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沈嘉量有什麼過錯的話,他的過錯就是把所有的過錯都歸咎於自己。
他是沈嘉量,當週世翔當著他的面把籃球拍飛的那一刻,他明白了所有。
不需要任何人的告訴,他知道因為他,他打不成籃球了。
他知道因為他,他的父親再也回不到他曾經的家,他不再有完整的家,他不再有父愛,他除了自己怪不得任何人。
他知道因為他,她的母親承受了喪夫之痛,忍受了多年來歧視艱辛和孤獨,她把所有的愛和希望傾注於他,而最後他竟然以傷害自己的方式傷害她,讓她絕望到以死相逼,他不能原諒自己。
對於沈嘉量來說,手腕的痛並不代表什麼,對於流血的漠視對他來說,只是緩解心中疼痛的一種方式。
從校醫務室出來,新紗布重新覆蓋了他手腕上的割痕。
如果僅僅是他一個人受傷的話並沒有什麼要緊。
就當作沒有發生過。
他母親已經當面同意了他們在一起,他要做的就是讓他放心,無論怎樣,無論何時,他都會和他並肩而立。
需要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站在他身前,不需要的時候,他會情願站在他的身後。
他是沈嘉量,沈嘉量從看見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感知到了,他除了自己,還屬於他。
如果非要二選一的話,他寧可不要自己,只屬於他。
周世翔也做同一道選擇題。
如果非要二選一的話,他寧可放棄自己,成全他,只因為他是沈嘉量。
他會為了賠上全世界,沒有什麼可賠的時候,那就賠上自己。
在周世翔眼中,沈嘉量就如同雪一樣純白,一塵不染。
他無數次想觸碰他,但是他每次都不忍心,害怕把雪捧到掌心就化了。
周世翔覺得,即使在最親密的舉動中,他從來也都不屬於他。
沈嘉量有自我的結界,周世翔覺得他始終在結界之外。比如,他不會告訴他手腕上的傷怎麼來的,不會告訴他身處於怎樣艱難的抉擇,不會告訴他要出國的事,也不會在身處危險的時刻找到他,他懂他的默默承受,雖然懂得,但是他依然感覺到自己被排斥在外,不被信任,不被倚靠。
他算什麼呢,周世翔覺得,他或許真的不配坐在沈嘉量母親的對面,連聽她數落的資格都沒有。
他一無所有。
他不學無術,衝動妄為,他葬送了自己的前程,他一無是處,他覺得他沒有資格和沈嘉量並肩而立。
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更是。
周世翔從來只活在當下,他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未來,這次他認真考慮了未來,但是不是自己的未來,是沈嘉量的未來。
他的未來裡不應該有他。
更令周世翔感到無地自容甚至有些後怕的是,沈嘉量居然會為了他去傷害自己。
割腕,周世翔想到這個詞就好像心臟驟停,窒息了一樣。
他不敢去想象,一點都不敢想。
他是沈嘉量啊。
他不能讓沈嘉量因為他再去傷害自己。
那他真是太TM 混蛋了。
周世翔覺得自己不配得到愛,他母親說愛他,卻趁他睡著的時候悄然離開了,他父親說愛他,卻在他在漫長的成長歲月中無數次缺席,徒留他一個人過著像孤兒一樣的生活。
他太缺愛了,以至於在刻骨銘心的愛面前,他退縮不前,他不相信自己,覺得自己不配擁有。
他的自卑和懦弱時刻包圍著他,讓他無從選擇。
沈嘉量母親的話一直迴盪在周世翔耳邊,成全他,也成全自己。
如果做不到並肩而立,至少做到不拖累他,至少做到不去當他未來道路上的絆腳石。
他沒得選。
本來就是雲泥之別。
可是拒絕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世翔甚至不知道如何去拒絕,如何去開口,如何要親手打破,才能讓沈嘉量頭也不回地離開。
但是,只要讓他離開自己,做個惡人又何妨。
周世翔打了很多腹稿,他站在他們最常去的北二教學樓的天台上,站在他們互相表白的湛藍色的天空下,一遍又一遍地複述,複述不下去的時候,他就抬頭望著天空。
飛機劃過天空,留下一道白色的齒痕。
飛機總要劃過天空的,他不過是地面上仰望的那個人而已。
他微不足道。
一場排練了無數次的戲碼總要上演的,如果非要挑個時間的話,周世翔選到了自己生日的那天。
在生日這天,他或許不會拒絕他任何過分的請求,哪怕是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