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章

“外面的混沌大概也與這裡有關。”

原攬說了聲對不起，伸手剖開地上那具人佣的身體。

江堤為那具人佣輕輕感嘆了一下。

人佣身體裡面的植物並不是江堤想象的那麼噁心，相反的，它很美，奪人眼球的那種美。

寒祛的整個植株枝幹都是透藍的，晶瑩剔透，還散著熒光，延伸出的枝丫長著藍色的小花，小花的顏色比枝幹顏色深了很多，不透明，但是...不得不承認，它連枝幹都如此漂亮，何況是開出的小花呢。

遙於嘆道：“我以為上次看見的已經足夠漂亮了，沒想到這裡只是趨近於上古時期的寒祛狀態都這麼漂亮，有點兒下不了手啊。”

藤七想起了間物志中的一段記載，“寒祛冰清玉潔，生於寒地，身負劇毒。寒祛未有祛寒之效，因見其真容之異族皆為其所迷，故不感寒意，皆於半日間化為枯骨。兇獸熬狠曾為寒祛所惑，自斷一角方才脫困。”

“越美麗的事物越危險。”原攬評價道。

江堤：“它以前是怎麼滅絕的？”

“不算是滅絕。”遙嶼道：“天道容存，那它就滅絕不了，只是它太危險，後來被上古神清流親自封印了，但那封印不過千年便自動從裡解開，封印中的寒祛已不見蹤影，遍尋不到，所以後來吾神大人在記載中就寫它滅絕了。”

“吾神大人？”江堤看了一眼原攬，那不是原攬父親嗎？

原來他也是上古時期的神嗎？那得多大年紀啊，可上次看到的吾神是他見過皮囊最好的一個，也沒有老態，甚至是年紀看著比他們的舅舅大不了多少。

原攬：“就是我父親，他不是上古神，但也差不離了，不過這個說不太清楚，他和舅舅，還有蘇木阿舅都比較特殊，所以命比較長。”

幾人又在裡面試驗了一番，最後遙嶼讓藤七把剖開的那具人佣裡的寒祛帶走。

“藤七，你把這株取走。”

“鳳棍無差別挑釁，就這一株有所回應，帶回去好好研究。”

“行。”藤七蹲下去研究怎麼帶它回去，他也是植物，不會受到攻擊。

“至於其他的，原攬，”遙嶼看向原攬，“你有沒有新的儲物袋，連帶著人佣一起打包帶出去交給玄門和鬼族。”

“有。”

原攬拿出儲物袋就去裝人。

江堤看見一個很大的人佣，一接觸到那個麻布袋的口子就變小被裝進去，他之前也看過他們從這個麻布袋子裡拿東西，看著也沒這麼大的變化呀。

江堤好奇得很，但他正要湊過去細看就被遙嶼拉出去了。

江堤也不惱，他邊走邊回頭看，看了一會兒就轉過頭興奮的問遙嶼：“那裡面是什麼樣子的？可以裝活人嗎？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遙嶼：“想裡面是什麼樣它就可以是什麼樣，高山流水黃沙大漠田園屋舍都行，不過裡面不能裝活的普通人，你目前進去待不了一分鐘就堅持不住了，等以後你可以了我就讓你進去。”

“好!”

“跟緊一點。”遙嶼叮囑道：“這外面是混沌，稍不注意就被吸走了。”

走了一會兒，江堤低聲問：“你們是不是真的都很厲害？就是比其他人都要厲害很多。”

遙嶼頓了一下，他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站在江哥的角度，他看到的都是已經實力高強的他們，沒有和其他人的對比，所以江哥對他們的實力高低是沒有概念的。

遙嶼想了想說：“等年底清算的時候，有一場大比，但我和原攬不能下場去比，也不光是我和原攬，所有研究所的所長都不可以下場，只是原攬是特例，她下去，沒人能打，也沒人敢打，不過你可以看藤七打，看看他的實力，他還需要磨鍊，每年都得讓他捱揍才成長得起來，不過他先天的優勢也讓他比大部分人強了。”

江堤垂頭看了看自已的雙手，默默嘆了口氣，他離他們太遠了，這該怎麼追上去。

“混沌在消散了。”遙嶼抬眼就看見黑霧形成的旋渦在逐漸消散，他回過頭，原攬已經裝好了最後一具人佣，藤七也將那株寒祛拿藤條包著裹成了球狀裝進了儲物袋裡。

“這次來也算有所收穫了。”看他倆走過來，遙嶼說：“你倆，還有江哥就待在這裡，前面我自已進去。”

原攬點頭，“小心。”

藤七開了朵小白花遞給他，“拿好了啊。”

江堤不知道為什麼遙嶼要自已進，不過他把手裡的鳳棍遞給遙嶼，“你把它也帶著。”

“好，放心，不會有事的。”遙嶼淺笑了一下，轉身沒入前方的黑暗裡。

“你們到這裡來究竟是幹什麼？”估摸著遙嶼走遠了江堤才問出來。

原攬也不瞞著，直說道：“遙嶼丟了一樣東西，只有他能拿得出來，之前他覺得自已能力不夠，也不願意過來試，現在他覺得自已能力行了，就來拿了。”

江堤：“什麼東西？”

原攬：“是一本書，就跟我這本差不多，但他那認了主，主人還在，就只有主人能碰。”

江堤：“他的書為什麼會在這裡？”

藤七和原攬對視一眼，藤七先開口道：”不清楚。”

“我們也覺得奇怪，那書從來都只有遙嶼自已能碰，他也是自已收著的，但是忽然有一天就丟了，那書認主，旁人自然用不了，當時正逢天族盛會，就不急著找，三天後就查詢到蹤跡在這裡了，天上三天，人間三年，那時這裡已經變成了人間煉獄。”

“因為那本書？”江堤皺起眉頭，“就是一本書，那麼多人被逼到這種地方，還死了那麼多人，這麼大的怨氣，只是因為，一本書？”

“那可不只是一本書。”原攬雲淡風輕的說：“那是天上的神器，到了人間爭搶的自然多，為了搶奪普通的寶物自相殘殺也是常事，何況那是神器。”

“那個時候的人本身也是視人命如草芥的，殺一個人和殺一群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你不用過多的想這件事情，對於活著的人來說，多和少沒區別，但對於死了的人來說，多少區別大得很，死後有生死簿和判官判定生前功過，沒有人逃得了。”

藤七上前搭著他的肩膀，“你是生在新時代，只能從史料中看到過往的歷史，但人類的發展繁衍，我們是親眼看著的，所以才瞭解。”

“我們知道人類的過去有多殘酷，也知道現在有多平和，你是幸運的。”藤七說。

江堤低下頭，他當然知道他是幸運的，只是他們看的角度不同。

江堤自已的前二十年不算幸運，但這些並不能放在這裡和這裡的情況相比，因為他不幸的同時也是幸運的。

江堤感受了他們的情緒，知曉了他們當時的無助，他就更不能接受這樣的慘狀是一本書造成的。

即使那本書是天上的寶物。

“江哥。”原攬已然發現了江堤的情緒，她其實能理解，但是，她並不能感同身受，只能儘量從他的角度，來寬慰他。

“嗯？”江堤回神。

“你想知道為什麼，會因為一本書死這麼多人嗎？”

“想啊。”江堤其實不是沒有一丁點答案，只是他想知道，具體的真相是什麼。

原攬勾唇，有一些事實總是不是告訴外人的，但江哥也不是外人。

“因為貪心啊，寶物降世，多的是人搶奪，你覺得這個巷子裡的是第一波拿到的嗎？或者說，他們是第一波相互對戰的隊伍嗎？江哥，你身為人族，其實比我們更清楚人類的想法，不是嗎？

“是。”江堤嘆了口氣，原攬雖然話裡帶刺，但意思也簡單明瞭，和他先前的想法不謀而合。

人類的劣根性一代一代相傳，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永遠滅絕不了。

“沒人願意放棄，即使被逼到了這種死路，他們也不願意放棄到手的寶物，情願犧牲掉自已的命，也不放手，因為貪心丟了自已的命，因為寄託於寶物可以復活自已，所以，甘願赴死，卻又在死前的一刻生出悔意，可那已經晚了呀。”

“所以我一直覺得這裡的怨氣生得很滑稽。”原攬踩了踩腳下的地，“如果不是遙嶼要來，我這一生都不會踏足這裡。”

“就是可惜了這片土地，即使我覺得他們前赴後繼來超度這些怨氣的行為很可笑，但他們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這個土地恢復如初。”

說到這裡原攬輕嘆了口氣，“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藤七也是同樣的想法，他怕江堤多想，岔開話題道：“等著遙嶼吧，如果他拿出來了，那這裡很快就會恢復了。”

這一等就是兩天，玄門的展覽會即將開始前兩個小時，原攬計劃藤七帶著江堤先去展覽會。

江堤：“不等了嗎？”

“等啊。”原攬說：“我等。”

“到這裡的是我們部門，玄門舉辦的展覽會我們部門其中一個就必須露面，遙嶼還要給你找東西，他會卡著時間出來的，我不願意去應酬，明裡暗裡的打量很煩人，所以藤七去。”

“不能再等了，得提前過去，我在這兒等，你跟他走吧，提早過去看看也好，看個新奇事兒嘛。”

江堤想了一下就答應下來，“好。”

反正遙嶼會出來，那在哪裡等沒區別，何況他想先去看看言印算說的那個和他很像的東西。

“遙嶼，我帶江哥走啦!”藤七對著裡面大喊了一聲。

“行了，遙嶼不一定能聽見。”原攬勾唇，“快點兒走，不要遲到，我要是過去的時候聽見那煞筆通報有咱們研究所的話，那你等著。”

原攬一說完，藤七就拉著江堤飛走了。

熟悉的失重感過後，江堤又被套著一層保護罩帶上了天。

等到突破那個結界之後江堤才發現天上全是人。

有凌空飛行的，騎各種動物的，坐飛船的，竟然還有，御劍的!!!

好厲害!!!

江堤的眼神太過灼熱，前面的人想不感知到都難，其中一人回頭想看看是誰一直盯著別人看，結果一回頭就看見一個套著保護罩的人類。

江堤看見其中一個御劍的女子圍著她轉了一圈，接著就聽到她問道：“你也是玄門的？怎麼資質如此之差，這麼大的年紀還得讓人帶著上天。”

江堤：“......”

說他資質差，他不反駁，說他年紀大，他也才二十五...正值青春年華，至於他是不是玄門人，他拿著玄門的工資，應該算玄門的吧。

江堤正要說話，就聽藤七語氣不善的說道：“問人前該自報家門吧。”

女子自知是自已先出言不當，所以也不惱，做了自我介紹。

“我叫夏嬋，無門無派，在玄門掛了個名兒。”

來人態度緩和了，藤七語氣也好了不少，“他進研究所沒多久，還沒見過這種場面，有些冒犯，抱歉。”

夏嬋一怔，“研究所？”

這不是人類嗎？人類進研究所，還是剛進去沒多久...夏嬋都不用多想就立馬反應過來這人的身份。

“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夏蟬飛快說道，接著迅速和他們拉開距離。

正準備也道個歉的江堤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他回過頭看，那女子已經遠遠落在後面。

“這是常態了。”藤七說道：“咱們所的人走出去，沒幾個敢結交的。”

“因為後臺太硬了？”江堤猜測道。

“嗯，但也不全是，出身決定眼界，我們自小學的就多，看得也多，也不是我們高傲，只是好像沒人願意和我們走得太近。當然，更大的原因是研究所雖然附屬於玄門，但它們是分離的個體，研究所裡在你之前數百年裡都沒有人類的存在，所以自然而然的形成了分界線，玄門是人類，而研究所是其他種族在人間的監護所差不多，專門監視除人類以外其他在人間的種族。”

“再加上遙嶼其實對外是個很不好相處的人，原攬更是，原攬身份擺在那裡，真正意義上的高冷女神，上頭有個哥哥不出意外的話就是未來的天帝，這誰敢來搭話呀，而我，上天恩賜的生靈，雖然不是很厲害，但畢竟不是人，當然和玄門中的部分人類是建立不起偉大的友情的。”

“我剛聽你和遙嶼說我們是不是都很厲害。”藤七示意他往身後看，“往後看看，速度就決定了實力，特別是在這種時候，明裡暗裡大家都在競爭，都想搶在前面。”

江堤看向他們身後，剛才出來時看見的人已經快看不見影子了，而他們的前面，只剩寥寥數人。

“害。”藤七感嘆了一聲說：“其實說實話，如果不是人類需要藉助法器才可以天上飛行的話，其實後面有好幾個人都是可以比我厲害的，但誰讓我佔了先天優勢呢。”

“至於前面那幾個，我至少這一百年是追不上了。”

江堤：“一百年？要這麼久嗎？”

藤七：“當然，修行人的時間是很長的，如果他們熬過了這一百年，我可能還是追不上，但是如果他們沒熬過，那我就追上了。”

沒熬過不就是死了，原來是這個意思。

江堤抬眼看著前面幾個人，在心裡算了一下自已的時間。

他今年二十五歲，還有幾個月過年，過完年就是二十六，就算勉強活到一百歲，那也只有七十四年了。

任極重而道很遠啊。

這種時候江堤就覺得其實做個普通人挺好的。但現在的他已經不只想只做一個普通人了。

“到了。”藤七提醒他，“別往下看，這裡沒有云層，很高。”

藤七說晚了，江堤已經看了，藤七好像忘記了上次帶他上天的時候他就已經適應了，現在當然不怕。

他們腳底下是一片熒光，前面擠擠攘攘的好多人，熱鬧得像在菜市場一樣。

“這是在排隊嗎？”江堤問。

雖然隊伍歪歪扭扭的，但是看起來確實像只隊伍。

“嗯，失策了。”藤七苦著一張臉，“我沒想到天上了還堵，這下麻煩了，要是遲到了，我真的會被原攬揍的。”

江堤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伸出手隔著罩子拍了拍他。

等著藤七和江堤排了快一個小時隊終於進去了的時候，另一邊遙嶼也出了結界。

正打坐的原攬睜開眼睛，眼前的黑霧不受控制的抖動起來，抖了快一分鐘才停下，接著倏地消散。

原攬站起身，迎接從黑霧中出來的遙嶼。

原攬：“快三天了。”

遙嶼抬手晃了晃手裡的古書，“拿回來了。”

原攬瞥了一眼便不再看，催促道：“咱們也該走了，算算時間，現在展覽會剛剛開始，還來得及給江哥看東西。”

“好好好。”遙嶼連聲答應，把自已離開許久的法器收了起來。

“你回去的時候把它帶回去，它出了點兒問題，你帶回去問問長輩們是怎麼回事兒。”

“到時候給我就行。”原攬也不多問，展覽會馬上開始了，他們得儘快趕過去。

“走吧。”

遙嶼應了聲好，兩人一齊用最快的速度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