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很久。
周世翔還是來到了籃球場。
夜深了,籃球場空無一人,只有昏黃的燈光。
他背靠在籃架上,望著夜空無數繁星。
周世翔想起來,他以前也和沈嘉量躺在後操場上望天,可是總是陰天,一個星星都看不到,他就摘下沈嘉量的眼鏡,望他眼裡的滿天繁星。
周世翔開啟手機,把耳機塞到耳朵裡,他從來不知道一個聽陳綺貞的男生會是怎樣的,他今晚有多麼難過。
“告訴我,你不是真的離開我,你也不願這樣的夜裡,把難過就給我……”
不知道單曲迴圈了多少遍,周世翔把頭埋在膝間,直到東方泛起了魚肚白。
天亮起來,籃球場逐漸也開始有人氣了,起初三三兩兩,後來有了兩撥人。
他們是在打籃球嗎?周世翔覺得視線有些恍惚。
兩幫大一的男生正拼得火熱,一隊一直在輸球,看到周世翔斜著靠在籃球架下面,沒有移開的意思,就覺得十分礙眼。
周世翔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卻偏偏在抬頭的瞬間,被一個籃球砸中了腦袋。
大一的男生也沒料到他投球投得不準,砸人卻砸得相當精準。他不過是把球撂過去,想把礙眼的人趕走而已。
而此刻,他看到人真的被砸中了,心裡就突然的一陣虧欠和慌張。
可是對面的人呢?依舊紋絲不動,彷彿被砸的人根本不是他。
很疼嗎?周世翔感覺不到,在被砸中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沈嘉量手腕上藍色的護腕,有多疼呢。
他覺得自己應該想象不到。
“你死人啊!”
大一的男生撿起球,回頭的時候看到一動不動的周世翔,心想,這八成是砸了個傻子。
意識到了有人罵自己,周世翔緩緩地轉過頭去,想看看是誰在背後罵他死人。
可是,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一男生看到他的臉笑得前仰後合,
周世翔上前抓住對方的衣領,
“你笑什麼?”
對方還是忍不住地嘲笑,
“只不過被籃球砸了一下,至於哭得這麼痛嗎?”
周世翔的第一反應是,老子又沒有哭,你TM在笑誰?可是他還沒說出口,卻覺得自己的嘴角澀澀的。
已經是白天了嗎?
TM的怎麼就沒忍住?
周世翔左手胡亂抹了一把自己的頭髮,想把頭髮抓到前面遮住眼睛,奈何也是徒勞無功,
“大一的是吧,不叫一聲學長就算了,真是不懂事!起開!”
於是,他放開了對方的衣領,甩了甩右手,又下意識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領方才離開。
丟人要丟得淡定,氣勢不能輸,氣質不能亂。
他搖搖晃晃地走出籃球場,回頭望了一眼,彷彿是自己在籃球場上奔跑,彷彿是自己在三步上籃,彷彿沈嘉量就站在自己旁邊一直望著他。
他又望了望場邊,那不是沈嘉量,不可能是了,以後不會再是了,沒有以後了。
是的,沒有人告訴他,沈嘉量是如何度過那一晚的。
也沒有人知道,甚至無從知道。
那晚屬於沈嘉量的黑暗是無窮無盡的,他坐在黑暗裡,沒有再發出聲音,也沒有再動一下。
一整夜,沒有人看到那間房子裡亮起過燈,天亮了,也沒有人看到再有人從那間房間裡走出來。
沈嘉量出國的訊息,周世翔還是從白曉苒那裡知道的。
“你們…”
“為什麼是你?”
白曉苒問到一半就覺得自己可笑,人已經走了,她問這些有什麼意義。只是在她的理解裡,她從來都覺得是沈嘉量選擇了離開,所以她突然覺得和周世翔有了命運相同的感覺。
人只能短暫的屬於別人,最終都要屬於他自己的,白曉苒心想,怎樣的結局都不意外。
周世翔以為自己的生活會發生改變,可是,他沒有多傷心,他覺得沈嘉量沒有離開他。
他早上會聽沈嘉量給他的英語四級聽力出門,除了上課外就是去北二教室,坐在沈嘉量喜歡坐得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如果北二自習室坐滿了,他就會去圖書館,坐在沈嘉量喜歡坐得那一盞墨綠色的老式檯燈下,他坐在那裡,就像以前的沈嘉量那樣,全神貫注的上自習。
他的四級莫名其妙地考556分,連他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
在教練老秦的幫忙下和老周的一系列運作下,周世翔的雙學位被安排了經濟管理專業。
他又從拿到寢室的箱子裡找到了沈嘉量曾經給他的高中數學筆記。
在他學會計學的時候,他就一遍又一遍地看。他錯過了大一微積分的課程,以為自己沒戲了,最後把會計學學下來才知道,原來,高中的數學知識可以用一輩子的。
可是,沈嘉量在做什麼呢?
周世翔彷彿有了自我結節,他變得沉默寡言,除了上自習課之外,他就站在天台上數一架又一架的飛機劃過天空。
他揹著書包躺在天台上,等他揹著書包下來得時候,天往往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一天是怎麼過去的。
只有在天台上的時候,周世翔才覺得他可以觸碰到沈嘉量。
他以前總是不敢觸碰他的,不忍心觸碰。
可是如今,周世翔伸開手,肆無忌憚地觸控眼前的人。
可是,只有空氣。
那一晚,在黃昏落幕最後的宏大時刻,周世翔感覺自己不再是輕飄飄,他獨自下著臺階,覺得自己的人生突然有了重量。
他不再是自己,不再是周世翔。
如果有什麼記憶抹不掉的話,那一定是有關青春的傷痛。
已經發生的傷害永遠無法逆轉,已經發生的結局不會改變。
因為,風不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