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玲瓏站在原地，望著盡情宣洩的張凌霜，腦海卻一直回想著她說的那句話。那個眼神，猶如一根刺，扎進她的心裡。

‘我們是一類人……’

“什麼意思？”，紫玲瓏心裡不斷回想，視線不曾從她身上離開。

‘我們……誰是我們？’

……

破曉。

晨曦的光芒毫不吝嗇的灑向落霞山，宛如一條金色的河流，在山間流淌。霎時間，染作一座金山，耀眼奪目。

遠遠看去，金色的光線穿透雲層，照射在山脊上。在陽光的映照下，山峰的輪廓清晰可見，每一個細微的紋理都被勾勒得栩栩如生。

悄無聲息。

偶有幾聲麻雀的叫聲，但卻不知道從哪來。

清晨後，霧氣從四面八方鋪天蓋地而來，有些冷，把幾人的鼻頭吹紅了。

若隱若現。

又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踏踏踏……’。

“回去了……”，幾人坐起，對著張凌霜擺擺手，這才抖擻著身體離開。

很快，此地只剩下張凌霜與紫玲瓏二人。

紫玲瓏站了一夜，身體早就發麻，手腳也冰涼的可怕。她俏臉煞白，一動不動的盯著地上的張凌霜。

又過了許久。

躺在地上的人忽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張凌霜大笑著，如同失心瘋一樣，聲音傳了很遠。

“玲瓏，回去休息吧……”，她說道。紫玲瓏在這裡待了多久，她是知道的。

聞言，紫玲瓏費力的邁動腳步，雙腿僵硬，提不起力氣。於是，她一點點的挪動著，一直到張凌霜身邊才停下來。

“張師姐……”，紫玲瓏開口，撥出了一口白氣，“你說的……一類人……是什麼意思……”

“……”，張凌霜躺著，右手蓋在眼睛上，聽到紫玲瓏這麼問，她把手移開一些，露出一隻眼。

“因為……我們有相同的遭遇……”，張凌霜毫無徵兆的開口。

這個世界，似乎容不下我們。

她坐起來，拍了拍身邊，示意紫玲瓏坐下。後者瞭然，坐下的瞬間，表情放鬆了許多。

接著，張凌霜一手放在紫玲瓏肩上，暗自催動內力。便是一股暖意忽然遍佈全身，如潺潺溪流。

“我還小的時候，父母就死了，死的不明不白……那時候我一個人坐在床上……手裡還拿著昨夜剩下的半個饅頭，望著他們用白布把爹孃蓋上……”

“鄰居好心收養我，可是……”，張凌霜眼裡閃過悲慼，暗自轉過頭，紅了眼眶，“沒多久……他們也死了……”

“有人說我是喪門星，是我害死了他們……”

“可那時候，我還是一個七歲的孩子……我怎麼會知道死是什麼意思……無非就是多睡了一會而已……”

“他們罵我，用盡了天下最惡毒的話語……哪些同齡的孩子欺負我，往我潑水，好冷啊……”，張凌霜蜷縮在一起，努力的抱緊自己”。

“他們也用土塊砸我……常常讓我鼻青臉腫……”

“我問……為什麼”，張凌霜忽然笑起來，更多的是一種無奈，“他們說……是大人指使這麼做的……”

“後來的後來，我離開了那個地方……餓狠了的時候，雙眼發昏，就去吃樹皮野草，連著根一起吃……”，張凌霜的臉色很平靜，彷彿在說一些尋常的事。

紫玲瓏聽著聽著，眉頭擰在一起。曾經，和秦懷玉一起流浪的時候，她也餓過肚子，但卻沒有去吃樹皮野草。

“他們最後的都死了……據說是遭了瘟疫……一個都沒活下來……”，張凌霜說著，忽地停頓，“不對……我活下來了……命真大……”

張凌霜說著，有些慶幸，但紫玲瓏偏偏卻聽出了自嘲。

“說不定我吃的哪些野草，就是治瘟疫的藥嘞……”

張凌霜站起身，迎著太陽。

“因為我經歷過，所以我能明白穆塵的眼神，那種氣質是做不了假的…我們就像暗夜的火光，忽然發現了彼此…”。

張凌霜微微側身。陽光雖微，卻是有些刺眼，紫玲瓏看不真切，模模糊糊輪廓在她眼裡，很大。

“包括你……玲瓏，我們都是一類人……因此我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轍，我希望你能看到這個世界的美好……”

“大家也是……和我一樣……”

“我們就是一類人……你我……還有袍澤們……我們都是……”

張凌霜走向光明，背影卻越來越模糊。看著看著，紫玲瓏眼角湧出了熱淚，什麼也看不到了。

這一刻，她終於知道了。

……

……

出了成都，一行人在河邊安營紮寨，升起寥寥炊煙。鍾嶽站立著，如一座巋然不動的大山。

他心底有些感慨，這種軍旅生涯是什麼時候結束的，他好像有些忘了，明明以前還能在鍾無月面前侃侃而談的。

他望著河面，裡頭的人被大氅緊緊的包裹。

“入秋了……”

鍾嶽望著黃葉，一陣風吹來，老樹僅有的幾片葉子，也棄它而去。落葉翩翩起舞，落在河水裡，流向遠方。

蕭瑟。

“報！”，突兀的聲音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他身後停下。

鍾嶽知道，是斥候回來了。

“王爺……前面出事了！”

……

……

眼前，是了無生機死地，白色的霧氣瀰漫。到處是殘垣斷壁，猶如大戰後的戰場。

這種感覺，鍾嶽久違的感到熟悉。他皺眉，望著寫了‘林家村’三個字的匾額，不知道在想什麼。

“暫時沒有發現有其他人……據判斷，這個村子此前遭了大火……”

屬下站在馬首前，稟報著。

鍾嶽抬頭看去，這村子像是被大火燒了幾天幾夜一樣，只留下一些漆黑的斷牆，與一地的木炭。

就連附近的植被也無完整。

往裡走了一些，各種氣味都有。腥味，臭味，燒焦的氣味，夾雜著一些難以形容的味道。

不過，這些氣息很濃，也很新鮮，看來是剛剛才發生的。

哪怕是身經百戰鍾嶽，聞到這些味道，眉頭還是微不可查的抽動一瞬。

但是，他身後，那些年輕的隨從，卻承受不住，直接彎腰乾嘔起來。

“不對……”，鍾嶽忽然抬手，止住人群，“後退！退出去！”

鍾嶽忽然發令，眾人沒有一絲遲疑，立馬掉頭離開。

他心裡的直覺告訴他，空氣中絕對殘留了一些其他東西。

“你們就地安營，我肚子進去！”

軍令如山，就算心中擔憂，他們卻不能表達出來。

鍾嶽下馬，暗自運轉真氣屏息，在他身遭，空氣忽然凝固一般形成一個半透明的球。

他走到一戶人家前，這裡已經看不出原貌如何了。所以東西都倒在地上，紅的，黑的，融進了土裡。

來到門口，他一腳踢斷橫擋在前的木樁，興許是火燒過的原因，輕而易舉的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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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進去，環視一圈，裡頭空落落的，一眼看到底，什麼也沒有，乾淨的像是搬家一樣。

就這樣，他又走了幾處，都是一樣的情況。

最後，鍾嶽準備離開的時候，身後的廢墟里忽然響了一下。

他立馬衝過去，雙掌發力，將上面蓋著的東西一把掀開，這才發先，下面壓了一個人。

看體型，該是一個孩子，他的雙腿被壓斷，早已經變形了，就像被人生生折斷一樣。

鍾嶽蹬目，定睛一看，終於看清了這個瘦的不成人形的孩子。

他躺在地上，面頰深深的凹陷下去，沒有一點肉，眼睛卻是向外凸著，直勾勾的看著鍾嶽。他嘴唇乾裂，翕動著，如同裂開一般，整個人看不下一點血色。

等他被救出來的時候，眼神依舊呆滯著，望著眾人，沒有一點生氣，只有略微起伏的胸膛還證明他還活著。

在他身上，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腐臭味。他的衣服沾了東西，像是血，又像是油，臭味就是從此而來。

衣服很大，裹著小小的身軀，極不協調，看起來是就像是匆忙套上去的一樣。他光著腳，小腿折斷，骨頭露出了血肉。

而血肉，早就泛白了，半包著骨頭，就像是在水裡泡了許久一樣。

“……”，男孩的嘴巴忽然張得很大，發出微弱的嘶啞聲，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受到驚嚇一樣，雙眼逐漸渙散，表情僵硬在臉上，“鬼……有鬼……”。

頓時，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像是有什麼東西離他越來越近一樣，“額……”，男孩的喉嚨哽咽，如同被人捏住一樣，發不出聲音。

瘦弱如骨的人，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忽然掙扎起來，雙眼上翻，肚皮向上拱其，彷彿裡面有什麼東西將要破出一樣。

“醫師呢！”，鍾嶽大吼一聲，眾人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你看我，我看你的，面面相覷。

“他剛剛……說……鬼？”，年輕一些的男子怔怔說道，方才這孩子的表現與舉動，可不就像是見鬼嗎。

“鬼！他說鬼啊！”，男子忽然大叫起來，推搡著其他人。

甚至是動手，掐住了旁邊這人的喉嚨。

“放開……”，被掐之人極力吐出兩個字，繼而推開他。

後者踉蹌，將自己拌倒在地上，正當他剛要起身時，雙眼卻死死地盯著前頭，面露驚恐。

“鬼……鬼……”，他抬手指著前面，雙目猩紅，“鬼啊！”

眾人順勢看去，那前頭，只有一片樹林，其中瀰漫著白色的霧氣。眾人屏住呼吸，寂靜，詭異，那白煙中，好像有些模糊的影子，在其中游走。

然而，眾人沒有注意的時候，詭異的一幕發生了，他居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雙眸流出血淚。其力度之大，任憑其他人如何拉扯，依舊不為所動。

好似一隻無形的手。

“滾！”，鍾嶽怒吼一聲，霎時，渾身的氣勢不留餘地的散發出來，如狂風過境，毫不留情。有幾人來不及反應，直接被吹到在地。

而見鬼那人，竟然被鍾嶽外放的氣勢震暈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