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
在遠離村子的空地上,升起了大大小小的篝火,隔遠一些看,星星點點,嵌合在黑暗裡。
篝火的火焰,像破碎的紅布條一樣,在空中抖動著。大股的黃褐色的煙柱,不住地盤旋上升。蚊蟲,野獸是不喜歡火焰的,它們要麼密整合群地飛來飛去,要麼乾脆的躲遠。
不可置否,火給了所有人難得的安心,尤其是在見證了詭異一幕的眾人。
“如何?”,鍾嶽盯著眼前的篝火,目不轉睛,直到身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如王爺所言!”,那人走到鍾嶽身邊,先是抬手作禮,接著才抬頭看著他。
“方才我去檢查過了,確實是有毒氣殘留……”
“……”,鍾嶽雙目閃爍,沉寂了半晌,昏黃的火光照在他臉上,“能查出來嗎?”
無錯書吧那人面色有些為難,一絲冷汗流下,“暫時還不能……”
“知道了,去吧……”,鍾嶽嘆息一聲,擺擺手。
今非昔比,這裡不是戰場,沒有瞬息萬變,因此也不用如以前那般嚴苛。
“但是有一件事屬下可以確定……”,那人鬆了一口氣,趕忙開口,“施毒之人實力不在我下,且毒霧型別前所未見……”
鍾嶽皺眉,目光越發深邃。他身旁的人名叫周雲,師承藥王谷。在此前一直負責軍中醫治,熟悉各種藥物與各類傷情。同樣,對於各種毒物也是瞭如指掌。
但周雲卻說,他也沒有見過。
“還有嗎?”,鍾嶽問道。
周雲猶豫片刻,還是硬著頭皮道,“屬下想親自進去感受……”
“有把握嗎?”,鍾嶽扭頭,望著他,目光中同樣帶著猶豫。
“六成!”,他立馬回答道。
鍾嶽對於毒這一塊,知道的不多,因此他身邊始終帶著周雲。但他也知道,以身試毒,無異於死中求生,若有差池,萬劫不復。
“對於用毒,我再清楚不過……當然也只有我知道”。
周雲頓了一下,繼續道,“我不允許有這種不為人知的毒物存在!”
鍾嶽愕然,怔怔出神半晌。
他記得,周雲的師兄就是中毒而亡的。他們兩人同時入軍,在後來隨軍嶺南鎮壓異族的時候,遇到了不知名的毒物。
他還記得,中毒者毒發時,會全身僵硬動彈不得,也會渾身泛白,猶如寒霜覆蓋。那死去的人,就像是在冰天雪地中挖出來的一樣,變成了冰雕。
周雲的師兄為配出解藥,不惜以身試毒,給予他最詳細準確的資訊。兩人配合,記錄一項便解決一項,最終一點一點的試出解藥。
可惜,他師兄還是沒能撐到解藥。
時稱,飛霜之災。
而這種毒物,後被周雲名為‘飛霜’,寫入毒冊,加之治療之法,其中更是仔細的羅列了毒發的前兆與狀況。
換句話來講,治病救人就是在不斷死人的基礎上,不斷積累,發展而來。
總要有人做出犧牲,這就是醫師。
“去吧!”,鍾嶽用盡了力氣,虛弱的撐在地上。他回頭,望著他們的臉,這裡的每個人都是和他從戰場上退下來的。
他們並肩作戰,沒能死在戰場上,最後卻將要死在這毒物上。
他不想再親眼看見兄弟死在自己的面前。鍾嶽怒目,眼中是不甘,憤怒!
耳邊,不斷傳來慘叫。
“拉住他!”
“快!”
“啊!”
……
……
刀宗
一行人早早在門口匯合。
紫玲瓏穿著勁裝,‘孤傲意’別在腰間,她站在眾人眼前,穆塵忽然有一種錯覺,曾經嬌小的身影忽然和她重合起來。
“是一個人嗎?”,穆塵有些出神,心裡怔怔道。
“出發!”,紫玲瓏喊了一聲。
“等一下……”,人群中,不發一言的常青雲忽然開口。
“如今我明敵暗,不如暗藏力量……好來一個措手不及?”
眾人聞言,沉默半晌後,紫玲瓏忽然點頭,她轉頭看著眾人,“那我們分兩路出發……我,我哥,嫂子我們三個一路,常師兄,你帶著剩下的人,暗中前往成都,等待我的訊息”
此處是落霞山,刀宗所在,哪些賊人不敢造次,因此眾人也沒有顧忌。況且,楚休狂也施了一個障眼法,對外宣稱,紫玲瓏欺上瞞下,利用同門,即日起以被刀宗除名。
“好!”
“聽小師妹的安排!”
眾人回應。紫玲瓏回頭,看了穆塵一眼。後者同樣看著她,默默的點頭。
方才,常青雲確確實實的說出了穆塵的心裡話。兩人算是想到一處去了。
不由自主的,穆塵轉頭,看向常青雲。卻未想到,後者也在打量著他,而且好像看了許久。
那種視線,銳利得好似要將他看穿一樣,讓他心底極為不舒服。穆塵知道,常青雲絕對不是一般人。
在眾人之中,他絕對有很高的地位。
“小師妹……我和你一起唄?”,張凌霜忽然開口,走到她身邊,熟稔的拉起她的手,好似一對情深的姐妹。
“這……”,紫玲瓏面露難色,對於張凌霜的想法,她心裡或多或少是清楚的。
“放心……”,好似看穿了紫玲瓏一般,張凌霜解釋道,“這一次……無關情愛……只是想做個打手罷了”
“那……好吧……”,紫玲瓏猶豫半天,也不好了卻她的好意,只能答應下來。隨即,她心虛的扭頭,悄悄看了桃花一眼。
後者,卻未在意。
……
路途中,張凌霜走在前頭,不管不顧身後的人,等到出了刀宗,她忽然大喊起來。
“我羞我愧,但我不自棄。
我怒我恨,但我不悲嘆。
我愛我想,但我不嫉妒。
我哭我笑,但我不抱怨。
雲中有志!不負青天!”
身後,三人一愣。
“她在喊什麼?”,穆塵問道,只覺得張凌霜有些莫名其妙。
紫玲瓏目光閃爍,忽地明亮,她嘆息一聲,望著穆塵,說道,“弟子五記……每個弟子入門都必須記住的東西……”
張凌霜的聲音清冽,彷彿穿透了雲霄,再也不受框束。
那時候,她才知道,刀宗弟子都是一類人。他們沒有家,沒有外在牽掛。自小拜入刀宗後,便在刀宗生活,和兄弟姐妹早夕相處,他們就是一家人,只有同一個身份。
將他們團聚在一起的,從來不是條條框框,而是一種發至於內心的情感,一種歸屬,一種凌駕於個人之上的自豪感。
這,就是刀宗子弟的團結所在,這樣一個宗門,哪怕八方來敵,依舊屹立於江湖。
紫玲瓏挺直腰背,昂首挺胸的走在穆塵兩人前頭,跟著張凌霜的聲音起和。
“我羞我愧,但我不自棄。
我怒我恨,但我不悲嘆。
…………”
……
……
穆塵不在其中,不解其中味,只是心中有些感慨,遊歷江湖的日子裡,他見過了太多的勾心鬥角。
推心置腹,永遠是少數。因此他知道,一份真心實意,是多麼難得。
因為你不知道,身後的同門會不會突然插你一刀。
遠處,兩女策馬奔騰,張凌霜開口,聲音順著風,傳到穆塵與桃花耳朵裡。
“玲瓏,刀宗律法為何?”
“不得恃才傲物,不得奮矜伐德,須尊師重道,入出孝悌”
“不得同門相殘,不得忤逆不孝,須懲惡揚善,行俠仗義”
“不得為非作歹,不得恃強凌弱……”
“……”
紫玲瓏大聲回答,兩人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初見的時候。
那時,一切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