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全讓我來的！”
徐年聽到這話，頓了一下，“外面不是說話的地方！”
說著欠身將人迎進屋。
一進到屋內，光線又暗了一度。
這是一個兩開間，除了外面這間屋子，就只剩下裡面那間房門緊閉的內間，屋子不大，一張四方桌和一箇舊沙發算得上這屋裡能入眼的傢俱。
除此之外，屋裡還掛著一件女士外套。
周全說，徐年是孤兒，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爺爺奶奶去世後，給他留下了這兩間小屋，雖然是在棚戶區，但好歹也能遮風擋雨。
也許是同病相憐的緣故，周雪在上學的時候，背地裡和一個叫徐年的男同學走的有些近。
察覺到高於水的視線在屋內女士外套上的短暫停留，徐年知道，周雪藏不住了！
兩人的目光都轉向那扇緊閉的小門。
徐年捏緊了拳頭，隱忍著聲音問道，“這次她會被下放到哪裡？”
高於水有些意外，徐年以為他和知青辦是一夥的。
“這次我跟著她一起去，她去哪兒！我就跟著去哪兒！”
“周雪，你出來吧！”
內間沒有動靜！
足足等了一分鐘！
那扇小門才吱呀的響了一聲，周雪淚流滿面地從那扇門後走了出來！
屋裡的一點光線，落到她的臉上，明晃晃的淚珠還掛在眼角！
“徐年，我以後還能回省城嗎？”
帶著哭腔的問句，讓徐年的心咯噔了一下。
轉瞬間，徐年冷靜下來。
他轉過頭去，對高於水說，“這次，不管你們說什麼，不管知青辦的要求是什麼，她去哪裡，我都陪著她去！
去黔北的林場挨凍也好！去北疆吃灰也好！去滇南和蛇蟲蟻獸打交道也好……我都陪她去！”
“徐年！”
周雪愣在了原地，徐年也不顧外人在場，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她。
“周雪，上學的時候，你總是把從家裡帶來的吃的，背地裡偷偷分給我！畢業的時候，我想，這輩子要是有機會，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徐年忘不了，前天周雪狼狽地來找他的場景，剛開始，他還沒認出來眼前的人是周雪。
從漁船上下來，他拎著分到的幾條小魚，正想著做成魚乾，儲備著做冬天的乾糧。
“徐年……”
那熟悉的聲音，就這麼一下子響在了他的心裡！
看清來人，他卻滿臉不可置信，眼前這個黑黑瘦瘦的小矮個，真的是當面那個白白淨淨的女孩子嗎？
“你是……你是周雪？”
他自己都不願意相信，僅僅幾年的時光，她卻好像加速地老去！
周雪心裡最後一絲期望也沒了，她為難地點了點頭，隨即又瘋狂地搖頭。
“不不不……你認錯人了！”
“我不是周雪！”
“我……我找錯地方了！”
“我……”
以這樣的狀態，飽經風霜的模樣出現在徐年的面前，是周雪怎麼也不願意的！想當年，她是多麼光榮地下了鄉！
說著，周雪就想著，趕緊從徐年的眼前消失，她已經從徐年的眼神中看出，這些年，她的變化有多麼駭人了！
可是，那熟悉的聲音，怎麼能騙過徐年！
徐年在猶豫中拉住了她，“你就是周雪？
十二中的周雪？
是那個會偷偷分我午飯吃的周雪？
是你對嗎？”
兩人視線交匯，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就是周雪！
是當年十二中那個受人歡迎的周雪，也是如今偷偷跑回城的周雪！
高於水嘆了一口氣，在旁邊破舊的沙發上坐下來，感慨命運弄人！
他原本是來帶話的，可看到這一幕，原本的措辭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周雪，你不回去，周全就出不來！”
聽到這話，徐年怒了。
“周雪原本就是替他下的鄉！她吃了這麼多年的苦，他這個當哥哥的，怎麼能這麼狠心呢！周雪是他的親妹妹啊！”
在徐年的歇斯底里中，高於水又得知了周雪不為人知的一面。
這是她回省城以後，從未在人前提起過的！
當年，周雪作為優秀畢業生，其實可以在省城謀得一份好職業的，憑藉著出眾的外貌和優秀的嗓音，她在畢業那年考進了文工團，但在哥哥下鄉和她下鄉中，她選擇犧牲自己，保住周全。
下鄉前夕，周全向她保證，一定在省城出人頭地，儘快接她回城！
下鄉第二年，周全憑藉政策獲得了菜市場的一個小攤子……
下鄉第三年，周全成了家……
第四年，周全當爸爸了……
周全在省城的日子過的風生水起，周雪在鄉下的日子卻步履維艱。
第一年，憑藉著出眾的容貌，周雪一開始是鄉下小學的老師！
第二年，因為調任的緣故，她被派去田裡種莊稼！
第三年……
第四年……
崗位一變再變！
回城前夕，她在偏遠鄉下挑豬糞！
“周雪，你的崗位為什麼越來越差？”
從受人尊敬的村小老師，到人人唾棄的挑豬糞專業戶！
讓高於水百思不得其解，“你在周全家的日子，我們都看的出來，你是個勤快、會說話的人！”
徐年握住了周雪的手，鼓勵她繼續說下去，“周雪，這兒只有我們！你別怕！”
徐年手心的溫度給了周雪一點暖意，她猶豫了一會，又繼續往下說。
原本她在鄉下的日子，是很清閒自在的！
她是光榮下鄉，做個村小老師，也不是什麼苦差事，風吹不著雨淋不到！
可是不知道誰說，她家裡沒人，她是孤兒，以後永遠都不可能回城了，鄉下就是她餘生的歸宿！
打那開始，就有人開始對她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一開始，是村裡稍微有點兒權勢的人家，想讓我當他們傻兒子的媳婦！”
“後來，是管知青的主任……她們都用身子去討好他，我不願意！”
“再後來，他們開始脅迫我……我害怕了，可我還是不願意妥協，他們就讓我去幹最苦的差事！”
“我吃不飽飯，睡不安穩！我想家！”
“回來了才發現，那是哥哥嫂嫂的家，不是我的家！”
“可我想著，在省城待著，至少有口熱飯吃，只要我躲著，就不會有人找到我！”
“他們還是不放過我……”
“我真的不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