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電子市場。
昨天還算氣派的電子市場，今天已經被燒得烏漆嘛黑、七零八落。
周圍有些好事的群眾，手上指指點點，嘴裡嘖嘖有聲。
也就是現在手機功能還不完善，擱在後世，指不定有多少網紅會來這裡拍照打卡。
整個電子市場被拉上一圈警戒線，裡面有人巡邏。
楊磊上前解釋，自己有親戚在電子市場開店。
巡邏人員仔細盤問親戚叫什麼、店名叫什麼，核對記錄以後才把他放進去。
越往裡走，楊磊的眉頭就皺得越深。
火災情況比他想象的嚴重。
市場裡比外面還要悽慘無數倍，地上滿是積水，到處都是黑漆漆一片。
隔著老遠就能看見有人嚎啕大哭，有人唉聲嘆氣，有人抱著頭一根接一根的抽菸。也有人在溫聲安慰——這些應該是沒受損失的店家。
王長髮的表哥正在跟兩個垂淚的禿頂中年男人說話。
陽光在三人頭頂來回反射，讓人目不暇接。
楊磊上前打招呼：“強哥。”
陳中強回過頭看他，臉上還帶著淚痕：“也不知道哪個畜生夜裡放了火……”
楊磊心中打了個突，忙問：“你店裡怎麼樣？”
陳中強一臉悲哀地搖頭，說出來的話卻是：“我那沒事。火沒燒過來，就是飄過來的煙把店裡燻黑了。再就是被消防潑了點水，問題不大。”
楊磊嘴角一抽。
問題不大你哭個毛線！老子還以為被燒的是你家呢。
他遞過去一根菸：“這裡太吵，咱們去店裡聊聊。”
陳中強抹抹臉，接過煙，點頭：“行，走。”
回到店裡，原本整潔的小維修店，此時也是一片狼藉。
牆面發黑、地上有不少水漬，應該是還沒來得及打掃。
楊磊當先開口：“哥，這一場火，電子市場這邊的損失不小吧？”
“嗯。”陳中強猛吸一口煙，“剛才跟我說話的是老張和大劉。兩家店規模都不小，又緊挨著。前面櫃檯、後面倉庫，一把火燒了六七成。加起來小一千萬的損失。”
“一千萬吶，太慘了！”他啜著牙花子一遍遍重複，眼角又開始閃現淚花，就像受損失的是他似的。
楊磊點頭：“那其他人的店裡呢？”
“周圍的店或多或少都有些。遠光MP3專賣、誠信電子幾乎燒沒了，中和電子、和盛電子……”陳中強把受損的店數了一遍，最後忍不住問道，“你打聽這個幹嘛？”
楊磊解釋：“前些天我跟長髮搞了一家網店，正愁著不知道該賣點啥。所以我想，咱們把這些店裡的MP3收來，掛在網上賣。”
他沒說網店是昨天才開的。
畢竟事情確實有些湊巧，別因為這點巧合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陳中強眉頭擰成川字：“都燒燬了還怎麼賣？這不是坑人嗎？”
楊磊搖頭：“被火燒壞了的咱們當然不要。不過，其中肯定有些是沒被燒、稍微進水了或者只是毀了證書包裝的……”
“這個……”陳中強依舊皺著眉。
楊磊繼續勸解：
“這些東西他們留在自己手裡也賣不出去。唯一的辦法就是賣給廢品回收站。”
“咱們收過來，主要是能幫他們少賠點錢……”
他算是徹底看出來了，陳中強是典型的“中央空調型”人格。
這種人總考慮別人感受,喜歡幫助他人,特別容易共情，還會自動忽略自己的內在和外在需求。
對於這種人，最能打動他們的只有四個字——“助人為樂”。
果然，陳中強聽得連連點頭：“你說得對。這樣多多少少能幫他們一些。不過現在跟他們談這個，是不是有點扎心了……”
“鈴鈴鈴”
楊磊的諾基亞1200響起。
王長髮的電話。
王長髮急吼吼說道：“石頭，聽說電子市場起火了，我要去我表哥那看看，你……”
“我已經到了，你過來吧。”
楊磊結束通話電話，繼續“勸解”：“哥，這事兒不能那麼看。”
“你想啊，大家因為什麼哭，還不就是賠錢了嗎？！咱們現在去跟人談，讓他們少賠一點。這哪是扎心，這是社群送溫暖啊！”
陳中強沉思片刻，心裡有了譜，點頭：“你說得對，這是好事兒。咱們挨家挨戶跟人商量。沒受損的機器咱給人留著，徹底毀了的咱也不能要，就收那些包裝燒了、機器進水的……”
楊磊眉頭立即皺起。
他原本計劃不論好壞，直接把其中受損輕的幾家店全包了。可依照陳中強的意思：不收好的、只收壞的。
這是純粹的濫好人啊！
楊磊之前表現的太偉大、把話說得太滿，這時候反駁，難免會引起對方懷疑。
一時間，他竟然無言以對。
其實陳中強這種人就不適合做生意，更別提跟這樣的人合夥。
可考慮到自己在電子市場這邊沒啥靠山，手裡也沒多少閒錢，好像也只能指望陳中強。
楊磊左思右想，最後捏著鼻子認了。
等這筆買賣結束，不再跟這種人合夥就是。
陳中強見楊磊遲疑，忍不住問道：“怎麼？你有難處？”
楊磊順勢點頭：“是這樣的哥。我呢沒多少錢，就是單純的想幫大家一點忙……你看能不能這樣，咱先跟人說好先欠著貨款。等資金週轉開了，再把錢給他們。”
陳中強頓時笑了，一拍大腿：“行！我當多大點事！就依照你說的辦。你哥我在電子商場這邊還是有點面子的。這些年他們店裡保修的機器，只要不是需要換件的，基本都是拿到我這兒來修。”
楊磊稍稍鬆一口氣，繼續說道：“而且價格方面咱們也不可能給太高。就算是放在網上賣、咱也不能故意坑人，肯定要比正常價格低一些。還有保修這一塊，咱們也得給買家負起責任來……”
對於陳中強這種人，你跟他說“咱們能賺多少多少錢”，那純粹是自找沒趣。
想要打動他，就要站在每個人的角度剖析利弊，讓他覺得自己是在做好人好事。
陳中強想了想：“那你覺得多少錢收合適？”
楊磊不答反問：“強哥你是行家，什麼機器什麼進價，這些你應該基本清楚吧？”
陳中強點頭：“當然。別的不好說，MP3這東西，隨便哪個牌子的進貨價我都門兒清。哪怕你想知道成本價，拆開機子看一眼我就能給你算出來。”
楊磊當即說：“那這樣。咱按照他們進價的一半收。打個比方，原本店裡200塊進的機器，咱們給100……”
“這個，有點少了吧……”陳中強搓著手，一臉猶豫。
尼瑪……
楊磊恨不得上去踹他兩腳。真特麼沒見過這麼做生意的。還沒開始談呢，就替對方考慮。
楊磊壓下火氣，耐心解釋：“哥，話不能這麼說。你想想，咱們要是不收，他們會怎麼辦？是不是賣不了？是不是得扔了？是不是全虧了？”
“給他們一半的錢，他們就只虧一半。你不是也說了嘛，咱們只收包裝破損、機器燻黑進水的，完好無損的咱不要。”
“退一萬步，他們要是覺得賣一半太虧，咱們還可以再稍微給他們提一點價格……”
“開口就按原價給，他們要是覺得不滿意，咱們難道還得再加錢？”
“咱這是生意，不是慈善啊哥。”
“也行，那就先照這個價格談談。”陳中強勉強點頭，轉瞬又猶豫，“要是他們想加價，咱們給多少？”
楊磊徹底無語，只能嘆一口氣：
“最多給他們進價的六折。要是再高咱這買賣就沒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