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往事，楊瑞明語氣中不免多了些感慨：

“你小時候是真的皮。五歲那年就敢上樹掏鳥蛋、拿著炮仗炸糞坑，要不是你奶奶攔著，我和你媽就要把孩子扔了。”

楊磊：……

楊瑞明繼續：“現在還不錯，起碼做飯知道炒幾個菜了，以前就是白水煮麵條餛飩。對了，你這廚藝從哪兒學的？”

“網上。”楊磊隨口胡謅，“有專門教做飯的影片。”

楊瑞明深以為然：“嗯。上網還是有好處的，能學不少東西，但是別沉迷遊戲。聽說魯省沂市醫院成立了網路成癮戒治中心，這就太過激了。‘網路依賴’到底是病理還是心理問題都沒搞清楚，冒然成立戒治中心，簡直是胡鬧。”

楊磊心中一凜，知道楊爸說的是“雷電法王”楊詠信。

再過幾天，央12法制頻道就會播出關於他的7集電視紀錄片《戰網魔》，其內容之荒誕、情節之離奇，只能用“扯幾把蛋”來形容。

可就是這麼個粗製濫造、把《流星蝴蝶劍》當成《魔獸世界》、直斥上網孩子為“魔獸”的紀錄片，居然引起廣大家長的共鳴。

“網路成癮戒治中心”從2006年對外營業，到08年央臺大力宣傳，到2019年關門大吉，一共存在了13年。

據統計，13年裡“雷電法王”用電休克治療儀（非法電擊器）治療（虐待）超過6000名少年兒童。縱然網上有諸多非議，但依舊動搖不了“雷電法王”與“網魔”戰鬥（斂財）的決心。

離譜的是，“法王”非但沒有受到法律制裁，反而因為做出的“巨大貢獻”，成為精神病院副院長。

要問“貢獻”有多大，“戒治中心”每個孩子每月的基本費用6000元，其他花銷另算。只是從06年到09年就斂財8100萬。

後來網上傳言“法王”在2021年得了半身不遂、且面癱嚴重，一直靠電擊治療。

雖然傳言缺乏考證，但楊磊衷心的希望這都是真的。

人在做、天在看，天網恢恢、報應不爽。

楊磊心中一動，正色說道：“爸，那狗屁戒治中心就是個渣滓洞，你能不能從專業角度寫匿名信舉報，也算是為民除害。”

楊瑞明搖頭：“我是消化內科，跟精神內科不搭邊，哪兒來的專業角度？再說這事兒沒那麼簡單。你別跟著瞎摻和，討不了好。”

楊磊有心想說一句“你要始終記得自己是消化內科”，可終究還是沉默了。

觀人則明，觀己則迷。

楊爸在“網癮”這事兒看得很清楚。偏偏11年後，在某件大事上主動往呼吸內科摻和，最終替醫院背了一口大黑鍋，好不容易當上的科室主任沒了不說，連醫師資格證都被擼掉。

楊磊當然不會干涉“雷電法王”的事——他也沒資格。這幾年“戒網癮”是大勢所趨，誰都抵抗不了。再過十年，等所有人都染了手機網癮，也就不算癮了。

就是苦了那些被送進戒治中心的孩子，成為監護人逃避責任、“法王”藉機斂財的犧牲品。

楊瑞明再次開口：“不說這個。我看你這兩天神神叨叨的，又在搞什麼名堂？”

楊磊嘿嘿笑：“準備賺錢。”

“賺錢？你能賺什麼錢？工廠打工啊？”

楊磊一臉神秘：“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具體幹啥暫時保密。不過老楊，你啥時候能當上科室主任？”

“這是我能說了算的嗎？”楊瑞明被戳到肺管子，沒了好氣。

楊磊挑眉：“老楊同志，過幾年我開家醫院，你當院長怎麼樣？”

“順便把咱家老爺子返聘當太上院長，你主內科、他主外科。再把我二叔喊回來，他主中醫科。你媽管財務，我媽當總管……”

“胡說八道！”楊瑞明臉都黑了，“什麼你媽我媽！”

楊磊臉上寫滿了無辜：“我這不是圖押韻嘛。再說我奶奶老會計師了，現在還在網上上老年大學，一點都沒落伍。讓她管財務、你這堂堂楊家長子也能過得富裕點，不至於為買包煙的錢都得賠笑臉……”

楊瑞明忍無可忍，指著楊磊的臥室門怒喝：“小兔崽子！滾去玩你的電腦！”

楊磊抱頭鼠竄。

身子回到臥室，腦袋探出門口：“爸我說真的，等你兒子賺錢了，高低給你建個醫院。讓你也過過當院長的癮。”

“嘭”

一個沙發靠枕軟飄飄飛過來。

楊磊趕緊關門。

客廳裡，楊瑞明好一陣無語。

自己當不當院長無所謂，倒是想象到一家人其樂融融和老婆當“總管”的模樣，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

半晌笑罵一句：“這小兔崽子。”

晚上11點，馮秀霞回家。

楊磊聽見動靜，溜出來打探情報。

楊瑞明端著水遞到老婆面前：“情況怎麼樣？”

“兩個人都是手臂、後脊輕度燒傷，不需要手術，已經安排住院了。”馮秀霞回答時臉上帶著釋然的微笑。

楊爸點頭：“萬幸。”

原打算吃瓜的楊磊默默嘆息一聲，八卦的心思頓時消失無蹤。

醫務工作者大多都有“醫者父母心”的信念，只因為一部分害群之馬，再加上媒體的刻意渲染，讓整個醫療群體都變得妖魔化。

更嚴重的是，其他職業也逐漸有了這種趨勢。

開始是“醫生”，然後是“空姐”，再然後呢？教師、律師、會計、記者、公務人員還有幾年好名聲？

明明都是個人行為，為什麼會被放大到整個職業？

楊磊腦海裡自動浮現“藥匣子”的一句話：群眾裡面有壞人啊。

“什麼原因失火，調查清楚了嗎？”楊瑞明又問。

“聽老田說是有人故意縱火，救護車去的時候那裡還有汽油味。”

“人抓到了嗎？”

“我哪知道。”馮秀霞沒好氣。顯然這個問題她是打聽過的，只是沒得到答案，乾脆把氣撒到消化內科楊副主任頭上。

楊瑞明縮了縮脖子，嘴裡嘟囔：“多大的仇怨要放火，現在人的戾氣實在重了點。”

楊磊心裡嘀咕：這算個啥，以後戾氣重的事兒多著呢。

他跟爸媽打聲招呼，懨懨回到臥室。

重生也並非都是好處。明知道有些事是錯的，作為重生者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好在，沒什麼煩惱是睡一覺不能解決的。

……

一早醒來，楊磊元氣滿滿。

今天是重生第三天，感覺到與前兩天有著明顯不同。

之前總能意識到年輕的身體裡住著一個疲憊的靈魂。經過兩天的適應，現在終於達到靈與肉的完美結合。

emmm，說法有點怪，但意思就這麼個意思。

楊磊沒顧上檢視淘寶店訂單如何。父母前腳剛去上班，他後腳就溜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