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翔慌忙從床上起身,沈嘉量面無表情,也未再看他一眼,就隔開19床,繼續查房了。
周世翔想上前一步,解釋剛才的場景,卻被周女士拉住,
“還去撤訴嗎?”
周世翔看著沈嘉量的背影,說了一個字,
“撤。”
今日份的撤訴指標完成了,周世翔卻覺得更沉重了。
他在他心中的形象…
周世翔洗了把臉,算了,原本也沒有什麼形象可言。
可是…他是不是誤會了…
你有什麼資格讓他誤會呢?
周世翔又低頭用涼水澆了一遍,臉頰依然滾燙。
唉。
他自己也很納悶,為什麼想見到沈嘉量,可是見到沈嘉量除了公事之外卻什麼也張不開口。
他自己也很納悶,平時也算是進退有據,溫文爾雅,風度有加,為什麼見到沈嘉量就像老鼠見了貓。
不會說話,進退失據,緊張顫抖,不知所措,慫到家不說,還臉紅髮燙,周世翔覺得他這七年算是白修煉了。
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身香味觸法。
從見到他的那一刻,就全都有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周女士,周世翔又折回到中大一附院,就悄悄地扎進在門診在的排隊座椅上等著,他翻來覆去地想,總要解釋什麼,不然這七年真是解釋不清了。
等到六點,沈主任的門診外還是人頭攢動,又等到七點半,才看完當天的門診。
周世翔搜尋著周邊的西餐店,準備花幾手的股票。他也難得大方一回。
可是,當他抬頭的瞬間,沈主任不知什麼時候就消失不見了。
他又拐回去值班室,才見到更衣後的沈主任。
寬鬆的黑色連帽衛衣,休閒褲。
從前,這人總是穿白襯衫,如今喜好怎麼就變成了黑色。
周世翔又看了看自己這身裝扮,扣著整齊劃一的扣子,打著一絲不苟的領帶,連西裝前面的貝殼扣和手臂前端的袖釦也一一收緊,一個都不放過。
周世翔把這些日子看到的沈嘉量聯絡在一起,所以他那句,“他已經不是沈嘉量了”,到底什麼意思?
來不及再多想,沈嘉量已經從他面前走過,他過去到他的面前。
沈嘉量停住了腳步,
“我要去約會,周總也要跟著嗎?”
約會和誰約會?和男的女的約會?是何教練口中的保鮮度不超過一週的約會物件嗎?
跟,必須跟。
於是,沈嘉量在前面走著,周世翔又三步並做兩步,兩步拆做三步地走著。
走道都不會走了,跟個人險些要跳著走。周世翔也是服了自己。
還是那家網紅西餐廳。
周世翔還是隔桌對坐。
不一會兒,一位高挑的的女人走過來,走路帶風,表情高冷,直接把包甩到桌面上,如果是以男生的視角,這像是來約架的。
這女人和安靜溫柔大方沾不上邊。
唉,周世翔怎麼就把沈嘉量當時年少時的擇偶標準還放在嘴邊,搞不好當時對方也就是隨口一說,自己卻記了七年。
女生開口一股濃重的東北口音,周世翔想側身聽他倆在說什麼,卻只聽到隻言片語。
“腰?”
“別久做?”
“再這樣下去就…”
斷斷續續聽著,周世翔腦海裡已經產生了很多畫面,做得太久腰痠?這是抱怨嗎還是撒嬌?再這樣下去就,就怎樣,繼續還是分手?
然後,他又看到沈嘉量站起來,兩人交錯著,聽著耳朵談話。
什麼私密的話還要打碼嗎?
周世翔險些將手中的玻璃杯捏碎。
他看不下去了,頭頂一股無名的邪火,心中一種無名的酸澀,他站起身,朝著廁所走去。
剛走兩步,就看到一個熟悉的女人的身影,化成灰他也認得——
沈嘉量的媽媽!
沈母此時正從對面的女衛生間走出來,依然端莊,優雅生姿,風韻猶存,看不出七年來歲月加持的任何痕跡。
周世翔趕緊背對著,沿著牆邊,小步溜到了男廁所,才舒了口氣。
看著衛生間的鏡子,周世翔發現自己西裝革履,頭髮也不再是以前上學時那副雞窩頭的模樣,他帶著金絲邊的眼鏡,說不出的斯文。
如果不是剛才慫地溜牆邊,即使面對面相逢,恐怕沈母也不記得曾經還有這麼一個令她噁心和鄙視的人還存在在世界上。
“你憑什麼和他並肩而立?”
周世翔覺得自己什麼時候都沒有資格去和沈嘉量並肩而立。
他不再去看鏡子中的自己,卻又忍不住去想剛才沈嘉量對面的女人。
如今的沈嘉量喜歡這樣的?
周世翔突然覺得自己生錯了地方,應該生在東北那疙瘩,操著一副純正的東北口音。
然後,再和他打一架。
腦子裡想著打架,周世翔的腿一步也邁不出去,不知道沈母走了沒有。
他從衛生間向外望著,眼神像做賊一樣。
沒看到沈母,沈嘉量卻儀態端莊地由遠及近地走到他面前。
沈嘉量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在似笑非笑的嘲笑中,周世翔不得不走了出去,才發現沈母已經不在了,那位女人也起身要走。
周世翔過去攔住了她,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恁這弄啥嘞?”女人用東北話問。
“恁弄啥嘞?”周世翔學著用東北話反問。
“你有病吧?”女人收回東北話,改為普通話。
周世翔不知如何作答。
“我就說呢,一直看您在等位,讓您久等了,我結束了,您坐這裡吧。”女人突然展現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請周世翔坐她原來的位置。
這時,沈嘉量從衛生間出來走向他,周世翔突然覺得如沐春風,百氣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