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奈何橋邊，橋下的水看不出什麼顏色，只看見水裡時不時的就有些流光閃過，顯得異常漂亮。

橋上排著長隊，橋中間拱起來那塊兒往外延出去了一塊兒平地，架了一口大鍋，擺了一張桌子，桌子邊站了個拿著大勺子的女子，身前站著兩個陰差，那女子正在和人爭辯。

“喝個孟婆湯還要挑口味，愛喝不喝，不喝拉倒，趕緊讓開。”

“不是，你看看這是人喝的嗎？這味道是餵豬的吧。”

那是個中年男人，那個突兀的肚子，那頂做得很好的假髮，那身派頭，看著就是有點兒大錢的人。

前面幾個喝過的都渾渾噩噩的被牽引著往前走，但是男人身後沒喝的都對他怒目而視。

男人不理會身後這些眼神，他實在是覺得這孟婆湯難以下嚥，必須換個味道!

男人把錢包往桌上一放，“給你錢，幫我放點兒草莓醬我就喝。”

孟樹把他錢包開啟，把錢包翻過來抖了抖，只抖出來一點兒灰。

“你看你還有錢嗎？”

男人搶過錢包看，翻了好幾遍都沒錢的影子，他一下子面如死灰。

“我還有好幾張銀行卡，還裝了一千現金，一張都沒了...”

“還有。”孟樹拿勺子指著他，“認清點兒你的身份，你現在不是什麼大老闆，跟他們一樣都是鬼魂，沒什麼草莓醬給你放進去，不喝就讓開，你不想投胎別耽誤別人的時間。”

孟樹剛想叫陰差把他架走，就被人喊住了。

“大姨。”

孟識連看夠了，也不在人群外看戲，穿過人群進去了。

孟樹看著孟識連，從頭看到腳，確定沒缺胳膊少腿，沒受傷才問他，“你這就回來了？怎麼不多玩幾天？”

“有點事兒。”孟樹掃了一眼那個中年男人，對著孟樹說：“大姨，他要草莓醬就給他吧。”

孟樹皺起眉，不太贊同，開了一個先例，後續就是無窮的麻煩。

孟識連知道她的意思，只是這個人，可以有個例外。

“那我要奶茶味兒的!”

“我要桃子味兒!”

“我要榴蓮味兒!”

為還在排隊的鬼魂開始不滿，孟識連掃了它們一眼，鬼魂們攸的禁聲。

“都看著，我為什麼給他例外，你們如果有做到他一半，我也給你們例外。”

孟識連抽取了男人的記憶，他的記憶就像走馬觀花一般在半空中播放出來。

這人生前是個大老闆，同時也很有錢，他，賺的大部分錢都做了慈善。

是真正的慈善，不是虛假的報道。

男人死前身上帶了時好幾萬塊錢，他是做慈善，但他的原則是在有些情況下不能直接給錢，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帶著錢，去村子裡，去買他們的東西，他一連走了三天，最後回程的時候身上只剩下了幾張大紅鈔票。

最後去的那個村子，很偏遠，路途中間有一段是造在崖壁上的。

回程路窄，男人的車和迎面而來的貨車相撞出了車禍，連人帶車一起翻到了涯壁下，買的東西全都掉在了江裡。

江堤看著周圍的地勢有些眼熟，突然想起自己看見過這個新聞。

當時是在同城上報道的，這男人沒有子女，資助了一家福利院，報道里那些孩子都出現在了他的葬禮上。

評論下面很多人都在誇他。

江堤小聲問：“他都死了好幾個月了，怎麼現在才發現自己沒錢了？”

遙嶼小聲回道：“他們死後到了地府，先會有選擇，看是投胎還是考地府的編制，如果是要投胎，就選擇去鬼界還是待在地府，但是隻有一些帶有深厚功德的人可以選擇留在地府，地府每天那麼多鬼魂來來往往，防止地府動亂，像他這種先不能投胎的，就會把貼身帶下來的東西全部收走，等到要投胎那天才會還給他們。”

江堤明白了，也難怪都幾個月了才發現。

孟樹也答應了，這人自帶功德，破個例也可以。

難怪才死了三個多月就可以投胎了，他身後排的，都是死了快兩年的。

孟樹拿出草莓醬從桌子上推給他，這東西是她拿來哄小鬼的，那些小鬼不過才降落在世間幾年，看著實在可憐，她每次出去都要買好多草莓醬回來，小孩子都喜歡這個甜甜的味道，那男人剛才應該也是看見了，才說的要草莓醬。

男人也抬頭看著那些畫面，那些熟悉的畫面一點點從心間飄過，彷彿就是才發生的事情。

他一直很安靜，直到看到他死後被人打撈起來的屍體時他才激動起來。

“我的那些錢還在錢包裡嗎？”

他突然激動的大聲發問，周圍安靜了一瞬，接著就是竊竊私語，沒人明白他為什麼這個問題，鬼魂們已經死了快兩年了，哪兒知道這些，孟樹和孟識連也不知道。

江堤回想了一下，那些東西都有拍照，他當時把圖片都看了，圖片裡是沒有那個錢包的，但是掃過的文字裡好像有提到一千的字樣，但是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男人的樣子像瘋魔一般，孟識連心覺不好，果然，不過一會兒，男人身上就隱隱有了些黑氣，遙嶼將江堤護在身後，其餘人也做戒備姿態。

孟樹身後的兩個陰差將孟樹擋在身後，但又被孟樹推開了。

孟樹和孟識連一起壓制住男人。

孟識連釋放出威壓，冷聲勸解道：“周天安，收心凝神，你滿身功德，下輩子會過得很好，但是如果現在因一念之差成了惡鬼，那就只能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再也入不了輪迴。”

男人聽不進去，身上的黑氣越來越重，孟識連不忍輕易斷送他的未來，只能不斷增加威壓，試圖將他身上的黑氣壓回去。

但是一旦有了變成惡鬼的跡象，除非他自己迴轉，否則誰也感化不了。

其他鬼魂受不了孟識連的威壓，蹲在地上害怕的縮成一團，還有些撐不住變成了死時的樣子。

江堤無意一瞥，瞥見了一個眼珠掉出眼框吊在外面的。

“......”江堤連忙移開視線。

可能是他動作幅度有點兒大，遙嶼又往左邊移了一點兒，把他擋得從前面看只能看見小半個身子才輕聲問他，“怎麼了？”

“沒事兒。”江堤小聲說。

就是有點兒嚇到了。

眼見著更多的鬼魂現了原型，江堤也不再猶豫，他閉著眼睛大聲說道：“有，我看見新聞了，新聞裡說了，你的東西都還在，沒被水沖走，你的錢也還在。”

原諒他，雖然他不確定，但是現在這情形，善意的謊言也是可以的。

孟識連轉頭看了江堤一眼，跟著重複了一遍他的話，男人聽了兩遍，身上的黑氣並沒有消散的跡象。

江堤想了想，估計還是沒說數字，這人以為他在騙他。

江堤又大聲說道：“你的錢包裡還剩一千塊吧，都還在。”

孟識連：“一千塊，都還在。”

果然，說了數字之後，男人身上的黑氣就慢慢散了，孟識連和孟樹確認他身上徹底沒有黑氣了才放開他。

男人站起身後又看了一眼半空中的畫面，那是他的葬禮，下面坐的幾乎都是小孩子。

他偏過頭不再看，將草莓醬拌在孟婆湯裡，拿手指細細攪拌了，一口喝了下去。

他朝著江堤那個方向道了聲謝，他不知道是誰說的，只聽到聲音是這個方向來的。之後他就轉身就朝橋的另一邊走，他的腳步越來越虛浮，最後變得和前面喝過孟婆湯的鬼魂一樣不記前塵。

孟識連掃了一眼縮成一團的鬼魂們，“變回去，起來排隊。”

其他鬼魂們經過剛才那一出，也不敢提什麼其他要求，又開始規規矩矩的排隊。

孟樹又回去打孟婆湯，邊拿碗裝邊說，“帶著你的朋友走吧，這兒我在呢。”

“好。”孟識連也不和她推辭，“那我們先走了。”

孟識連帶著他們跟在鬼魂身後，鬼魂要走黃泉路，他們要的黃泉水就在忘川河和黃泉路相接的地方。

孟識連帶著他們從鬼魂中間穿過去，江堤一直觀察著周圍的鬼魂，他們看著都很木訥，平視著前方，目然的往前走。

江堤問：“他們這是要去投胎了嗎？”

“嗯。”遙嶼超前面揚了揚下巴，“那裡就是黃泉路，再往前就是輪迴井，他們跳進輪迴井就是轉世投胎了。”

江堤望過去，那裡好像和現在走的地方沒什麼區別，唯一的不同，就是那裡開滿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好漂亮。”江堤嘆道。

這裡的彼岸花和人間的不太一樣，要更紅一點，更大株一點，從遠處看著是一叢一叢的，特別的顯眼，真是名副其實的引路花。

江堤注意力一直在彼岸花上，走過去才發現在和黃泉路分界的地方，往右邊伸出去了一條小路。

沿著小路走，又走了一截路，接著一個轉彎，轉回了原來的方向。

江堤看著兩旁繁茂的彼岸花，忍不住發問，“我們為什麼要繞一截路，不能直接從那邊走嗎？”

“不能。”遙嶼回答他，“我們可以，但是你不能走黃泉路。”

江堤很好奇，“為什麼？我連地府都進了。”

孟識連在前面回答他，“人類的魂魄上了黃泉路便再不能回頭了，你雖然現在是人，但你有魂魄，上了那條路，你只有跳進輪迴井這一個選擇，誰也救不了你。”

“到了。”原已淡淡道。

他們停在了一個亭子前面，亭子裡是幾塊山石，山石間是一個出水口。

一眾人進了亭子裡，這地方孟識連只帶著原已來過，其他人都不知道這是哪兒。

原已說道：“這裡是從忘川源頭就分出來的，沒有泡過惡鬼，也沒有休憩的鬼魂，很乾淨。”

“你用的話，用這個最好。”孟識連抬手，假山邊出現了一個木桶，跟電視劇裡那種洗澡的浴桶差不多。

出水口裡的黃泉水凝成一股進了木桶裡。

接水需要時間，幾個人各自在亭子裡找位置坐著，開始商討接下來怎麼做。

在這之前，原已終於想起了要介紹一下自己，他看向江堤，柔和道：“你好，我叫原已，是阿經...是原攬的哥哥，他們幾個的大哥。”

“你好，我叫江堤。”江堤忍不住好奇問道：“你也是神吧？”

“是。”原已點頭，“不過我還擔不上神名。”

孟識連原本是搭著他的肩膀的，聞言把手臂放了下來，翻了個白眼，“是擔不上，但是咱們幾個一起上都打不過他。”

江堤興奮的睜大眼睛，“這麼厲害!”

遙嶼：“......”

遙嶼看了原已一眼，把江堤拉遠了一些，去檢查他臉上的傷痕。

黑紫已經變成紫紅了，但是沒有更向上的趨勢。

檢查完他的臉，遙嶼才想起一直沒有看過他的背上是什麼樣，“你背上怎麼樣了？”

“你要看嗎？”江堤說著就要背過身去撩衣服，遙嶼把他手按住了，“不用撩起來，直接這樣就能看。”

“!”江堤手一頓，驚恐的看著他，如果這樣就能看見，那他跟沒穿衣服有什麼區別!

“你安心。”遙嶼把他轉過去，“我們雖然有這種能力，但是我們也有道德，一般不會用這種能力亂看的。”

江堤遲疑的背過身，耳朵有些發紅。

只要一想到他在他們面前可能是光著的，他就冷靜不下來。

江堤後背沒什麼變化，看著還是和之前一樣，遙嶼鬆了口氣，沒有更嚴重就行。

“要不直接就像泡澡那樣試試吧。”藤七提議道。

看大家都贊同，遙嶼接了一句，“毒素終究要引出體外，我去引，只是這毒不能到我體內，我不知道它會引起什麼，但是這引毒開始就不能停，不能前功盡棄，你們在它要進入我體內時合力將它引入這黃泉水中，怎麼樣？”

原攬點評，“你這是憑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件事情的難度。”

遙嶼：“但是這樣是最不容易留後患的。”

孟識連有點兒擔心，“如果我們阻攔不及，這毒就會到你體內，你若是被它侵擾力竭，那時又怎麼辦？”

“所以需要有人在他被侵擾時替他。”原已說道：“如果他出事，孟識連，你替他。”

原已必須掌控大局，那毒從江堤體內出來時，將其引入水中，他是最大的希望。

但是這毒到了他們身體裡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那就需要有實力的人去，他可捨不得阿經，藤七是最弱的，那就只剩下孟識連了。

“行。”孟識連爽快答應。

說好了就準備實行，商討暫時終止。

木桶裡水也接滿了，江堤站在木桶邊進退兩難，身上還有好幾道灼熱的視線。

“我要脫衣服嗎？”江堤想過直接進去，但是衣服穿在身上泡水裡會很難受。

但是讓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脫衣服，他不太好意思。

這問題遙嶼還真沒想過，“你想脫嗎？你要是不想脫就不脫吧。”

“脫外套吧。”少穿點兒應該舒服點兒。

江堤把外套脫了下來，又脫了鞋子，跨進木桶的時候沒有心理準備，但是才碰到水就猛的往後一縮，被遙嶼從身後扶住。

“怎麼了？”遙嶼湊過去看，水裡沒什麼東西，只有一些波紋。

江堤扶著他自己站穩才說：“這水好冷。”

剛剛碰到水的腳都已經有點兒凍僵的感覺了。

遙嶼把手伸進水裡，不過一會兒就受不了那溫度了，這黃泉水冰冷刺骨。

但是他們之前拿的黃泉水就是正常水的溫度，為什麼？遙嶼偏頭看著孟識連。

“啊。”受到遙嶼譴責的目光，孟識連一拍腦袋，“我忘了，這東西是源頭直接出來的，沒見過天光，陰冷至極，他可能受不住。”

原已：“...你腦子被門夾了？這麼重要的事情都能忘？”

孟識連有點兒委屈，“不是...誰一天沒事兒去摸那黃泉水啊，何況還是這裡的，我上次來這兒還是幾百年前和你一起來的，這麼久了，我忘了...”

原攬嘖了兩聲，“好好反省哈。”

原攬：“這能加熱嗎？”

孟識連：“能吧...我試過，效果大差不差。”

原攬抓住了其中幾個字，微一挑眉，“你試過？”

孟識連控訴道：“我每天在地府太無聊了，除了煮湯就是杳湯。我有一次就突發奇想，拿這水去煮了點兒孟婆湯，然後餵給那些惡鬼喝，然後發現這效果和把它們踹進忘川河裡是一樣的。”

也就弄了那一次，他也是閒的才給它們煮湯，後來，還是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