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的外公當天晚上被移到了殯儀館。
有丈夫和女兒陪在身邊,張婉雲慢慢接受了父親離世的事實,儘管還是心痛難忍,但她的父親不會再受病痛折磨的這一點,至少讓她有所心安。
精神恢復了一些,張婉雲就幫著一起操辦喪儀,看著一直進進出出,連口水都顧不上喝的方雋,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她走過去,攔住正要往外面走的方雋說:“方雋,很晚了,你明天還有公司的事情要忙,先帶夏夏回去吧。”
方雋偏頭看了一眼正和林青說話的程夏,然後把視線落回到張婉雲那張沒什麼血色的臉上。
“阿姨,我送您和夏夏,還有舅媽先回去。遲點我再回來,您放心,這邊有我們幾個男的看著。”
他們的對話正好被程尋舟聽見了,他贊同的點了點頭,對方雋說:“今天晚上不需要這麼多人都在,麻煩你先送她們回去。你也回家好好休息,我和夏夏的舅舅兩個人就夠了。”
張婉雲還想說什麼,程尋舟握住了她的手,溫聲勸道:“接下來幾天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忙,有些事情需要你出面,你得養好精神。這邊有我和方林在,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說著他朝程夏招了招手,喚她,“夏夏。”
等程夏走過來,他攏了攏她的外套說,“你帶媽媽和舅媽一起先回去。時間太晚了,這邊離你的公寓近,晚上就讓她們在你那休息吧。明天你再帶她們過來。”
程夏沒反對,她自己倒沒關係,但她媽媽和舅媽這個年紀在這裡熬一夜,身體該吃不消了。
她應下後,就朝著方雋點了點頭,方雋轉身出門開車去了。
把程夏三人送到公寓後,他換了件衣服,很快又回到了殯儀館。
程尋舟看到他回來,面上有些驚訝:“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讓你回家好好休息嗎?”
方雋輕搖了下頭說:“您剛從國外回來,還需要倒時差,先去裡面休息下吧,這邊有我看著,有事情我去叫您。”
他遞過去一件厚外套,“夜冷,溫度低,您披件衣服吧。”
程尋舟有些意外他的體貼細心,看他一副清冷矜貴的模樣,還以為他的為人處世事也是比較疏離冷淡的做派。
沒想到他事無鉅細,從進醫院開始,把後面的一應事情都安排妥當了,有些連他沒想到的他都考慮到了。
老實說,確實幫他省了不少的心。
程尋舟接受了他的好意,也沒再勸著他回去,他拿過衣服直接披到了自己的身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那辛苦你。”
這句“辛苦”含著他真心實意的感謝。
方雋面對程尋舟時一直繃著的狀態,此刻終於鬆緩了幾分,他不自覺地抿了抿唇,頓了一下才說:“不會。”
無錯書吧後面的幾天,方雋推了公司的一應事務,全程幫著處理程夏外公的事情。
鍾寧請了兩天的假一直陪在程夏的身邊,追悼會的前一天,尚恆也過來一起幫忙了。
程夏的外公生前是高中老師,桃李滿天下,追悼會的當天來了很多他的學生,有學生上去唸了自己寫的悼詞,緬懷了這位為教育事業奉獻了一輩子的人民教師。
程夏攬著哭倒在她懷裡的張婉雲,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看著告別大廳裡站著的人群,看著他們面上的悲慼和哀傷,突然就想起了那句“死亡不是真的逝去,遺忘才是永恆的消亡”。
她相信,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記著外公,他就不算離去,而會是所有愛與想念的延續。
……
葬禮結束後,方雋有幾天的時間變得很忙,因為要把之前推掉的工作都補回來。
有些工作尚恆能處理,有些就必須要方雋來親自把控,統籌全域性了。
程夏這段時間除了工作就是回去陪父母,等張婉雲的精神恢復地差不多了,程尋舟提出要請方雋吃頓飯。
他們約在了市中心的一家做了很多年滬菜的老洋房餐館,方雋問過程夏後帶了兩瓶珍藏的紅酒過去。
幾人落座後,方雋讓服務員開了紅酒,等酒在醒酒器裡醒了一會兒後,方雋提起醒酒器幫程尋舟倒酒。
程尋舟擋了一下,接過他手裡的醒酒器,傾身把酒倒到了方雋的酒杯裡。
方雋訝然,忙想阻止:“叔叔,我來吧。”
程尋舟擺了擺手:“這杯酒,叔叔要謝謝你前段時間的幫忙。”
方雋難得有些赧然,還是捧起酒杯接了他倒過來的酒。
“這不算什麼,夏夏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這本就是該是我做的。”
程尋舟也給自己倒了半杯,他握著酒杯和方雋的輕輕碰了一下:“不管怎麼說,你費心了,叔叔承你的情。”
他說著仰頭把杯子裡的紅酒盡數倒進了口裡,方雋見狀也跟著喝光了自己杯裡的酒。
張婉雲忙拉了下程尋舟:“哪有你這樣一來就喝酒的,讓方雋先吃點菜。”
程尋舟沒應她,反倒看著方雋問:“你能喝點吧?”
方雋點頭:“沒問題。”
程尋舟的眉頭一挑,似是很滿意他的回答,他拿起醒酒器又分別給自己和方雋倒了半杯紅酒,再一碰,又是喝完了。
程夏微眯著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她爸爸這酒喝的有些不簡單。
程尋舟靠回到椅背上,看了看程夏又看了看方雋,突然冒出了一句:“你和夏夏是高中同學吧?當初給夏夏寫信,搞得全校皆知,讓我們夏夏傷心了,出國了還天天哭的人,就是你吧?”
話音落地,程夏和方雋倏地同時挺直了腰背。
方雋第一次感受到了後背有冷汗流過的滋味。
從他大學畢業第二年進入科興,第一個月接手與省級政府聯辦的大專案,第一年參加超十億專案的競標,第二年進入公司董事會,他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在程尋舟說出這段話的時候這麼慌亂過。
餐桌上一時有些安靜,還是程夏先開的口,她對著程尋舟眨了下眼睛,語氣裡有些撒嬌:“爸,這個時候說這些幹嘛啊?”
張婉雲也適時瞪了他一眼:“這兩杯紅酒就把你灌暈了?說什麼胡話?好好吃飯。”
程尋舟一臉的無辜:“我也沒說啥啊。”他看向方雋,笑著擺了擺手,“放心,我不是來翻舊賬的。”
方雋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幾下,他往杯裡加滿了酒,衝著程尋舟一抬酒杯:“是我當時年少無知,讓夏夏傷心了。”
他說著直接幹掉了杯裡的酒。