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允雙眼緊盯著洛妍,問:“朕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是因為洛徊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洛妍無謂一笑:“陛下願意這樣想那便就是這樣,我無話可說。”
蕭允冷哼:“你憑什麼認為你可以全身而退?”
憑什麼作惡的人可以裝作若無其事的瀟灑轉身離開,而自己要留下承受這無盡的痛苦?
他失去了今生最愛,洛妍卻能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命運何其不公!
“當年相助之功陛下可以忘記,我操勞後宮諸事盡心盡力陛下也可以裝作視而不見。我今日站在這裡便是要與陛下做個了結,您要如何才肯放我離開?”
不等蕭允開口,洛妍繼續說道:“陛下不要再說什麼要我為沈姒染償命的話了,追根究底,造成今日的罪魁禍首是你,不是我。”
蕭允猛地拍桌而起,大喊:“放肆!”
洛妍面不改色,語氣從容。
“陛下明知與我有婚約,卻還是許諾沈姒染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是一錯。”
“陛下登基後獨寵她一人,給了她僅次於皇后的位份,卻從未想過出身平凡的沈姒染能不能承擔得起這樣的責任,這是二錯。”
“沈姒染有孕是皇室之喜,陛下本該趁此機會對待後宮嬪妃雨露均霑,但您還是執意偏寵她一人,以至讓她遭人嫉恨,落得早逝的下場,這是三錯。”
“您既然沒有能力做到身邊僅有她一人,卻還是給了她承諾。給了她承諾卻又護不住她,陛下,您說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誰的錯?”
蕭允目眥欲裂,恨不得再次提起長劍殺了洛妍。
“洛妍!”
洛妍視而不見,反而又向前走了一步,說:“您捫心自問,除了當日我命人給沈姒染下毒逼你娶我這一件事外,後來在宮中發生的種種與我可有半點關係?”
自入宮後,她與沈姒染井水不犯河水,僅有的幾次見面也並未發生爭執。就連沈姒染懷了身孕,也是她明裡暗裡的警告後宮眾人,不得對她們母子下手。
況且,若不是她身邊的泗安及時察覺,想必沈姒染直到死也不會知道究竟是誰害了自己。
皇后之位做到她這個份上已經是仁至義盡,她自問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反倒是蕭允,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不起自己。
他愛沈姒染愛到不顧一切,可最後,他辜負的豈止是沈姒染一人。
蕭允啞口無言。
洛妍微微躬身,道:“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陛下不妨好好想想我說的到底是真還是假,洛妍言盡於此,要放我走還是堅持要我償命,全憑陛下做主。”
洛徊從進來後就沒有再說話,此時卻是默默的站在了洛妍的前方,用行動表示自己的立場。
蕭允看向他,問:“阿徊,你也是這般認為的嗎?”
洛徊平靜開口:“逝者已逝,再去追究過往已經沒有意義了。陛下,柔熙皇后的棺槨已經入了皇陵,過去種種是非也該隨著消散了。”
即便再抓著過去不放又有什麼意義呢?死去的人不會復生,錯過的人還是錯過。
“真兇皆以伏法,無論是始作俑者還是狼狽為奸者都已受到了懲罰,你失去愛人的痛也該得到宣洩了,難道非要再搭上阿妍的性命,你才肯覺得滿足?”
有句話洛徊沒說。
你如此針對洛妍,到底是惱恨她隱瞞了沈姒染身體的真實狀況以至沈姒染身死,還是追其根本,是將自己沒有及時察覺的悔恨遷怒到了洛妍的身上?
蕭允無力的坐了下去。
一時間,三人皆是沉默。
半晌後,蕭允才開口:“你走吧,明日朕會下旨,廢你後位,命人將你送至靜慈庵落髮出家。至於你要去哪,隨你。”
洛徊不甘心讓洛妍承受被廢的罵名,正要上前再爭辯幾句,衣袖卻被拉住。
洛妍微微搖頭。
洛徊只能作罷。
二人一同離開,回紫宸殿的路上,洛徊沒忍住問:“你為什麼要答應蕭允,你可知接受了廢后,世人會如何評價你?父親和母親又該怎樣自處?”
洛妍渾身透著輕鬆,笑道:“曾經的洛妍是信安公的長女,是北渝的皇后,名譽和家族的榮耀缺一不可。但現在,我扔下了那些包袱。從今以後,只為自己而活。”
洛徊無奈笑道:“也罷,隨你去吧。”
紫宸殿內,泗安和妙柔已經收拾妥當,一同來向洛妍辭行。
洛妍從梳妝盒裡拿出一封書信遞到妙柔的手裡,囑咐道:“回府後把信交給母親,旁的便不用再說了。”
妙柔小心的將書信放進懷裡,再次磕了一個頭,說:“奴婢定會完成小姐囑託。”
至少今日,洛妍還是皇后。
泗安和妙柔拿著紫宸殿的令牌出宮,不會有任何人阻攔。
洛妍抬起手,說:“去吧。”
泗安和妙柔對視一眼,再次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大殿。
洛徊走到洛妍身邊,問:“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
洛妍倒是很認真的想了想,末了說:“思來想去,還真的沒什麼。”
她轉過頭去問道:“但是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不用她開口,洛徊便猜到了她要說什麼。
“你之前讓我派人盯著單清和她那情郎的一舉一動,的確如你所想,那情郎的身份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洛妍示意他繼續。
“洛珩大婚後,那人便回了自己的住處,一連數日都沒有出過門。我派去的人還好奇,即便不用出門應酬,可這每日的三餐總該解決吧。就算自己動手下廚,也得出門買菜啊。恰巧你約我見面,出宮後我便讓人趁夜潛進那人的家中查探了一番,的確有貓膩。”
單清的情郎喚作周齊,家境不算富裕。父親早年因病而亡,唯有年邁的母親需要照料。
無錯書吧此次進京便是想為自己求一個前程,可惜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在京都內盤桓了數月之久,前程沒看到希望,倒是得了單清的眼緣。
也不知道周齊哪裡入了單清的眼,總之兩個人就是互許終身了。
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進宮一事,想來二人還要保持私下相會的局面。
“我派去的人在周齊家中發現了不少銀兩,數量不少。我想若是有這些銀子開路,沒道理到現在還是一事無成。後來深查下去才發現,那些銀子出自瑾安公府。”
洛妍挑眉:“單清給的?還是單惠澤?”
洛徊一個眼神,洛妍當即明白了,“是單惠澤給的。”
洛徊點頭。
的確,憑單清在單家的地位,根本拿不出那麼多的銀子來。
“單惠澤給他那麼多銀子做什麼?收買他離開單清?這不像他做出來的事。”
以單惠澤的做事風格,知道自己寄予厚望的女兒竟然私底下與他人生了情誼,定是二話不說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子徹底消失,哪裡會辦出送銀子的事來。
洛徊給她提了個醒,“銀子是單惠澤給的不錯,給銀子的目的卻是恰恰相反。”
洛妍恍然:“周齊是單惠澤刻意安排到單清身邊的,目的是更好的控制她。”
洛徊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讚許道:“我的阿妍就是聰明。”
這樣的吹捧洛妍早就習以為常,連點反應都沒有。
洛徊繼續說道:“單清約著周齊私奔那日,我跟了過去。快到城門的時候突然發生了爭執,單清被周齊刺傷,我便將人帶去了百香樓醫治。”
洛妍問:“周齊呢?”
洛徊聳肩:“百花樓的暗室裡。”
他當時也沒帶人,就一雙手,只夠把傷重的單清帶走。至於周齊,還是回了百香樓再命人去抓的。
現下,單清還在紫宸殿後殿待著,洛妍臨時起意想要去看看她。
洛徊自是無有不應。
後殿
單清住的還是原本的屋子。
她傷得太重,那日能出現在宮裡作證已實屬勉力而為。好在宮裡什麼都不缺,泗安親自動手,總算是沒再出現什麼意外。
房門被推開,單清撐著身子坐起來,見來人是洛妍,當即就要起身行禮。
洛妍及時攔住了她,在床邊坐了下來。
洛徊沒興趣聽這些俗套的情感糾葛,便到殿外等著。
單清傷在腹部,失血過多。經過這幾日的休養勉強恢復了血色,她倚靠在床頭,問:“娘娘來此是有話想問吧。”
洛妍也不客氣,當即表明來意。
“你與周齊出城那日為何會突然翻臉,你身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想起那夜的混亂,單清還是覺得不敢置信。
“我們約好了一同回他的家鄉,但當我去見他的時候,他卻突然改了主意,不停的勸說我留下來。最初我以為他是為了自己不被牽連,我便將您同意讓我出宮的事告訴了他,他這才同意帶我離開。”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直到快到城門口,周齊還是變了卦,一個勁的勸說自己回宮,說留在宮裡不愁吃穿,萬一得了陛下的寵幸,那更是潑天的富貴等著自己。
也就是這句話,讓單清起了疑心。
“我們發生了爭執,她一時口不擇言說出了真相,原來他是刻意接近我的。他所有的舉動都是經過父親的授意,什麼情深似海,什麼非你不娶,都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