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還不醒?”江堤伸出手指戳了戳遙嶼的手臂,遙嶼還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他都睡了五天了,你幹嘛每天都來找他,他醒了自已會出來的。”陶蘆倚在門邊吸著奶茶說。
鑑於前兩天次陶蘆來的時候,都能看到現在這幅場景,所以今天他還特地早來了半小時,結果江堤還是在遙嶼的床邊趴著。
“我也就這五天假,明天就要去所裡了,遙嶼再不醒,就沒人陪他了。”
陶蘆敲著門板說:“你真的不用操心他,這地方一般人進不來的,要不是你放我進來,我也進不來。”
“而且他真的不會有什麼事兒,就是想睡了而已。”陶蘆突然想起來個事兒,問他,“你去看過你叔叔嗎?”
“他不知道怎麼還拿到了我的電話號碼找到我了,他很擔心你。”
“我去看過他了。”江堤悶悶的說:“還看到了一些東西。”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又怕說出來會給叔叔惹麻煩,所以只能等著遙嶼醒了問問他。
只是遙嶼為什麼還不醒。
正說著,江堤的手機突然響了,江堤拿起來看,是原攬。
原攬:“喂,江哥,你在家吧?”
江堤:“嗯,怎麼了?”
原攬:“江哥,有兩件事兒,第一件事兒是提醒一下你,你明天得來上班了,第二件事兒是玄門的人要走了,但由於這次來的人其中一個有點兒特殊,所以我請他過來看看你的身體狀況,應該半小時後到,你不用準備什麼,但好歹給人倒杯水。”
原攬說完就乾脆利落的結束通話電話,江堤和手機裡的自已眼神對上之後對望了一會兒,羅列出了剛才那通電話裡比較重要的資訊之一——待會兒會有人過來看他,給他檢查。
還是玄門的人。
“我先走了。”陶蘆聽到玄門的人要來之後,果斷選擇立刻離開,他還是不和玄門的人打交道為好。
江堤揮揮手,“再見。”
陶蘆走了之後,江堤又在遙嶼床邊趴了好一會兒。
“不應該是給你檢查嗎?”江堤又戳了戳遙嶼。
所以那個人是幹了什麼?讓遙嶼水都不給人倒一杯。
燒水壺的開關跳了一下,裡面的開水咕嚕咕嚕的響。
江堤等了一會兒,拿了杯子倒了一杯,快步走到客廳放在桌面上。
乾乾淨淨的桌面上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開水。
恰在此時,門鈴響了。
聽到門鈴聲,江堤盯著水杯挑了挑眉毛,他不是故意的,想給他喝溫水來著,誰讓他來得這麼快。
來人又按了按門鈴,江堤揚聲道:“來了。”
江堤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
一個他認識的人。
“你好。”來人衝他友好的笑笑。
“你好。”江堤也笑笑。
“沒想到咱們再見是在這種情況下。”來人聳聳肩,繞過江堤進了屋子。
江堤關上門,其實他們不熟,甚至於是連話都沒說過,他不理解這句話裡那種久別重逢,如釋重負的語氣是什麼意思。
“你還記得我吧。”他看見那杯水的位置,很自然的坐了過去,看著走過來的江堤問。
“記得。”江堤在對面落座。
“也是,你不會忘記。不過我還是自我介紹一下吧,因為我們不再是同學,而我有了新的身份。”
男人正色道:“江堤你好,我是言印算,玄門人。”
“你好,我是江堤,研究所的人。”
“沒想到隔了那麼久,我們還會再見。”言印算語氣有點兒惆悵。
“你知道是我?”江堤問他。
“當然,如果不是你,我才不會來這裡。”言印算看著他,“早幾個月就聽說重市研究所來了個新人,之前在外圍,我沒看清楚你的樣子,還是聽原攬說了,我才知道真的是你。”
“你和遙嶼有過節?”
“不算過節。”言印算說:“就是四年前年底結算之後,我給他們例行檢查時不小心說了遙嶼一句先天不足,怕是難成,被他聽到了,之後就被他不待見了。”
“比如,我去給他檢查的時候,他什麼都不會給我,我連杯水都沒有。”言印算碰了碰杯壁,“其實你也不用特地給我倒杯開水,我不太喜歡太燙的水,容易燙傷。”
“...你來給我檢查什麼?”江堤轉移話題。
江堤問了,言印算卻不急著答,而是定定的看著他說:“你知道我是因為你才退學的嗎?”
江堤搖頭,“不知道。”
客廳裡的氛圍突然變了,但江堤是真的不知道,他甚至懷疑言印算在碰瓷。
他們只算是一年的高中同學,高一那年快期末考的時候,言印算課桌就空了,再之後江堤就聽見很多人說言印算退學了。
那段時間風言風語傳得沸沸揚揚的,說言印算轉學了的也有,說他去國外了的也有,說他去看心理醫生了的也有。
這各種說法江堤都只是聽一聽,沒法深究,也沒興趣深究,那個時候的他,一直是獨來獨往的,別人嘴裡的清冷學霸。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因為你從來不理人,但你身邊的東西很會嚇人啊。”言印算自嘲的笑著說:“我自小就是陰陽眼,通陰陽鬼神,但我真的很怕,所以長大一點之後家裡終於求來了符咒,那幾年我都看不見它們,雖然能感受到,但看不見我就沒那麼怕,我們之間算是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但是這種平衡被打破了,就是高一開學,你緩緩走進教室的那一刻,我的符咒失效了,跟著你的它們擠滿了窗戶,好像從那一刻開始,我的眼裡就看不見光了。”
“我家裡一直在為我求符,買壓祟祛祟的東西,花了很多錢,但都沒用。那一整年,只要你在身邊,我的身邊也都是血肉模糊的鬼魂,有一天它們發現我能看見它們,就一直妄圖奪取我的身體,還好我陽氣重,才讓它們沒法得逞。它們搶奪不了就用各種姿態嚇人,那個時候我上課連睜眼都不敢。”
怪不得,怪不得江堤記憶裡的言印算永遠都是唯唯諾諾的,上課也不認真聽講,經常戰戰兢兢的。
“這件事情很抱歉,我那個時候真的不知道有鬼魂跟著我。”江堤如果知道了,大概就不會再去學校了。
“還有你的叔叔,也是奇奇怪怪的,那次開家長會你叔叔來學校,當時我還以為是個女鬼跟著他,不過我後來知道了,你的叔叔,是幹了瞞天瞞地的事情,只是對當時的我來說,你們這一家子都不正常。”
所以,言印算早就看見了,他知道。
江堤有些急切的問:“你知道我叔叔那是怎麼回事兒?”
“我當年不知道,現在肯定知道啊。”言印算也不賣關子,直接就說了,“你叔叔是以身飼魂,強留鬼魂,擾亂陰間秩序是大罪,他死後到了陰間......”
言印算沒繼續說,畢竟那是江堤的親人,但江堤卻不太能接受這個事實。
他也看到了,那個女鬼是嬸嬸,年輕時候的嬸嬸。
當時叔叔只是傷心了一天就像從前一樣了,江堤以為叔叔是放下了,結果叔叔是把她留下來了,還是留在了自已的身體裡,這要是被發現了,叔叔會怎麼樣?
“其實你不用太擔心,我都能看出來的東西,遙嶼肯定早就看見了,他和帝林大人的關係也能讓你叔叔日後少受點兒罪。而且對我們人來說,不是身前哪管身後事嗎?”
江堤嘴唇微抿,用不太高興的語氣問:“遙嶼早就知道了?”
言印算攤手,“這不是必然的事情嗎?而且帝林大人看見了也能一眼看出來。”
“帝林大人...”江堤突然喉頭一緊,接著就放鬆下來。
帝林大人早就見過叔叔了,他當時沒有追究,那至少在叔叔活著的時候他是不會有事兒了。
江堤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朝言印算點了點頭,“你接著你的說。”
江堤的態度變化太快,言印算反應慢了一點兒,不過也能跟得上,他迅速調整好狀態接著之前的說。
“我沒法好好學習,自然考不好,而你的名字時不時的就出現在公示欄上,因為我的不好都是你引起的,所以我看你煩,然後一氣之下退學了。”
“退學後我就想未來怎麼辦,符咒已經壓不住我的陰陽眼了,那我就好好利用它,我就想去道觀,但道觀要學歷,我當時才高一,進不去,所以我拜了個會醫的術士,學了幾年,混進了玄門,還拿了個道士證。我大概很適合學這行,本事越學越多,還能融會貫通,混著混著就有了點兒名氣,擔了替他們檢查的差事,也才第三年就口無遮攔惹了遙嶼,然後就變成了這種他不待見我的狀態了。”
江堤:“那你要檢查些什麼?”
言印算:“眼睛耳朵,還有全身。”
江堤:“全身?要脫衣服?”
一道聲音橫插進來,“不脫衣服。你還想著脫衣服讓他給你檢查?”
“你醒了!”江堤聽見聲音,驀的轉頭去看,遙嶼果然正靠在門邊,抱著雙臂看著他。
“醒了就好,你睡了快五天呢,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正好讓言印算給你看看。”
遙嶼臉色一冷,“誰要他看?”
江堤偏頭看看兩人,不想要他們起衝突,那不看也沒事兒。
“不看也行,那你想吃什麼?我給你點。”
“不急。”遙嶼大步走過去坐到一邊,以一個可以完美看到兩個人任何動作的角度說:“你們開始吧。”
“行。”言印算視遙嶼為無物,開始給江堤檢查。
言印算對著江堤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最後說:“你的眼睛沒事兒,就在這雙瞳孔太喜歡你了吧,等到要剝離那天它們會很捨不得你的。”
“呵。”遙嶼一聲冷嗤。
言印算無視,江堤想說什麼也不好說,最後只能閉嘴,言印算繼續檢查。
言印算:“你的耳朵就是普通人類的耳朵,沒什麼異常,那為什麼原攬要我檢查?”
“可能是因為只有我能聽見這小東西的聲音。”江堤把鏡子拿出來,自從上次江鏡被留在那裡面,他手裡只留下一面灰撲撲的鏡子之後,江鏡就經常從鏡子裡跑出去玩。
江堤現在手裡拿的就是沒有江鏡的小鏡子。
言印算拿過去在手裡細細看了一下,問江堤,“這是什麼鏡子?”
“不知道。”江堤搖頭。
言印算:“間物志中可有記載?”
江堤剛想說他沒看過間物志,但是又突然剎住,這問題應該不是在問他,那上一個問題應該是在問他吧?
“有。”遙嶼不情不願的答道,又對著江堤解釋,“我先前真的忘記了,這不睡了幾天,才突然想起來的。”
“嗯。”江堤相信他,遙嶼的腦子是某些時候真的不好使。
遙嶼這才放心的繼續說:“間物志中有載,古時有一物,其形為鏡,其心為靈,唯它選中之人可以血喚之,與之通神,善用可知曉天地。”
“但...”遙嶼話音一頓,“它的前任有數千人之多,其中至少九百人有著同樣的血脈,這血脈來源於古時的一支皇族。”
“江哥,你若是個普通人還好,若是這皇族血脈,怕是有點兒難辦。”
言印算問:“什麼皇族?”
遙嶼瞥他一眼,並不想和他多說。
不過言印算已然猜到,遙嶼說與不說對他意義不大,他們之中,只有江堤什麼都不知道。
“你的耳朵沒問題,我再檢查一下你的身體。”
言印算對著江堤至少把了半個小時的脈,又抽了一管江堤的血,還不知道從哪摸出個儀器對著江堤上下掃描。
一個小時之後,言印算滿臉鬱結的站在窗邊,有好個問題他想不通。
遙嶼沒說話,江堤也慢慢等著。
“第一,你的身體不太對,你本不該是個人的。”
“第二,你的脈也不對,和普通人不一樣。”
“第三,江堤,你的血不像血,倒像是九重天的靈液。你知道重市有家專供鬼魂吃東西的飯館吧?你這血就跟他們裡面做的東西相差無幾,很吸引鬼魂。”
“你是不是從來沒有看過醫生,否則你如此奇怪,怎麼還沒有被拉去研究?”
“?!”江堤歪頭看向遙嶼,他就知道真的會被拉去做研究的!
遙嶼咳了一聲,瞪了言印算一眼,湊過去小聲解釋說:“我身邊的人,他們不敢動的,而且,你的特殊現在沒幾個人知道的。”
“如果洩露出去了,就是他乾的。”
言印算:“......”
他倒是沒這麼無聊。
“他的身體不對,我們事先知道,你這就檢查完了?”
言印算:“還有,江堤,你現在不吸引鬼魂了你知道嗎?”
江堤:“我不知道啊。”
言印算:“你不是能看見了嗎?你的身邊沒有你不知道?”
江堤:“哦,我看見了我嬸嬸,我嬸嬸是鬼,但是我沒有再看到過其他的。”
“往左邊看。”遙嶼他的頭掰著看向左邊,那裡是一面巨大的窗戶。
“能看到什麼?”
江堤:“有兩個人,一個女的一個小孩兒在空中飛。”
遙嶼:“狀態呢?”
江堤想了想說:“挺祥和的。”
“哦,那也是鬼。”江堤這會兒才反應過來。
“你咋就突然進化了呢?”遙嶼看著他,百思不得其解。
言印算:“你知道我看見的是什麼樣子嗎?”
江堤:“什麼樣子?”
言印算:“一個頭破血流,血肉模糊,披頭散髮的女人,牽著一個斷了一隻手,但是那隻手還搖搖欲墜掛在面板上的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
江堤:“哦,那我們看到的不一樣。”
遙嶼笑了一聲。
言印算心情複雜,如果他當年看見的是這樣的,那他還會因為這些現在在他看來完全不足為懼的東西耽誤學習?他還退個屁的學。
不過,江堤這樣倒是讓言印算想起了一樣東西。
“過幾天有個地方要開展覽會,我過去看看,裡面有個東西可能跟你有點兒關係。”
遙嶼:“西安?”
言印算:“你知道?”
遙嶼:“...你們玄門開的展覽,最近不就西安一個地方?”
言印算:“你們要去?”
遙嶼:“去啊,不是為了你們的展覽,有其他事兒。”
“那你們也可以自已看看那樣東西,另外,紀族我們要帶走,審問之後會關進監獄。”
遙嶼無所謂,“隨你們。”
言印算接著說:“還有那個醫生,我們這次也會強行帶走。”
遙嶼應了,“可以,我要他進去。”
言印算笑笑,“會的。”
遙嶼:“還有,那些蠱蟲的事兒還沒完,目前你們玄門至少得負一半責,不要想賴掉。”
言印算嘴角一僵,半晌吐出兩個字,“知道。”
這下換遙嶼笑了,“江哥,送客。”
遙嶼穩坐如山,江堤把言印算送了出去,回來時遙嶼正端著水喝,“溫得剛剛好。”
江堤的電話又響了,這次還是原攬。
“喂,原攬,怎麼了?”
“江哥,遙嶼醒了吧?”
“嗯,剛醒沒多久。”
“通知一下你們,你們倆沒假了,兩件事,第一件是靜風小區周圍的監控調出來了,他們看完後發現了點兒東西,第二件是樹卜出來了,現在來咱們研究所要他妹妹。”
江堤:“他妹妹不是在鄭訴那兒嗎?”
原攬:“之前是,在你們休假的第一天鄭訴就送過來了,現在是橋旭在養著。”
“而且,樹卜現在不太一樣了,你們回來看看吧。”
“吃完飯就來。”遙嶼在一旁揚聲答。
兩人收拾好吃了個早午飯就往研究所趕,在門口的時候就看見了不太一樣的樹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