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途中,遙嶼回頭看了一眼,江堤也恰好回頭,剛好看見這一幕,問他怎麼了,遙嶼搖頭,終究還是沒說,這件事,他們誰也沒有捅破。
江陵安身體孱弱,並不全是鬼道的原因。
第一代江陵安痴情,忘不掉自己在人間的娘子,最後一代江陵安亦是痴情,在阿晚走後,他在陰差來之前問他的阿晚要不要和他一直待在一起,待在陽間。
自此,江陵安身上,多了一個女魂。
他藏得很好,瞞得過鎖魂的陰差,但怎麼瞞得過帝林還有他呢。
帝林舅舅願意放過他,那這事在江陵安生前便是了了,只是死後...
對人來說,生前哪管身後事,管不了那麼多。
“晚上你想吃什麼?”遙嶼問道。
江堤:“下午才吃過沒多久,待會兒在樓下隨便找個小攤吃點兒吧。”
他記得第一次去遙嶼那裡的時候,小區外面有幾個賣夜宵的路邊攤。
“行。”
--
當天晚上把東西收拾好後,江堤很快就睡了,睡得很沉。
一夜無夢。
第二天江堤起得很早,剛洗漱好,遙嶼也出來了。
“早上好。”江堤笑著打了聲招呼。
“早上好。”遙嶼被他感染,也笑著回道。
江堤:“今天早上吃什麼?自己做還是出去吃?”
遙嶼:“出去吃吧,晚上買點兒米麵菜什麼的,明天就能自己做了。”
“行。”
都收拾好之後,他們就出門了,開車幾分鐘吧,反正江堤覺得很快就到了,他們停在了一家人不算多的餛飩店門口。
遙嶼說這裡的餛飩味道還行,只是早上選這些吃的人不多,買了包子饅頭就走了,所以人少。
這種小店裡一般不會只做餛飩,早餐有包子饅頭什麼的,中午還賣炒飯蓋飯,江堤看了一會選單,點著餛飩那一塊,“你吃什麼?我要一碗紅湯的鮮肉餛飩,微辣。”
遙嶼皺起眉,“這大早上,吃紅湯的?”
“我吃微辣呀,太清淡的我吃不下去,這種東西怎麼可以吃清湯呢?”
作為一個從小到大在重市長大的,土生土長的重市本地人,他真的,吃不下清淡的,不吃一點兒辣,他總會覺得差點兒什麼。
遙嶼:“中午可以,早上不行,如果吃不下去,你可以吃其他的。”
兩人僵持了一瞬,江堤先放棄了,“不行就不行,你點你點。”
遙嶼看向老闆,“老闆,兩碗清湯的鮮肉餛飩,一碗不要香菜,麻煩快點兒,謝謝。”
“好,稍等一會兒,很快。”
遙嶼看老闆進了後廚,就把桌上的辣椒油,端到自己那邊了。
江堤看著他的動作,也沒制止,他問遙嶼:“你不吃香菜?”
“不吃,味道太奇怪了。”遙嶼第一次吃香菜的時候就吐出來了。
“挑食,不好。”江堤一本正經道。
遙嶼不這麼認為,“這不算挑食,很多人都不吃。”
江堤不高興了,“就許你說我不吃也不行,吃辣了也不行?你不吃就行了?”
遙嶼定定的看著他,江堤被盯得有點兒,慌。
遙嶼長得是好看,但是沒什麼表情的時候看著有點兒兇,再加上臉上那道疤...
“你抹藥了嗎?”說到疤,江堤就想起那瓶藥了。
江堤昨晚上收拾好東西再出來的時候遙嶼在客廳看什麼東西,等他洗漱完了之後遙嶼就去洗漱了,等遙嶼弄好了之後他已經睡著了。
根本沒想起來這事兒。
“還沒。”遙嶼搖頭,“我昨天忘了。”
“那今天要記得。”江堤叮囑道。
“記得。”遙嶼應道。
說話間,餛飩就端上桌了,遙嶼那碗沒放香菜,只有點兒蔥花飄在泛著油花的湯麵上。
江堤嘆了口氣,拿起筷子開始吃,沒有辣椒的餛飩,是沒有靈魂的餛飩。
突然一把勺子伸到了他的碗上面,江堤抬頭望去,勺子翻轉,兩滴辣椒油滴在他的碗裡。
“......”江堤沉默的看著碗裡已經散開的兩滴辣椒油。
遙嶼:“我不吃香菜,如果你認為這算挑食,那你可以吃一點辣的,但是早上不能吃多了。”
“謝謝啊...”就給兩滴,還不如不給。
遙嶼微笑:“不用謝。”
吃完早飯後也七點半了,他們花了半小時跟著早高峰到了研究所。
走到門口,江堤在門口站住了。
遙嶼看他沒跟上來,轉頭看他,正巧看著他站在陣法上。
“江堤?”遙嶼喊他。
“這是什麼?”聽見他的聲音,江堤跺腳,示意他看他腳下,“我第一天來都沒看到,第二次來,好像有一點兒,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
“第一天?”
遙嶼完全把這事兒給忘了,當時在研究所看見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遙嶼:“第一天你是自己進來的?”
江堤:“對啊,我當時來,看前臺也沒人啊,我就自己找上去了。”
“你踩著的,”遙嶼伸手指著那個陣法,“是個陣法,它一直在這裡,防止普通人類誤闖,可以說它是個鬼打牆。”
江堤的重點在第一句話上,“它一直在?我怎麼第一天沒看見。”
遙嶼催他:“別看了,進去了。”
進去之後,遙嶼先讓江堤上去,自己去了二樓的那個小角落。
一推門,就有無數的雪花飄出來,遙嶼把那些雪花堵了回去,進去之後把門關上了。
“你們這裡還真是一天一個樣。”
“你怎麼又來了?”
正中間的屋子裡,鹹渠穿著單薄的衣衫坐在桌子邊,那隻鳥被一個光球罩著,在雪地裡撲騰。
“您有結果了嗎?”
“沒有。”
遙嶼掰著手指在他面前比劃,“三天了。”
鹹渠抬眼看著他,“那麼急著想要結果,你去找誰不好,非得來找我,我哪兒有空一直給你看這些。”
“大人,您幫幫忙,這方面誰有您厲害啊。”
“行了,來幹嘛?”鹹渠早看出他來不是為了這個。
“江堤,就是我之前帶來給您看的那個人類,他現在能看到更多東西了。”
“想知道為什麼?”鹹渠笑了一聲,“你給他用重明瞳孔就是誘因,再過些時日,就不只只能看見現在這些了。”
還真是自己搞出來的,遙嶼在心裡瘋狂唾棄自己,他到底為什麼要給江堤用那副瞳孔。
遙嶼:“那有什麼辦法可以制止嗎?”
鹹渠:“有啊,你去找它的主人,讓它回到它主人的眼眶裡,它就不會想往那個人類的眼裡鑽了。”
遙嶼訝然道:“往江堤的眼睛裡鑽?什麼意思?”
鹹渠解釋道:“就是它太喜歡那個人類了,想在離開主人的時間裡,給自己找個喜歡的宿主,你都沒發覺嗎?它已經在努力了。”
遙嶼想,如果現在自己是個人,已經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了。
“也不用阻攔,它沒有惡意,只是喜歡那個人類而已。”鹹渠拿起那面銅鏡遞給他,“拿走,它沒問題,我之前說了,它只是認那個人類為主了,就像那雙瞳孔一樣,哪天你看見它們突然待在了那個人類的眼眶裡,也不要太過驚訝。”
遙嶼:“......”
自己是不是該謝謝他,提前讓自己有了心理準備。
“所長,你該走了,沒事兒別來打擾我們。”鹹渠起身到門邊,開門送他。
遙嶼從儲物袋裡摸了兩顆丹藥出來遞給他,“取暖的,鳥也能吃,就是是我煉的,一顆時效只能頂半天。”
鹹渠接過,欣然道謝,“半天就夠了,明天他不喜歡了還得換。”
遙嶼:“...再見。”
鹹渠:“最好不再見。”
遙嶼不想說話,直接離開了,關門之前看見鹹渠把那隻鳥抱了起來給它餵了一顆丹藥,之後就沒給它用罩子了。
那隻鳥興奮的扎進了雪堆裡。
明天可別是火吧,門關上之後遙嶼就這一個想法。
上樓前,遙嶼舉著銅鏡對著自己照了照,小聲嘀咕道:“你長得黃不拉幾的,是怎麼讓他看你的時候看什麼都清楚的?”
銅鏡在他手裡震了兩下。
“嚯!”遙嶼感覺到它在震,有些驚訝,詫異道:“你是在表示不滿嗎?”
“你還真有靈,你的靈藏在哪兒呢?我怎麼一直沒看到?”
遙嶼把它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硬是沒找到它的靈藏在哪裡。
“我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它本身就是靈。”鹹渠在屋內說:“麻煩所長不要在門口杵著,回你自己的地盤去。”
“...知道了。”
江堤正在打掃辦公室,兩天沒來,好像已經落灰了。
他在掃門縫,聽見遙嶼在說話,又沒誰回他,他從門後探頭出來看,只看見遙嶼一個人,也沒打電話呀。
“遙嶼,你和誰說話呢?”
遙嶼舉著銅鏡,“和它,就是它這會兒沒反應了。”
江堤驚訝道:“它能聽懂你說話?”
“能,這東西有靈。”遙嶼戳了它兩下,“誒,給你主人動兩下看看?”
銅鏡還真聽話的震了兩下。
“主人!”
江堤還真聽到了它的聲音。
“你真的會說話!”江堤很震驚。
“我一直都會,只是主人之前聽不見我說的。”
江堤指著自己問:“主人?你說我是你的主人嗎?”
銅鏡:“嗯,主人見到我的第一天就是我的主人了。”
“江堤。”遙嶼喊他,很嚴肅的問:“你是不是能聽到它講話?”
江堤:“聽得到啊。”
遙嶼:“你們剛是在聊天?”
江堤很詫異:“你是聽不到嗎?那你剛才還在和它說話?”
遙嶼:“我只是知道它有靈,能聽得懂我講話而已。”
剛剛它震了兩下之後就不震了,但是江堤開始說話了,江堤肯定能聽見他聽不到的聲音。
遙嶼一問,果然江堤能聽到。
“它叫我主人,說它一直會說話,只是我以前聽不到。”江堤解釋了一下。
“......”
其實遙嶼也沒有多想聽解釋。
聽完之後遙嶼更加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如果不是他給江堤用了那副瞳孔,江堤現在肯定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會看見有些東西,也不會聽見有些聲音。
他無意的一個舉動,這造成的後果有點兒大了。
要不哪天偷偷給他換一雙眼睛吧。
但是換了有用嗎?
試試吧?
晚上就試試。
遙嶼幫著江堤把辦公室收拾好之後,就回自己的桌子邊坐下了。
“江堤。”遙嶼坐下的時候才想起來,“待會兒要去看那三具屍體,你去嗎?”
原本他是該帶著江堤去的,但是據公安局的人說,那三具屍體現在已經,嗯,不成樣子了。
只是因為還沒結案,家屬也被安撫著沒鬧,所以還沒火化。
江堤目前還沒有接觸過這類嚴重變形的屍體,他怕這一次能讓江堤直接跑了。
江堤就坐他旁邊,有點兒累,雙手撐著臉頰兩邊問他:“我是不方便去嗎?”
“不是。”遙嶼搖頭,“屍體在公安局停屍房放著,現在可能腐爛得,或者說變得很奇怪,味道也很重,有點兒嚇人,你要去看嗎?”
江堤先沒回他這個,而是問他,“你為什麼還要去看他們?”
“因為這事兒沒有線索,也還沒完。”遙嶼說:“這是七部接手的,那就是七部的事情,當然,你雖然是七部的,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還因為我怕你被嚇到就跑了,遙嶼在心裡接了一句。
“主人。”
小銅鏡喊他,江堤聽見聲音看過去,“怎麼了?”
“我知道,我見過他們,他們三個去了咱們家的,那個時候他們已經死了,但是又像活著。”
江堤聽完只覺得背後一涼,趕緊把它拿起來問道,“什麼時候?”
“快十天了。”
遙嶼也湊了過來,但是他什麼都聽不到,估摸著他倆說完了,他才問道:“它說什麼?”
“它說,它見過他們,快十天了,在我家。”江堤說到這裡停了一會兒,又接著說道:“但是那個時候他們已經死了,但是又像活著。”
好嚇人。
“銅鏡,你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們的魂魄還在體內嗎?”
江堤轉達銅鏡的話。
“首先,我不叫銅鏡,我跟主人姓,我叫江鏡,然後,見到他們三個人的時候,他們的魂魄都是缺失的,有兩個人缺一魂三魄,另一個嚴重一點,缺了兩魂。”
“...小鏡子,你有看見他們被什麼東西控制嗎?”
“請叫我江江。”江堤說完就指著銅鏡道:“它說的。”
“江江。”遙嶼對著江堤喊的。
江鏡滿意了,嗡了一聲。
隔了一會兒,江堤說:“它說他們沒有被控制,這點它還是看得出來的。”
“行,謝謝你了。”遙嶼對著銅鏡道謝,回身拿了自己外套裡的車鑰匙,早上出門冷,穿著外套,剛打掃的時候脫下來的。
“走吧。”
“去哪兒?”
“先去公安局,再去你家。”
他們到了公安局,出來接他們的是鄭訴。
“怎麼,想好要跳槽了?”這是鄭訴出來的第一句話。
“不是,我們是...”
江堤還沒說完就被遙嶼拉走了。
遙嶼懶得理他,拉著江堤就往裡走,他只需要這人露個面,又不需要這人帶路。
“誒,神棍,又換地方了,那邊冷氣壞了,都移到左邊地下室了。”鄭訴在他們後面喊。
遙嶼腳步一頓,臉色一冷,轉身不太友善的看著他,“誰同意搬過去的?誰讓開的門?”
鄭訴不甘示弱的看回去,“局長指示的,你想說什麼就去找他,神棍,這裡是公安局,別把你那一套搬到這裡來。”
局長?新來的這位遙嶼還沒見過,是他走的時候上任的。
呵,也待不長嘍。
先去看看再說。
遙嶼周身氣勢瞬間消散,他若無其事的對著鄭訴說:“帶路。”
鄭訴極其不情願的走在前面。
江堤聽見遙嶼小聲嘀咕,“這破地方,比我們那小樓還破,那冷氣都壞八百次了,也不知道換個新的,就知道搬來搬去。”
江堤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笑了起來。
到了左邊那棟樓,下去地下通道的鐵門大開著,他們進去一路往下走,越往下越冷,江堤緊了緊外套。
注意到他的動作,遙嶼摸出一顆丹藥塞江堤嘴裡。
江堤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剛想問,遙嶼就給他嘴捂住了,“別吐,吃下去。”
“......我沒想吐,就想知道是什麼?”江堤囫圇說著,還是把那顆圓圓的東西吞了下去。
遙嶼看他吞了就放手了,“你這會兒運氣還挺好,我就剩這一顆了。”
“什麼就剩一顆了?”鄭訴聽到了,轉身問道。
“糖,你想吃?”遙嶼一攤手,“沒了。”
“誰要吃你這個神棍的東西?”鄭訴帶著三分不屑轉身繼續往下。
“在地下幾層啊?”江堤數著,他們已經下了三層了。
但是很奇怪,他覺得不冷了,剛才遙嶼給他吃的是什麼?作用好神奇。
“四層,馬上就到了。”鄭訴回道:“這裡以前是革命根據地,往下挖的比較深,後來就在這上面建了公安局,這下面就是我們的了。”
江堤:“其他幾層是做什麼的?”
鄭訴:“不知道,如果不是這三具屍體,那邊冷氣又壞了,其他地方也騰不出來,我們也是不被允許下來的。”
“你知道嗎?”江堤小聲問身邊的遙嶼。
遙嶼點頭,給他傳音,“這下面關了些東西,不過被重重禁制壓著,出不來,四層算是這下面比較安全的地方,放那三具屍體也合理,就是人類不能在裡面待久了。”
遙嶼剛說完,他們就到了四層,推門進去,聽到動靜,望過來的就是公安局的法醫。
“這裡有人。”江堤望向遙嶼。
遙嶼聳肩,“很明顯,他已經在這裡很久了。”
“那人類在裡面待久了會怎麼樣?”江堤問道。
遙嶼哂笑,一字一句道:“要花錢消災,還要,擔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