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從被帶進來就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哪怕接下來等待自己的是被千刀萬剮,仍舊不發一言,沒有任何掙扎的被帶了下去。
蕭允再度回頭看了洛妍一眼,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了。
夏川趕忙拾起那把長劍跟了上去。
方才還人滿為患的紫宸殿瞬間只剩下了洛徊和洛妍兩個人。
妙柔此時提著泗安的藥箱走了進來。
“娘娘,二公子,讓奴婢來為娘娘處理傷口吧。”
洛妍問:“泗安的情況如何?”
妙柔回道:“沒有刺中要害,只是失血過多,需要時間恢復。眼下正躺在屋裡休息呢。”
洛徊接過藥箱,說:“你下去吧,這裡交給我。別讓人進來打擾我們。”
妙柔會意,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洛妍坐在凳子上,手上包紮用的那塊帕子已經看不清原本的顏色了。
洛徊蹲了下去,輕輕抬起她的手,語氣溫柔:“我要重新給你包紮一下傷口,會很疼,忍忍好嗎?”
洛妍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洛徊說的很疼,是真的很疼。
皮肉和帕子黏在一起,輕輕一扯便是鑽心的疼。
洛妍咬緊了牙關才沒讓自己喊出聲來,只是額頭上的冷汗出賣了自己此刻的難捱。
洛徊也知道她不好過,卻還是狠著心腸加快了動作。
再不捨得也要繼續下去,慢慢來除了讓自己更痛以外沒有任何作用。
兩個人,一個安靜的坐在那,一個蹲在原地小心翼翼的上藥。
洛妍低頭看著他的動作,忽然說道:“那個賭,輸的那個人是我。”
洛徊為她上藥的手微微一頓,隨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
無錯書吧等到傷口被包紮好了,他才抬起頭看向洛妍問:“要跟我走嗎?”
他沒有起身,仍是保持那個蹲著的動作。昂著頭,神色認真,如同這天下最虔誠的信徒在向自己的信仰宣誓著什麼。
洛妍問:“我還是沒有愛上你,你也要我跟你走嗎?”
沒有任何猶豫,洛徊點頭道:“我知道蕭允在你的心裡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一時三刻之間不會輕易消失。我可以等,等著你愛上我的那天。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一個再無束縛,全心全意接受我的機會。”
他已經等了那麼多年,也無妨再繼續等下去。
洛妍笑了,可那笑容中卻滿含淚水。
她伸出那隻完好無損的手撫了撫洛徊的臉頰,笑道:“真是個傻子。”
洛徊也笑了:“那也是這世上最愛你的傻子。”
洛妍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眺望著天上的那輪明月。
“在蕭允親口告訴我想要取消婚約的時候,我也跟自己打了一個賭。”
洛徊緩步上前,和她保持了幾步的距離,問:“什麼賭?”
“賭約的前提是,不惜一切代價嫁給他,舉洛家之力扶持他登基為帝,全心全意做好一個皇后,保他再無後顧之憂。而我賭的是蕭允會將我的努力看在眼裡,他會在充滿沈姒染的心裡為我留出一個位置。贏,我將是蕭允名正言順的妻子,輸.....”
洛妍悽然一笑:“我從未想過會輸。”
她摒棄了自己的私心,看著沈姒染被封為貴妃,佔據了蕭允全部的愛。壓抑住自己的妒忌,一個又一個的女人納進宮來,她想知道蕭允會不會去寵幸她們,是不是真的能做到承諾沈姒染的那樣,今生今世,只愛她一人。
的確,蕭允做到了。
那麼多的女人,國色天香者有之,善解人意者有之,刁蠻潑辣者有之,怯弱無辜者有之。形形色色的女人他都不放在眼裡,從始至終他的女人只有沈姒染一個。
就連孩子,也是沈姒染為他生下的。
“我努力了那麼久,總算讓蕭允對我的態度有所緩和,我以為那就是好的開端。可惜還是我自作多情了。”
沈姒染命不久矣,她在心中暗暗做了決定。
就用沈姒染的命作為賭約的最後一步,她把所有的證據都擺在了蕭允的面前,就賭他會不會相信自己一次,不會把失去沈姒染的痛苦發洩在自己身上。她賭蕭允已經對自己有了些許信任,不會一味的認定自己有錯。
可最後,她輸的那樣的慘。
即便傾瀾已經把真相告訴了他,即便事先囑咐沈姒染留下了書信,可到頭來還是抵不過蕭允對自己的偏見。
他是那樣堅定的認為是自己的妒忌害死了沈姒染,偏執到無視真正的兇手,也要殺了自己為沈姒染償命。
這一切的一切,已經不需要誰再來說些什麼了。她與自己的那個賭,一敗塗地。
洛徊問:“如果我晚來半步,你真的打算死在他的劍下嗎?”
洛妍搖頭。
她不知道。
早在蕭允提著劍衝進來的時候她便死心了,後面說的每一句話都只是在驗證心中所想罷了。
沈姒染死了,蕭允恨她入骨,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而自己,可能某一刻也是存了死志吧。
畢竟自己前十幾年的人生是那樣的順心如意,從未有過半分挫折。如今卻在情之一字上狠狠地跌了個大跟頭,爬都爬不起來。
洛妍轉過身來,看著洛徊,說:“我用自己的人生打了一個賭,結果輸得一敗塗地。而你,同樣以此為賭注。洛徊,你還有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
洛徊緩緩走近,伸出手將她攬入了懷裡。
“洛妍,我七歲時見你,你就住進了我心裡。十四歲那年我確認想要娶你為妻,與你攜手一生。到今日,我沒有一刻後悔過愛你,哪怕你現在告訴我你可能一生都不會愛上我,我註定是場單相思,那我也不會後悔。”
愛上眼前這個女人,是他此生最值得肯定的一件事。
洛妍破涕為笑,“回去吧,今晚我很慶幸有你在。”
沒有得到最想要的那個答案,洛徊始終是有一絲的不甘心,他想要再說些什麼,雙唇卻被洛妍的食指抵住。
“三日後我會給你一個答案。”
德寧殿
夏川捧著聖旨而至。
雲嬪乍聽有聖旨還以為是陛下主動提出要將兩個皇子送到自己身邊撫養,狂喜之下立刻奔了出去。
“臣妾接旨。”
夏川面無表情的攤開聖旨,道:“陛下有旨!雲嬪串通族人謀害皇嗣,罪證確鑿!廢其位,賜毒酒一杯!”
雲嬪目瞪口呆。
夏川將聖旨收了起來,身後一人立刻上前遞上毒酒。
“還請娘娘喝了早些上路吧。”
“不!”
雲嬪一把打翻了酒杯,衝到夏川面前質問:“不可能!陛下不會如此對我!我什麼都沒有做!”
夏川揮了揮手,跟隨而來的禁衛軍上前鉗制住雲嬪。
“如今你位份被廢,這娘娘二字也是稱呼不得了。唐氏,陛下的旨意你還是立刻遵從的好,也算是給自己保留最後的體面。”
雲嬪大喊:“我要見父親!見陛下!”
夏川打斷了她,說:“陛下已下旨將唐傑峰賜死,唐氏一族流放西北,終生不能回京。想必這時聖旨已經到府上了。”
三言兩語,便已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
雲嬪萬萬沒料到等待自己的會是如此的結局。
她期望中的一步登天沒了,恩寵沒了,子嗣也沒了。
夏川最後說了句:“你可還有什麼想說的?”
雲嬪猛地想起什麼來,問:“皇后呢?”
夏川回道:“皇后娘娘自然是好好的待在紫宸殿。”
算計來算計去,終究還是一場空。
又有人呈上了一杯毒酒,這次夏川沒有再囉嗦,直接命人捏住雲嬪的嘴將酒灌了進去。
“罪人唐氏死不足惜,屍首拉去亂葬崗。侍奉其左右的宮婢就地杖殺,其餘人等由內府再行分配。”
蕭允下了狠手,賜給雲嬪的酒特意選了最折磨人的。
喝下去不會立刻發作,卻能讓人清醒的承受四個時辰的痛楚。猶如削骨剝皮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過片刻的功夫,雲嬪便感覺到四肢百骸中不斷傳來劇痛,如同有人在拿刀一寸一寸割著自己的血肉。
就在這寢殿外,空曠且冰涼的地上,曾經高不可攀的雲嬪如今就像螻蟻一般來回的打滾,嘴裡不斷地哭喊著,期望能有人來解救自己。
但是沒有。
“來人,堵了她的嘴,免得咬舌自盡。”
陛下的意思是要她熬過這四個時辰,那她便不能在這之前死去。
夏川親眼看著星悅被當眾杖斃,又親眼看著雲嬪遭受了四個時辰的非人折磨,七竅流血而亡。
“屍首都拉去亂葬崗吧。”
熙維殿
蕭允親自守著兩個孩子,聽完了夏川的回報。
“做的不錯。”
乳孃們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兩個孩子在睡夢中,顯然不清楚外面發生了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
“都下去吧。”
踏出殿門的時候,夏川悄悄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蕭允輕輕推著兩個搖籃,輕聲哼唱著什麼。
那是柔熙皇后生前教給陛下的一首歌謠,想著學會了唱給兩個孩子聽。
如今陛下已經學會了,可惜陪在身邊的那個人永遠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