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磊壓下躁動的思緒，隨王長髮來到此行目的地——中強電子維修。

店老闆叫陳中強，是一名30多歲就脫髮嚴重的絕頂強者。

兩人進來時，他正低頭在工作臺前修手機。上午的陽光照在他頭頂，晃得人睜不開眼。

之前王長髮跟楊磊介紹過，這是他大姨家的表哥。

小城市就是有這點好處，兩個陌生人湊到一起，翻一翻家譜基本都是親戚。

互相打過招呼，王長髮把壞了的MP3遞過去。

楊磊則打量著這家不大的店面。

一張工作臺、一個電腦桌，旁邊放著兩組玻璃展示櫃。

櫃裡放著不少舊手機和MP3，不知是擺著賣的二手貨、還是給顧客修好的機子。

“沒大問題，就是耳機介面接觸不良，我給你換一個。”陳中強很快就給出診斷結果。

說話的工夫，他已經拆開機子、換了介面，又把機器周身檢查一遍，最後重新組裝好。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王長髮拿回MP3，試了一下，朝他表哥比了個大拇指。

陳中強只是笑笑，又埋頭幹活。

兩人從頭到尾沒提錢的事。

楊磊初步得出結論：這表哥的手藝不錯、且為人厚道。

時間還早，兩人也不急著走。

楊磊興致勃勃的看陳中強修手機，王長髮則用店裡的電腦繼續玩遊戲。

只要有電腦，這小子不會放過任何打遊戲的機會。

楊磊對此習以為常，也不會多勸。

玩遊戲的人，勸是勸不住的。況且只要不影響工作和生活，玩玩遊戲沒什麼大不了。

至於那些沉迷其中的未成年，該負責的是他們家長。作為監護人沒能履行自己的義務，反倒責怪心智不成熟的未成年沉迷，這思維邏輯也是沒誰了。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到了中午。

楊磊和王長髮拒絕表哥的熱情挽留，各自回家吃飯。

一個人吃飯也不能含糊。這是楊磊多年總結的經驗。

他弄了個西紅柿炒蛋，蓋在煮好的麵條上，吸溜吸溜吃完。

在客廳裡走了幾圈消消食，回臥室開啟電腦。

“李毅吧”的帖子已經徹底火了，還被管理員置頂加精，成為吧內第一熱帖。

其他論壇上的回覆也多了些，從深度潛水區被人翻了出來。

見微知著。“網路論壇”這個賽道上，貓撲、天涯等一眾傳統BBS社群已經是明日黃花；開心、校內體量太小，不成氣候；佰度貼吧當仁不讓成為全球最大的中文社群。

淘寶網上，“小白盲盒店”的訂單量已經突破100。

看著還在蹭蹭往上漲的訂單，楊磊不喜反憂、手扶額頭：

造孽啊！

他只想靠這玩意兒炒熱度引流，可沒想著賣。

眼看訂單越來越多，一直拖著不發貨終究不是辦法。

楊磊只好出門，在小區附近一家“花花精品店”買了批包裝盒。

所謂“精品店”，說白了就是個小雜貨店，裡面玩具、飾品、零食、鮮花等等啥都賣。只是提供包裝服務，面對的顧客群一般是談戀愛的小年輕。

精品店老闆是個30多歲的女人，聽楊磊一口一個姐姐聽得高興，賣給他的包裝盒一塊錢一個。

100多個盲盒訂單，楊磊總共賺了1塊多，倒是包裝花掉100多塊錢。

幸虧不包郵，要不然這買賣能把他虧死。

楊磊想想幹脆不回家了，抱著一堆可摺疊的包裝盒直接去了快遞公司，疊一個紙盒發一個快遞。

快遞公司的人都在旁邊瞧著新鮮——幹了這麼多年，就特麼沒見過往外寄空盒子的。

其實也就是現在還新奇。再過幾年，淘寶“刷單”風氣大行其道，快遞公司很大一部分業務就是給人寄空盒子。

整整一個下午，楊磊都在疊紙盒、發快遞中度過。

晚上8點，楊爸楊媽回家。

楊磊依舊提前做好了飯菜，只是不敢再像昨天那麼豐盛。

油燜茄子、辣炒腐竹、西紅柿雞蛋湯。

簡單的兩菜一湯，外加一碟涪陵榨菜，用餐的檔次瞬間就高了一大截。

可惜這個梗楊爸楊媽不懂，夾榨菜的時候也不知道珍惜。

吃飯的工夫，隱約聽到外面消防車的警笛聲，從八點多一直持續到九點半。

三人面面相覷。

楊瑞明經驗豐富，知道火災往往伴隨燒傷。去陽臺接連給幾個同事打了電話。

回到客廳，楊瑞明一臉嚴肅：“電子市場起火，急診那邊說有兩個人燒傷了……”

楊磊心裡咯噔一聲：好傢伙，原來就是今天晚上發生的火災！

想想那幫放火的籌劃還是相當謹慎的。這個時間點剛好電子市場沒什麼生意、店裡也不會有人睡覺。最多就是些財物上的損失，起碼不會鬧出人命。

馮秀霞眉頭皺緊：“燒傷挺嚴重吧？不行，我得去醫院看看。”

“不用你出馬。”楊瑞明連忙勸，“我問過了，今天急診有你們普外的老田，問題不大。”

馮秀霞不聽，換好衣服出門。只剩下楊家爺倆大眼瞪小眼。

楊磊不免吐槽：“我媽一個普外科護士長，整天弄得跟院長似的。爸，你說她活的累不累？”

楊瑞明幽幽回答：“你以為白衣天使是那麼好當的？”

楊磊無語。

08年，醫生和病患之間的關係還算和諧。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庸醫、誤診、醫鬧、天價藥成了媒體報道的主流，鋪天蓋地、遮陽蔽日。

楊瑞明難得跟兒子嚴肅一次：“你選基礎醫學，這個我跟你媽都是支援的。臨床專業雖然好就業，不過個人發展有限。將來考個研究生，走科研路子，以後前途會好很多。就是你這性子太跳脫……”

楊磊靜靜聽著，不反駁、不打岔。

上一世他最聽不得這些嘮叨，總覺得父母跟不上時代發展的腳步，太low。

實際上，時代雖然發展，人終究還是那些人，無非是長大了、變老了。

有些人性自始至終都存在，只不過後來被無良媒體和自媒體無限放大。

楊瑞明看著乖乖受訓的楊磊，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他停下口若懸河，再次打量著自己兒子：“石頭，你這兩天有點怪。”

“嗯？”楊磊回過神，“哪兒怪？”

“說不準。要說懂事，你一直都比同齡人懂事。要說你比以前老實了，可你現在居然敢跟你媽沒大沒小。”楊瑞明搖頭晃腦地分析，“嘖嘖……以前你看見你媽跟老鼠見貓似的。”

“誰讓她沒事就威脅我。”楊磊忍不住吐槽。

馮秀霞是護士，小時候楊磊一旦不聽話，她就戴上護士帽、抓起大針管，把年幼愚蠢的小石頭嚇得哭爹喊爺爺。

並在心裡暗暗發誓，我楊石頭長大了一定要當醫生——可以管護士。

等他真的長大了才知道，醫生管不了護士。即便在同一個科，醫生和護士也分屬醫、護兩個系統。

而且馮秀霞身為普外科護士長、把楊瑞明這個消化內科副主任管的死死的。

這到哪兒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