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假期的時候,周世翔約白曉苒去爬山,在電話裡,白曉苒告訴他,她沒有空,她要和沈嘉量一同參加一項由社團組織的社會實踐活動,主題是“調研農村基礎醫療現狀”。
周世翔不得不再次找到沈嘉量,他說他想參加下鄉調研,他以為他會拒絕,沒想到沈嘉量卻一口答應幫他。
前腳從沈嘉量宿舍走出來,後腳周世翔就向社團報了名。
“你是什麼專業的?為什麼報名下鄉調研?你會幹什麼?”
“我是運動訓練專業,籃球方向,我會打籃球。”
“籃球?那恐怕不適合我們社團這次組織的社會實踐活動,我們這次調研是要形成社會實踐報告,以論文的形式發表出來的,籃球與我們的調研主題無關。”
“等等。其實,作為中大運動訓練專業的一名大學生,我一直在思考一個選題。少年強則國強,體育強則中國強,但是,在國家提倡全民健身的背景下,公共體育設施卻存在著城鄉發展不均衡的問題。農村公共體育設施發展滯後,農村兒童甚至沒有機會體驗到籃球所帶來的快樂,所以,我請求參加這次下鄉調研,我的研究主題是《農村公共體育設施發展現狀、現存問題及對策》。”
“雖然,你說的主題雖然和我們定的主題無關。但是,我們社團本身存在的意義就是鼓勵大家踴躍參與社會實踐活動,如果你能以論文的形式提交報告的話,我們歡迎你的加入。”
但是,當週世翔去xx縣xx村路上的時候,我已經後悔了。
周世翔瞬間感覺被坑了,他看了一眼旁邊的沈嘉量,沈嘉量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
顛了一路,周世翔問坐在我前排的李隊,“學長,誰提議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你不知道嗎?我看你們很要好啊,就是坐你身邊的沈嘉量,是他向社裡提交的調研計劃,推薦的調研地點。”
“為什麼選這鬼地方?”周世翔轉頭問沈嘉量。
“這是我國首個艾滋病村。”沈嘉量沒有轉頭,依舊望著窗外。
“啊?”
李隊接過沈嘉量的話茬:
“看來你沒提前做功課啊,這裡是我國首個艾滋病村,因為太窮了,村民不得不賣血為生,你知道,艾滋病除了性傳播,還可以透過血液傳播。在賣血可以發家致富的鼓動下,賣血販子們拉動村民有償獻血,但是,為了節省成本,採血的針頭、血袋在簡單的消毒殺菌過後,就繼續重複迴圈使用。所以,高峰時期,這裡的每一戶人家都有艾滋病患者,由於醫療條件落後,這裡長期被這種不知名的傳染病所籠罩,直到一家生物製品公司在村民的血液中分離出了HIV,艾滋病村一夜之間成為了這個村的代名詞。”
周世翔心想,出來調個研,這麼刺激的嗎?
李隊看到周世翔驚訝恐懼的表情,又對說“不過,你也不必‘談艾色變’,畢竟這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現在經濟條件好了,醫療條件上去了,村民自我保護意識也強了,得這種病的人大多去世了,已經很少見了,艾滋病村只是過去的叫法罷了。”
那你不早說,但是,周世翔還是有一種被人拐賣到山溝裡的感覺。
又顛了不知道多久,終於有人說到了。
下車的時候,為了幫白曉苒拿行李,周世翔幫全隊所有的女生把行李拿下了車,直到他最後一趟跑回來的時候,大巴車已經開走了。
“喂,我的行李箱和籃球還在車上呢!”周世翔跺著腳,望車興嘆。
大巴車走了,周世翔才看見馬路對面的沈嘉量,他左手拿著他的行李箱,還挎著他帶來的籃球。
周世翔自然地接過來行李箱,又自然地把胳膊搭在沈嘉量的肩上,拐著他進了村。
不知道在村裡走了多久,路過了一條狂吠的野狗,路過了一隻無所事事的公雞,路過了一群羊屎蛋,躲過了一頭亂跑的豬,還繞過了一大灘晾曬在馬路中間的豬糞,調研隊伍才平安到達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個破敗的學校。
“今晚就睡這,不止今晚,我們此行都睡這。”李隊帶著調研隊伍進了學校的大鐵門。
“男生一個教室,女生一個教室,進了教室,把所有課桌拼成一排,然後,早點睡,因為明天會很累。”
拼成一排睡桌上,大通鋪?
周世翔有點難以置信,他趕緊看了一眼窗外的白曉苒,此時她正從容地拖著行李箱進了旁邊的教室。不僅如此,所有女生魚貫而入,她們的臉上並無多餘的表情。
“是我矯情了?”周世翔心想。
睡哪裡呢?周世翔打量了一圈後,他老老實實地拿著夏涼被,鋪在了沈嘉量的桌邊。
沈嘉量也沒有多餘的表示。
周世翔心想,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以前做同桌的時候,只有在沈嘉量身邊睡得最香。
沈嘉量自顧自地收拾著,這次,他也只帶了一個薄毯子,畢竟行李箱就那麼大。
誰也沒想到晚上會這麼冷。
剛下了一場秋雨,鄉下的空氣似乎更加潮溼陰冷。
這所已經廢棄的小學本就年久失修,教室的門無論怎麼關都關不住,窗戶也是破的,像一個四面透風的大籠子。
睡在課桌上,周世翔感覺又涼又硬。
周世翔翻了個身,身下的桌子還向他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
轉過身後,他看著沈嘉量。
沈嘉量閉著雙眼,面容姣好。
周世翔這才感覺舒暢了許多。
他盯著沈嘉量看,這傢伙的眼睫毛好長啊。
“一根,兩根,三四根,五根,六根,七八根……”
不知道數到了第幾根,周世翔睡著了。
睡得時候周世翔冷得裹緊了夏涼被,可是半夜裡,他卻莫名其妙地被熱醒了。
睡在沈嘉量身邊,真TM地熱。
但是,他睜開眼,卻看到沈嘉量瑟縮成一團。
他好像正冷得發抖。
周世翔把自己的被子悄悄地蓋在了他的身上。
第二天,周世翔醒來的時候,他的夏涼被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但是,起床的時候,周世翔還是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
大早上,李隊佈置了第一天的任務——“摸排全村”。
由於調研的主題是有關醫療衛生條件的,來的同學除了周世翔外,都是醫學生。
這些未來的醫生們挨家挨戶地串門瞭解情況,他們的神情親切自然,他們還迅速地學會了這的方言,他們會攙扶老大媽,還會蹲下來問小朋友會不會害怕打針,他們沒有絲毫的違和感,迅速地融入了這個曾經的艾滋病村。
周世翔跟著他們,不知道詢問些什麼,只能偷偷學著沈嘉量,
沈嘉量攙扶著村頭的一位大媽,
“大媽,我是xx大的醫學生,我是學醫的來咱們村走訪,平時也跟過老師做義診。”
“大媽,您近來身體可好?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咱們這兒平時瞧病的話都去哪裡?”
“咱們村附近有大醫院嗎?”
“您平時看病有保險嗎?可以報銷多少呢?”
周世翔模仿著沈嘉量的問法,也截住了村頭玩耍的小屁孩,
“小鬼,你在玩什麼?”
“喜歡籃球嗎?”
“咱們村裡有籃球場嗎?”
“那你平時都去哪裡玩?可以帶我一起嗎?”
“沒見過籃球嗎?你等著,小鬼,我帶了籃球來。”
於是,在醫學生們挨家挨戶地走訪時,周世翔在教小鬼拍球。
“小鬼,你這麼喜歡,你爸媽怎麼沒給你買個籃球?”
“我沒爸,也沒媽。”
“我爸得了艾滋病早走了,我媽去新疆摘棉花,也再沒回來。”
“對不起,小鬼……要不,要不,我的籃球送你了。”
“真的嗎?”
“嗯,球歸你了,來,我教你怎麼運球。”
周世翔在全村唯一的公共廣場上變著花樣運著球,像在表演雜技一樣,不一會兒,全村的小鬼都來了,周世翔又先後展示了轉身運球,胯下運球,指尖轉球等更像雜技的技術動作。
十幾個小鬼看得目瞪口呆,一個膽子大的小鬼來搶球。
“小鬼頭,可以啊!”
“搶到球,籃球能不能算我的?”
“你爸媽也沒給你買籃球?”
“我爸在廣州打工,好幾年沒回家,我媽也去了新疆摘棉花,沒再回來。”
“去新疆摘棉花,怎麼都沒回來?”周世翔心裡納悶。
一位拄著柺杖腿腳不利索的老人家走過來:“別問這些小鬼了,我來告訴你,那一年,村裡包車去新疆摘棉花,八個人一車,車開到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托克遜縣境內出了車禍,去的人都沒回來。你也不用挨個問了,他們都是留守兒童,爹媽要麼不在了要麼出去打工,有幾個小鬼自打出生後就沒見過得他爹媽的樣子……”
周世翔有些怔住了,籃球也從他手中掉落,十幾個小鬼一起去搶,搶著搶著,籃球就被搶飛了出去。
等周世翔回過神的時候,籃球已經飛到了樹叢之中。
十幾個小孩面面相覷,不敢過去撿球。
“別去撿!”一旁的老人家迫切地用柺杖垂著地,但是,周世翔彷彿沒聽到,他一個飛身,跨過石階,穿過重重雜草,獨自跑到樹林中去撿球。就衝那些小鬼,他一定會把籃球給撿回來。
撿球的時候,周世翔看到沈嘉量遠遠地朝著他揮手。
周世翔也揮了回去: “嗨,你們走訪結束了?”
沈嘉量喊道:“別撿了,周世翔!你快回來!”
我的球我為毛不撿,何況千山萬水,我只帶了這麼一個籃球來,還答應了送給那十幾個小鬼。
周世翔撿了籃球跑到沈嘉量面前,沈嘉量當著他的面,又一腳把球踢開。
“沈嘉量,你幹嗎?”周世翔覺得沈嘉量這一腳踢得莫名其妙。
“這村裡有很多漆樹,接觸會致敏。你剛碰過。” 沈嘉量有些無奈地說。
“嗯?”
“嗯。”
“你的意思是漆樹有毒,那,我如果不小心中了漆樹的毒,會死嗎?”
“死不了,但會生不如死。”
周世翔看著沈嘉量的表情,馬上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回學校路上,他一直跟在沈嘉量身後,
“沈嘉量,我什麼時候毒發?”
“沈嘉量,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沈嘉量,你可不能拋下我啊!”
沈嘉量在前面走著,沒有理他。
“沈嘉量,我們也算自幼相識,青梅竹馬,一見鍾情,三生三世,百轉千回,萬劫不復……”
沈嘉量仍舊在前面走著。
“沈嘉量?”
“……”
“白衣天使?”
“……”
“嘉哥?”
“……”
“嘉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