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秋末以來,寒風日甚一日,小茶館生意也日漸慘淡,於是老闆便請了個河北道逃難來廚子,賣起來了吊爐燒餅與羊湯,主打一個便宜實惠,羊湯料多,燒餅瓷實,東都本就有冬日吃羊的習俗,因而不出幾日,便生意火爆起來。
臨近年末,住在東都城東十里處的王家莊漢子王五,趁著農閒時節便開始往返東都來賣炭,日日皆是起個大早,挑著昨晚燒好的炭,進城給訂炭的大戶人家送炭,出城前經過王家茶館,肚中空空的王五被混合著香料與羊肉味的氣息吸引,來王家茶館喝了一次熱乎乎的羊湯,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每日皆是要一個兩文的油酥吊爐燒餅,芝麻的香味與麥香味融合的恰到好處,三文一碗的羊雜湯,可以無限續杯,王五總是先將半個燒餅掰成小塊放入羊雜湯中,浸滿濃白色羊湯的燒餅與羊雜一起囫圇入肚,留一些羊雜,再加滿羊湯,在慢慢的一口小口燒餅,一大口羊湯,待續到第四次羊湯時,燒餅也被王五吃完,這時肚中喝了水飽,開始與同桌之人聊天,吹牛。待到正午時分,便買一個燒餅,帶給最寵愛的小女兒吃,揣到懷中保暖,出城返家。
臘月二十二,王五照例拉著小車,帶著燒好的碳,天不亮出發,走到東都青龍門,正好開門,只見大紅燈籠已經掛上,城中一些商戶已經貼好福字與春聯,今日送碳,王五格外高興,因為在李都尉府上多給十文賞錢。
走到王家茶館時,王五肚子已經開始咕嚕嚕叫了起來,將小車停在茶館牆根,走入茶館,見趙老闆在門口迎客,王五便拱手說道:“趙老闆,聲音興隆。”
趙老闆說道:“謝兄弟,兄弟屋裡請。”
王五坐到日常所坐的臨窗座位,只因這個座位可以看見窗外自己的小木車,王五坐下後喊道:“李二,老規矩。”
跑堂李二應聲喊道:“好嘞,一個油酥燒餅,一碗羊雜湯。”
王五想起今日手上富餘,喊道:“李二,再加一個燒餅。”
跑堂李二道到:“好嘞。”
無錯書吧不到片刻,李二端來羊雜湯和兩個燒餅,問道:“客官今日是發財了?”
王五從懷中掏出已經磨出黑乎乎爆漿的麻布錢袋,從中掏出銅板,一枚枚數著,略有不捨得說道:“七文錢,瞅好了,沒錯吧。”
李二雙手接過銅板,說道:“沒錯,沒錯。”
坐在王五對面的是一對兄弟,兩人面前只有一碗羊湯,輪流喝著,兩人都是黒瘦黑瘦的,穿著灰布麻衣,兩人身形樣貌極其相像,只是哥哥長著一臉麻子,無須,而弟弟長著八字鬍,弟弟瞅著小二端給王五的燒餅,眼睛發光,片刻後眼光便迅速暗淡下去了。
王五掂量了一下錢包,便放回懷中,想到媳婦年後還要回孃家,自己家準備要送禮的年貨還沒置辦齊全;看著兩個燒餅,愣神,不一會被小二的吆喝聲驚醒,拿起一個燒餅,用油紙妥善包好,揣到懷中,另一個狼吞虎嚥般的吃完,才開始喝羊湯。
對面的弟弟說道:“劉大,要不咱倆今天就回家準備過年吧。”
哥哥咳嗽著說道:“劉三,別讓我踹你,來的時候就說好了,要幹到三十再回家。”
劉三拉耷著腦袋說道:“大不了我不娶槐花了。”
劉大聞言一怔,嚴肅說道:“三兒,你再說一遍!”
劉三不敢再說,劉大喝完碗中的羊湯,一口沒吃其中的羊肉羊雜,將碗遞給劉三,說道:“三兒,把這些羊肉都吃掉,別浪費。”
王五看著那碗中羊肉分量,一陣心酸。
劉三低聲說道:“咱倆這沒白天沒晚上的幹了大半個冬天了,才攢了不到五百文,槐花他家要五兩白銀做彩禮,一兩等於一千文,不知道要攢到猴年馬月去了,我不娶了,大不了打光棍唄。”
劉大一巴掌扇在劉三臉上,王五與劉三同時被打(嚇)得一愣,劉大說道:“你說這話,對得起爹孃嗎?”
劉三捂著臉蛋,一聲不吭,劉大對周圍眾人的目光歉聲說道:“讓大家見醜了,抱歉,抱歉。”
劉大一口吞下剩下的羊肉,拽著劉三匆匆走出茶館。
王五也沒了繼續添湯的興趣,匆匆吃完,向家的方向趕去,想著今日早點回家,多燒點炭。
出店門前王五見一客人身穿青色錦袍,頭戴玳瑁簪,神色驚慌,站在櫃檯前,櫃檯後隱約是趙老闆,像是在求著趙老闆。
跑堂小二來到櫃檯前,與趙老闆低聲說道:“頭兒,宋衛來了。”
趙老闆點頭,小二走開後輕聲說道:“邱弘毅,你犯的事,我保不了你,趁早出城,去外番躲吧。”
邱弘毅從懷中掏出一枚黃玉蟬,說道:“趙兄大恩,無以為報,請務必收下。”
邱弘毅說罷,將玉蟬放在櫃檯上,便轉身出門,消失在人潮中。
趙老闆收起玉蟬,走到二樓臨窗的一桌,坐下後說道:“鬧市叢中等個人,不知誰是知音者。”
對面之人身穿狗皮大衣,鬍子拉碴,披散著頭髮,腰中是一把出自黑營的制式軍刀,面色黝黑,招風耳,眉心處有一刀疤。
此人不屑一顧,一手繼續端著羊湯喝,一手伸進褲襠中,摸索半天后掏出一枚銅板,丟給趙老闆,只見此枚銅板正面與尋常銅板相同,寫著“天和通寶”,反面寫著影衛,宋百戶,見令入如見人。
趙老闆將銅板還給此人,剛要說話,
只見宋百戶一手沾著羊湯寫字,趙老闆看後匆匆下樓,片刻後趙老闆趕回二樓,宋百戶已經不見蹤影,字跡已無,桌上放著三個尋常銅板,宋老闆剛要去拾取,想起剛剛從褲襠掏銅板那一幕,喊道:“小二,收拾桌子。”
跑堂小二回道:“老闆,馬上到。”
皇城之中,謹慎殿東暖閣,老皇帝在床榻上曬著太陽,房門緊閉,門外,總管太監禾舒如門神般站立著;屋內只有一人,身穿黑色蟒袍,頭戴從二品官帽,跪在地上,說道:“臣辜負聖恩,今日才探查到晉王與蜀王等四位王爺密會所談內容。”
老皇帝長思良久,而後說道:“晉王與蜀王覬覦太子之位,寡人早就知曉,只是沒想到如今他們兩人竟聯手對付太子,太子乃是國之儲君,不容有失,馬上再派兩個百夫長小隊暗中保護太子。”
魏影說道:“遵旨。”
老皇帝隨後從床上的小桌子上拿起一檀木盒,說道:“萬一寡人有失,太子在外,就有勞卿了。”
魏影接過檀木盒,行五體投地之禮,說道:“臣萬死不辭。”
影衛不設編制,錢糧調配皆出自內庫,自成系統,不設官邸,直接隸屬於歷代大魏皇帝指揮,可監察百官,宗室,影衛之人常有各種身份掩護,外出辦事不能洩露真實身份,人數不過數百,因而百官大多不能確信是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