手了,倒是不至於在籤合同的這個時候再橫插一腳。”周世翔用彎曲的食指蹭了蹭下巴。
“既然有人橫刀奪愛,科瑞也不會拱手相讓。”周世翔轉了轉無名指上的戒指。
何姣姣對這個動作太熟悉了,小周總在思慮商戰計謀時總是會摩挲他無名指上的戒指。
“周總,請明示。”何進抬起頭來,似乎不明所以。
“何進,你聯合品牌部,找幾家關係好的媒體釋放幾條訊息,榮成財務造假,給記者爆料,把之前財務報告虛增收入的資料曝光,同時以小道訊息釋放下併購合同的這些細節…”周世翔停止了轉戒指的動作,指了指合同的幾處,然後幽幽地說:“兩個點?呵呵,我要讓它以現在合同的價格再打八折賣給我。”
周世翔的眼神狠厲,像看一個逃不出手掌心的獵物。
周世翔回頭看了一眼電腦,電腦屏上正顯示著科瑞的股價。
“通知全部高管,十分鐘後,到201開個會。”
開完會後已經是晚上八點,周世翔又撥通了幾個金融圈老熟人的電話,
“老劉,有沒有興趣賺一波快錢?”
“周總,您吩咐…”
連續幾日,在“科瑞才是榮成的白武士”“榮成涉嫌財務造假”“榮成資產縮水”的訊息滿天飛的時候,科瑞的股價像坐火箭一樣上漲。
一連幾個漲停,科瑞股價重新站上了26元的高位。
周世翔盯著科瑞的股票才意識到自己好幾天都沒怎麼閤眼了。
“沒有重要的事情,別打擾我。”周世翔脫去了緊身的西裝,橫著拽下了領帶,換了黑色軟底的拖鞋,徑直朝辦公室的裡間走去。
實習秘書想追上去問一句“什麼才算是重要的事”,卻又推了推眼鏡,沒問出口。
這幾天,實習秘書親眼目睹了小周總的霸總風采,除了一臉崇拜外不敢再有多餘的表情。
約莫快中午的時候,前臺打來電話,說是“有位中大一附院呼吸科副主任來找周總。”
實習秘書愣了,副主任找算重要的事嗎?可能不算吧,或許院長才算。
“周總在休息,已經交代了不要打擾他。”
“那是見還是不見?”前臺有些不耐煩地問。
“帶他去會客廳先等會吧。”實習秘書心想,“說不定周總一會兒就醒了。”
沈嘉量今日不坐診,上午查完房,他是準備去酒吧的,但是酒吧偏偏路過了科瑞集團,他叫計程車停下車,想到了周世翔前幾日說要談什麼合作,他就走進了科瑞集團。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科瑞集團,前臺問他拜訪誰的時候,他想說周世翔,後來又改成周總。
“您預約了嗎?”
“沒有。”
沈嘉量一時間有些尷尬,正當他回頭準備離開的時候,前臺又把他帶到了會客室。
會客室旁邊是茶水間,沈嘉量剛坐下來,拿起面前剛端來的一次性水杯,就聽到了兩位女士在茶水間旁若無人地聊著。
“咱們這次拿下榮成,又是小周總親自出馬。”
“籤合同的時候,周總傲視榮成老董的目光簡直帥爆了!”
“可惜,小周總英年早婚。”
“啊?白馬王子轉眼已經是別人的了?”
“你不知道嗎,小周總是已婚人士,從他接手公司的第一天,他就官宣過了啊。本人親自官宣,當天公司就跟開追悼會似的,一度水漫金山,好幾個小姑娘邊哭邊拋公司的股票…”
沈嘉量聽不下去了,把一次性水杯放在桌上,起身離開,起身的時候,風衣的一角又帶到了水杯,一次性水杯翻倒,水灑了一地。
這時,會客室的門開了,實習秘書慌忙地走進來,
“對不起,沈主任,久等了,周總說他馬上就下來。”
周世翔來不及穿西裝外套,撈著領帶就衝出了辦公室,邊走邊打著領帶,一路到電梯口。
會客廳在樓下一層,周世翔等不及電梯,又轉身到樓梯間跑下來,在樓梯口就撞見了沈嘉量。
沈嘉量正在按電梯,打量了周世翔一眼,對方一副衣衫不整的樣子。
已婚人士,久等了,衣衫不整…沈嘉量也不知道自己腦袋裡在想什麼。
他一遍又一遍地按電梯,覺得等電梯的過程太過漫長。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
周世翔看到,沈嘉量又重新出現在他眼前,他的眼神冰冷。
電梯終於到了,在沈嘉量進電梯的那一刻,周世翔衝了出去,單手攔住了電梯門。
可是晚了一步,他眼睜睜地看著電梯門緊緊地關閉。
周世翔的眼神掃過去令茶水間的兩個職員不寒而慄。
“你們剛才在聊什麼?”
“沒…沒什麼,就說周總您是…”
“是什麼?”
“是,是…已婚人士。”
周世翔同樣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突然明白了沈嘉量剛才冰冷的眼神。
此時的沈嘉量在電梯裡,任憑電梯的下墜。
很多年了,他一直覺得自己不再是曾經的沈嘉量。
可是,為什麼,同樣的感受再次洶湧地襲來。
同樣刺骨的冰冷。
像那一晚他看到他的目光裡有白曉苒。
像那一晚他在KTV裡感覺到自己沉入冰冷的湖底。
像那一晚他頭我不回地離開他,獨自留他在冰冷的黑夜中。
這種徹骨的冰冷又回來了,沈嘉量極力擺脫著。
趕快離開。
還在樓上的周世翔二話沒說,他衝到步梯間,一層又一層地下著。
他看到剛才沈嘉量看他的眼神,那不是沈主任看他的眼神,那是七年前的沈嘉量。
只有沈嘉量。
周世翔恨自己下地太慢,直接上一層樓梯橫躍到下一層。
終於,在電梯門重新開啟的那一刻,周世翔出現在沈嘉量面前,攔住了對方。
“請讓開。”
沈嘉量面若冰霜。
周世翔放下手,讓出了空間。
沈嘉量離開了。
周世翔愣在原地,他連阻擋他離去的資格都沒有。
但是,他不能就這麼讓他離開,周世翔衝了出去,在沈嘉量即將關上計程車門時候,硬是擠了進去。
“兩位要去哪?”
“中明路148號。”
沈嘉量只想回家,他眼裡看不到周世翔,他只想回到自己的結界裡,一個人。
周世翔就這麼尾隨到沈嘉量的家門口,在沈嘉量關門的那一刻,他擋住了門。
“沈主任…”
沈嘉量再度關門。
“沈嘉量!”
周世翔抓住他關門的手腕。
沈嘉量任憑他抓著,他就站在門口,
“你想說什麼?就在這裡說吧。”
周世翔鬆開了沈嘉量的手腕,抬起了自己的手,
“沈嘉量,是,我是已婚人士,我已婚七年了。”
周世翔指了指無名指的戒指,
“不認得它了嗎?七年前,生日禮物。”
沈嘉量抬眸,看到了他送的那枚戒指,七年了,戒指已被摩挲得斑駁掉色。
那一晚,在他的記憶裡,那個還未來得及送出的銀灰色的盒子掉在了黑暗的深淵裡,不復存在。
那一晚後的第二天,周世翔才想起來了沈嘉量一直攥到手心裡的銀灰色的盒子,他折返到出租屋裡,沒有找到,問了保潔人員也說沒看見,還告訴他或許一起掃走扔到垃圾堆裡了。
周世翔一遍又一遍地翻著兩個綠色的垃圾桶,終於在最後,翻到了那個銀灰色的盒子。
他開啟它,是一枚銀色的戒指。
“沈嘉量,好,你說,你不是沈嘉量了,那我告訴你,我也不是周世翔了。”周世翔放下了手。
“沈嘉量,你知道,成為你有多難嗎?”
“這個周總,他聽海外債權人會議就像聽四級聽力,他的公關文案永遠寫得像下鄉調研的論文,他看財務報表像看高二的數學卷子…
他不再不經大腦地說話,他學會了三思而行,他學會了小心翼翼,他學會了溫文儒雅,他理性節制,他進退有據,他彬彬有禮,他風度翩翩,他總會扣上所有的扣子…
七年了,他所做得一切努力,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所說得每一句話,都是為了成為——沈嘉量。”
“是,過去的周世翔是混蛋,是縮頭烏龜,是臨陣脫逃,他也沒辦法原諒自己,所以,如果你選擇不原諒的話,我不會再叨擾您了,沈主任。但是,如果還有可能的話,沈嘉量,你要我怎麼做,做什麼都可以。”
周世翔看沈嘉量一動不動,他覺得對方果然不會原諒他,就後退了一步,轉身要替他把門關上,沒想到,對面的沈主任用力一拉他的手腕把他拉進房間。
身後的門“砰”一聲關上了。
沈嘉量盯著他,口吻像詢問他的病人,
“對什麼藥物過敏嗎?”
“沒有。”
“動過什麼手術嗎?”
“沒有。”
“抬手,轉一圈,看看。”
鬼使神差地,周世翔抬起胳膊開始轉圈。
轉了一半,突然感覺手臂從後面被人擒住,身體被徑直壓下了書桌上,桌面上放置的《內科學》,《呼吸病學》,《呼吸科常見病例》……瞬間掉落在地。
周世翔回頭想掙扎,對方卻從口袋中抽出黃色的皮筋帶束住了他的雙手。
這皮筋眼熟的程度…這是打吊瓶前用的箍手臂的黃色皮筋?
周世翔暗中罵了一句“艹”。但是,等他問出來的時候,聲音又變得很慫很低。
“沈主任,這是要做什麼?”
“不是說做什麼都可以嗎,周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