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明媚,段譽一早起床,就獨自走去漫月山莊遊覽。當他轉過一座小山時,耳邊傳來了溪水潺潺的聲音。他的左手邊是一排翠綠的竹子,右手邊則是一排婆娑的垂柳,四周的環境顯得格外寧靜。這個地方位於山丘的陰面,陽光無法直接照射到,即使有少許的陽光,也被柳枝遮擋住了。
段譽看到這樣的環境,心中大喜,他說:“這裡真是太好了。”他回到住處後,將四盆白茶逐一搬到綠竹叢旁,根據地形選擇了合適的地方,用花鋤挖了孔穴,打碎了瓷盆,連同盆泥一起移植到了地上。雖然他從未親手種過花,但他看了很多關於種花的書籍,所以能夠依樣畫葫蘆,做得非常妥帖。不到半個小時,四株白茶就已經種在了綠竹旁邊。左邊一株是“抓破美人臉”,右邊是“紅妝素裹”和“滿月”,而那一株“眼兒媚”則斜斜地種在了小溪旁的一塊大石後面。他自言自語地說:“這就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啊,只有在掩映之間,才能增加它的嫵媚。”人們常常將花比作美人,而種花的方法也如同裝扮美人一樣。段譽出身於皇家,從小就讀過很多詩書,所以在這方面的技藝自然是高人一等。
他伸手到溪水中洗淨了手上的泥土,然後架起腳坐在大石上,對著那株“眼兒媚”從正面看,又從側面看。他想:“婉妹的容光眼色,也是這般嫵媚。咦,真是奇怪,她自從叫我‘段郎’之後,對我就只有嬌媚,再也沒有半分橫蠻。”他又想:“阿蓮的雙眼中沒有半點媚態,卻有天然的溫柔,她不是‘眼兒媚’,而是名種‘春水綠波’!”
正當段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心情愉快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其中一個女子開口說道:“母親叫我們過去不知道我有啥事情?現在外面武林英雄輩出,烽煙四起,看來這裡也是暗流湧動啊!”聽到這個聲音,段譽的心臟猛地一跳,他覺得聲音有些熟悉。
段譽立刻屏住了呼吸,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他原本斜著的腦袋,這時更是不敢轉回來,就讓它這樣側著。他生怕自己的頸骨會發出一絲半毫的輕響,從而驚動了她。
那少女繼續道:“當今江湖之上,輕功要數‘凌波微步’最是奇妙,你可去問問段少俠。”另一個少女笑道:“你越說越遠了。這位段少俠多半不識得什麼‘凌波微步’,怎能問他?他也不會知道?”
那第一個少女道:“我卻識得他。我與他有一面之緣,他對我有過救命之恩,只是我心中只有慕容表哥。”
那少女緩緩地道:“我一生本是快樂逍遙,只是……我這一生之中啊……哎……我這一生之中啊……”連嘆了幾口氣。段譽忍不住心中暗傷:“她這一生之中想必有許多隱恨藏在心底。”
只聽另一個少女又道:“好啦,我這就去稟告母親,說你和姓段的認識。這位段少俠於你有救命之恩,待會你們去見個面吧。”
第一個少女道:“我不去見這個人!我……我這一生之中不會再見他一面!也不會記起這個人!”另一個少女柔聲道:“你不肯見人家一面,怎知他變成了什麼樣子?”第一個少女道:“他便是怎麼樣,我也是不會見他了”。
段譽終於聽出來了,那第一個少女是王語王語嫣,另一個少女是王語語。
王語嫣的冷漠讓段譽感到心痛和無奈。他曾經對王語嫣有過好感,但現在看來,她已經完全忘記了他,而且表示不想再見到他。
段譽感到一陣悲傷和無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會成為這個少女感情糾葛的犧牲品。
段譽正胡思亂想,忽聽得腳步細碎,又有兩個女子走了過來。只聽得一人道:“這裡最是幽靜,沒人來的……”語音入耳,段譽心頭怦的一跳,分明是日間所見那身穿藕色紗衫的少女所說。
那少女在綠竹叢旁走來走去,忽然間看到段譽所種的三株白茶,又見到地下的碎瓷盆,“咦”的一聲問道:“是誰在這裡種茶花?”段譽更不怠慢從大石後閃身而出長揖到地說道:“神仙姐姐你好!小生奉夫人之命在此種植”。
那少女向小茗道:“他說什麼?他……他是誰?”小茗道:“他就是阿蘭、阿蓮帶來的那個書呆子。他說會種茶花夫人倒信了他的胡說八道。”
那少女問段譽道:“書呆子剛才你亂說什麼?”段譽陪笑道:“小生姓段名譽大理國人氏非書呆子也。”
那少女臉色一沉道:“誰跟你姊姊妹妹亂叫?我還不認識你書呆子,你幾時又見過我了?”段譽道:“我不叫你神仙姊姊卻叫什麼?”那少女道:“我姓王,你叫我王姑娘就是。”
段譽又說道:“小生知道小姐是茶花愛好者,因此特意在此種植了三株白茶花,希望小姐能夠喜歡。”
那少女聽到這裡,心中不禁感到一絲溫暖。她知道這個男子是真心喜歡茶花,才會如此用心地種植。她看著段譽,心中暗想:“這個男子雖然不是最英俊的,但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真誠和熱情。”
於是,她對段譽說道:“你種的茶花很漂亮,謝謝你。”說完,她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段譽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感到一絲滿足。他知道,他已經在這個美麗的小姐心中留下了一絲印象。他深深地作揖,目送著小姐遠去的背影。
那少女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段譽,說道:“喂!你真的想跟我說些什麼嗎?”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好奇和疑惑。
段譽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已經引起了她的注意。他趕緊說道:“是的,小姐。我想跟您談論一下慕容公子的事情。”
那少女臉色微微一變,但還是問道:“你有什麼話要說?”她的聲音中已經帶上了一絲緊張和期待。
段譽心中暗喜,他知道自己的話題已經引起了她的興趣。他說道:“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寺中高僧好手沒一千,也有八百,大都精通七十二門絕技。這次少林派玄悲大師在大理陸涼州身戒寺中人毒手而死,眾和尚認定是‘姑蘇慕容’下的手。慕容公子孤身犯險,大大不妥。”
那少女聽到這裡,身體輕輕一顫。段譽不敢直視她的臉色,心道:“她為了慕容復這小子而關心掛懷,我見了她的臉色,說不定會氣得流下淚來。”但見到她藕色綢衫的下襬輕輕顫動,聽到她比洞簫還要柔和的聲調問道:“少林寺的和尚為什麼冤枉‘姑蘇慕容’?你可知道麼?你……你快跟我說。”
段譽聽她這般低語央求,心腸一軟,本想將所知說了出來,轉念又想:“我所知其實頗為有限,只不過玄悲大師身中‘大韋陀杵’而死,大家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天下就只‘姑蘇慕容’一家。”
段譽指著綠竹旁一張青石條凳,道:“這事說來話長,小姐請移尊步,到那邊安安穩穩的坐著,然後待我慢慢稟告。”那少女道:“你這人囉哩囉嗦,爽爽快快不成麼?我可沒功夫聽你的。”
那少女緩步走到青石凳前,輕輕巧巧的坐了下來,卻並不叫段譽也坐。段譽自不敢貿然坐在她身旁,但見一株白茶和她相距甚近,兩株離得略遠,美人名花,當真相得益彰,嘆道:“‘名花傾國兩相歡’,不及,不及。當年李太白以芍藥比喻楊貴妃之美,他若有福見到小姐,就知花朵雖美,然而無嬌嗔,無軟語,無喜笑,無憂思,那可萬萬不及了。”
那少女幽幽的道:“你不停的說我很美,我也不知道真不真。”
段譽大為奇怪,說道:“不知子都之美者,無目者也。於男子尚且如此,何況如姑娘這般驚世絕豔?想是你一生之中聽到讚美的話太多,以致聽得厭了。”
那少女緩緩搖頭,目光中露出了寂寞之意,說道:“從來沒人對我說美還是不美。這曼陀山莊之中,除了我媽之外,都是婢女僕婦。她們只知道我是小姐,誰來管我是美是醜?”
段譽道:“那麼外面的人呢?”那少女道:“什麼外面的人?”段譽道:“你到外面去,別人見到你這天仙般的美女,難道不驚喜讚歎、低頭膜拜嗎?”那少女道:“我從來不到外邊去,到外邊去幹什麼?媽也不許我出去。我到姑媽家去過,他們……又不像你這般呆頭呆腦的。”說著微微一笑。
段譽問道:“難道慕容公子從未誇讚過你很美嗎?”
那少女緩緩低下了頭,只聽得一聲極輕極輕的瑟響,跟著又是一聲,幾滴淚水滴落在青草上,晶瑩剔透,如同清晨的露珠。
段譽不敢再問,也不敢說任何安慰的話語。
過了好一會兒,那少女輕嘆一聲,說道:“他……他總是很忙,一年到頭,從早到晚,沒有一刻閒暇。再說,他一般也只和語嫣妹妹好。”
那少女一聲嘆息,說道:“為了能時常見他,雖然討厭武功,但我還是把拳經刀譜都記在心中,他有什麼地方不明白,我就耐心解釋給他聽。不過我自己卻不想去學。女孩兒家舞刀弄棒,總是不雅……”。
段譽由衷地讚歎道:“像你這樣舉世無雙的美人兒,真的不能和別人動手。唉,可我怎麼會這麼想呢?”
那少女沒有在意他的話,接著說道:“那些帝皇將相的事,我實在不願意去了解。可是他最喜歡說這些,我只好去讀這些書,然後講給他聽。”
段譽有些驚訝,問道:“為什麼你看了之後要講給他聽呢?他不能自己看麼?”那少女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以為他是瞎子麼?他不識字麼?”段譽忙道:“不,不!我只是覺得他很了不起,所以才會說他是天下第一的好人。”他這麼說,心中不禁有些酸楚。
那少女嫣然一笑,說道:“他是我表哥。這莊子裡,除了姑媽、姑丈和表哥外,很少有別的來客。不過自從我姑丈去世之後,我媽和我姑媽就吵架了。我媽甚至不讓我表哥來見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天下最好的人。天下的好人壞人,我誰也見不到。”
段譽道:“那你為什麼不問你爹爹呢?”那少女道:“我爹爹早就去世了,我沒出生的時候他就已經去世了。我……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一面。”說著眼圈兒一紅,淚水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段譽道:“嗯,我明白了。你姑媽是你爹爹的姐姐,你姑丈是你姑媽的丈夫,他……他……他是你的姑媽的兒子。”
那少女笑著說道:“看你傻的。我們王氏家有三姊妹,我是大姐姐,王語語是二妹,王語嫣是三妹。慕容復是我們三姊妹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