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沈姒染的棺槨葬入了皇陵。
蕭允換上素服,親自護送著心愛之人的棺槨離京。
按規制,沈姒染死後被追封為皇后,有資格和蕭允同葬。但後位上還坐著洛妍,所有人都認為百年之後,陛下的身邊會是兩位皇后一起相伴左右。
但也就是在昨日,朝暉殿再度發出了一道聖旨。
待蕭允百年後,能與他合葬的唯有沈姒染一人。
至於洛妍,隻字未提。
聖旨一下,滿朝譁然。
不少人都在私下議論,莫不是陛下有了廢后之心?
眾所周知,自陛下登基以來,對皇后的態度一直都是淡淡的,既比不上對柔熙皇后的寵愛有加,卻也比其他人要親切些。
而如今柔熙皇后死了,膝下的兩個孩子無人照拂,他們便也理所當然的認為洛妍會是兩位皇子的繼母。
但今日的這道聖旨,又立刻讓人推翻了之前的所有的結論。
儘管議論紛紛,卻無一人敢到蕭允的面前置喙些什麼。
單唐兩家的結局還在眼前,沒有人想在這個時間招惹盛怒中的蕭允。
這一日,蕭允徹底失去了他的摯愛,而洛徊,即將迎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答案。
洛妍把自己關在了殿內,免了嬪妃們的請安,自己也從不踏出寢殿的大門一步。任憑外面的風言風語如何議論猜測,她都是充耳不聞。
偌大的宮城,紫宸殿就像一座孤島,將自己與世俗間的一切隔離開來。
泗安的傷勢已然大好,有他和妙柔在,倒也沒有人敢做什麼出格的舉動。
晨起
妙柔服侍洛妍更衣。
“去把我那身天青色的常服拿來,穿那個。”
妙柔一怔,她注意到洛妍的自稱不再是“本宮”,要穿的那身衣裳更是出嫁前才會穿的。
“娘娘.....”
這可是在宮裡,若是被旁人看見皇后穿著出嫁前的衣裳,還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的風波來。
洛妍沒有在意,淡淡地說:“去拿吧。”
妙柔只好去衣櫥底下把衣裳拿來。
進宮後,出嫁前的衣裳便沒什麼用處了。但洛妍喜歡,底下的人也會三不五時將衣裳拿出來清洗一番。
換好衣服,洛妍吩咐道:“去將泗安喚進來,我有話跟你們兩個說。”
妙柔的心裡隱隱有一個不太好的猜測,幾次三番想要說些什麼,卻始終沒找到機會說出口。
“娘娘。”
泗安和妙柔並肩站在一起。
洛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這身衣裳,是她出嫁前最喜歡的一件。本以為此生都沒有機會再穿上了,沒想到還是等到了這一天。
“你們兩個收拾一下便出宮吧,府裡已經安排好了。泗安去大哥院子裡伺候,妙柔去大嫂身邊伺候。”
泗安和妙柔臉色一變,趕忙跪了下去。
“娘娘!”
“娘娘!”
洛妍笑了笑,說:“昔日你們兩個擅作主張,我的確很生氣,也不打算原諒你們,這是讓你們離開的其中一個緣由。第二個緣由是因為我也要離開了。”
泗安和妙柔更是不敢置信的抬起頭,臉上滿是惶恐。
妙柔卻是很快接受了這個現實,問:“小姐,您決定了嗎?”
她的稱呼也由“娘娘”變成了出嫁前的“小姐”。
洛妍欣慰道:“決定了。”
那個賭約的結果是那樣慘烈,慘烈到想要為自己找個藉口都找不到。
既然有人告訴她,願意用一生來陪她,那不妨便去試試那樣的日子。
她愛一個人愛了那麼久,追逐了那麼久,如今也累了。
就讓她也感受一番被愛的滋味吧。
泗安伏在地上,認真的磕了一個頭,說:“奴才祝小姐能得償所願。”
妙柔也跟著磕頭,說:“奴婢也祝小姐能得償所願,幸福一生。”
洛妍想,得償所願,這應該是每個人最想做到的吧,可惜,遺憾收場的人總比圓滿落幕的人要多的多。
半個時辰後,洛徊出現在了殿內。
洛妍聽低頭看書,聽見動靜頭也不抬的開口:“你來了。”
久久沒有聽到回應,洛妍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可抬起頭來一看,洛徊的的確確站在自己面前沒錯。
“傻站在那幹什麼?”
洛徊恍若初醒,說:“我進來的時候瞧見你那副模樣,倒像是回到了從前。”
少時,他每每去洛妍的院子裡找她,洛妍都是穿著她最喜歡的天青色的衣裳,倚在窗邊或者坐在桌前看書,聽見動靜頭也不抬的說:“你來了。”
時隔多年,他竟在一次看到了那副畫面。
過去與現在交合,一瞬間他險些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實。
洛妍合起了書,問:“你來就只想跟我說這個?”
洛徊走上前,拉起她的手說:“我來要那個答案。”
三日之期已過,那個令他惦念了半生的答案,總算可以知道了。
洛妍微微一笑,說:“當日我們打賭,如果到最後我還是沒辦法在蕭允的心裡留下一絲一毫的位置,那我便是輸了,我會放下一切跟你離開。願賭服輸,帶我走吧,洛徊。”
洛徊原本滿是緊張不安的雙眼立刻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華,他還是等到了。
“好,你的前半生賭輸了,但後半生不會再有輸的機會。阿妍,我會陪著你,天涯海角,生死禍福,我們都會在一起。”
洛妍很想告訴他,現在的自己還沒有真正愛上他,但看著洛徊的眼睛,她突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也罷,既然做了決定,那以後的事就順其自然吧,自己的心知道想要的是什麼。
“我現在還是北渝的皇后,你打算如何帶我走?”
這件事洛徊已經想了很久,不假思索開口:“我會去跟蕭允談,絕不會連累到洛家,也不會讓你的聲譽有一絲的受損。”
洛妍只在意會不會牽連到父母親人,至於聲譽,她不在意。
“我與你一起去吧,我和蕭允之間也該做個瞭解。”
洛徊明白,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出了大殿,他們還是各走各的。起碼現在洛妍還是皇后,她不能當眾做出任何有損皇家顏面的事情來。
熙維殿從沈姒染死後便被封了起來,除了蕭允偶爾會去看看外,不許任何人接近。
傾瀾也回到了朝暉殿,但之前因為沈姒染中毒一事,蕭允的怒火還是波及到了她,被罰了五十鞭刑,現在還躺在床上養傷。
洛妍去往朝暉殿的一路上,受到了太多關注訝異的目光。
宮人們好奇不已,為何皇后會穿著宮外的衣裳,也不帶著宮婢,就一個人走在宮道上。
難道那些傳聞都是真的?陛下真的存了廢后之意?
這些異樣的目光洛妍統統視而不見,她就那麼一步一步走著,每走一步都在回想著昔日發生的一切一切。
忽然她笑了。
“想來想去,與我在這宮裡留下最多記憶的竟然是洛徊。”
一路走一路回憶,洛妍後知後覺。
在宮裡的這一年多,她與蕭允真正單獨相處的日子並不多,屈指可數。唯有的幾次也大多是不歡而散。
而如今回想起來,很多場景的記憶都有些淡薄了。
反倒是洛徊,第一次偷溜進宮被她發現,跟她表白,跟她傾訴昔年往事,一次又一次的表明自己的心意,何時何地都會將她護在身後。
一樁樁,一件件,猶如昨日,歷歷在目。
朝暉殿
夏川看著洛徊,遲疑道:“二公子,陛下還在裡面等著呢。您還站在這幹嘛?”
這二公子說來求見陛下,他都進去通傳了,陛下也同意了,可這人卻站在原地不動彈了,這是鬧得哪一齣?
洛徊但笑不語,瞥見有一人影走近,說:“我等的人來了。”
夏川一看是洛妍,當即往殿內跑,被洛徊一把拽住了衣領。
“夏川公公跑什麼?”
夏川告饒:“二公子,皇后娘娘來了,奴才要進去稟報啊。”
洛徊眼看著洛妍走上前,才慢條斯理的鬆開了夏川的衣領,說:“不必稟報,我們一同進去。”
夏川當即把求救的眼神看向洛妍。
無錯書吧哪知一向穩重的皇后今日卻是一反常態,一句話也沒說,就跟在洛徊身後進去了。
等兩人都進去了,夏川才遲鈍的反映過來,方才皇后身上穿的那身衣裳不大對勁啊。
“參見陛下。”
“參見陛下。”
蕭允看見洛徊和洛妍一同進來,問:“你們兩個為什麼會一起來?”
他的目光著重放在了洛妍的那身衣裳上,嘲諷道:“朕的廢后旨意還未宣告天下,你倒是不必如此著急。”
龍座一側,兩個搖籃並排放在一起。
蕭允不放心把兩個孩子交給其他人撫養,就連乳孃也是隨時候在朝暉殿。日常的照顧都是他親自動手,絕不假手於他人。
忙於朝政,還要照顧兩個襁褓中的孩子,再加上失去沈姒染的痛,短短數日,蕭允就跟變了個人一樣,憔悴不堪,人也跟著瘦了一大圈。
“不必陛下費心,這皇后之位洛妍雙手奉還。”
洛妍從容不迫的上前一步,說:“你恨我至極,卻不能殺了我洩憤。還請陛下寬宥,放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